清晨，驿城这座古老的小城市，从沉睡中清醒过来。</p>
李梅早早地起来，开始准备早餐。</p>
北方人吃不惯牛奶黄油培根煎蛋吐司，比起三明治的复杂口味，还是冒着热气的豆浆和黄澄澄的焦香油条，最能深入人心。</p>
如果能在寒冬腊月天里，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胡辣汤，就着一盘新上的水煎包，那才是什么都换不来的满足。</p>
做好早餐，李梅去二楼敲梁乐乐的门："乐乐，起床吃饭！"</p>
"妈~让我再睡会儿......"从里面传来咕哝不清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女孩的头蒙在被子里，小声嘟囔。</p>
"放暑假了也不能赖床啊，放假这么多天，你一直都不在状态，你现在就等于是个高三学生了知不知道，现在成绩好只是暂时的，只能代表过去，以后也不能松懈......"</p>
"好好好，知道啦！"听着母亲的唠叨，里面的女孩只好起床。</p>
过了几分钟，有个明眸皓齿，眉眼清秀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她刚睡醒，头发有些散乱，正揉着眼睛要往楼下走。</p>
"哎哎，上哪去，先去洗脸刷牙！"李梅发号施令。</p>
梁乐乐打了个哈欠，无奈的朝洗漱间走去。</p>
老妈最近好像特别喜欢唠叨，这让小姑娘心里很犯嘀咕。</p>
洗漱完毕，梁乐乐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迹，然后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等做完这一切，她朝镜子里那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吐了吐舌头。</p>
"我可真好看！"臭美了一阵，女孩下楼吃早餐。</p>
宽敞的餐厅里有张大餐桌，上面铺着洁白的桌布，印有淡金色郁金香花纹，边缘的蕾丝部分垂下桌子，看上去就像公主的裙子。</p>
餐桌两边，整齐地摆放着六张白色实木餐椅，其中一张已经被拉开，李梅正坐在那里吃早餐。</p>
这座房子整体上是欧式风格，装修华美精致，屋子大气而宽敞，他们这个家庭，曾经没有想过，有一天也能够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p>
只是，房子是大了，可也让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p>
李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叹了口气。</p>
有时候她倒觉得，还是以前住出租房的时候，更让人心里踏实和温暖。</p>
"乐乐，还不下来？"李梅朝楼上喊。</p>
"来啦！"姑娘噔噔噔跑下楼，拉开李梅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p>
桌子上都是女孩爱吃的东西，可她看着看着，心情又有些低落下来。</p>
"妈，你又做多了。"</p>
明明是两个人吃，老妈怎么总是做三个人的量呢。</p>
沉默了片刻，李梅轻声道："中午叫你思雨姐和大生哥过来吃饭。"</p>
"好！"梁乐乐乖乖地回答。</p>
她知道母亲是因为孤单才变得唠叨，母亲很需要人陪，总想找人来聚聚。</p>
可是她们最想见的那个人，却还没有回来。</p>
梁乐乐盯着碗里的豆浆，目光却有些黯然。</p>
"老哥啊，到今天已经49天了，你到底去哪里了......"</p>
......</p>
"列车已进站，下车旅客请注意，请拿好随身行李，到车厢门口等待下车......"</p>
广播员柔和的播报声响起，车厢内一阵涌动。</p>
到站了，急着下车的旅人都在等着回家，出站口一时间有些拥挤，地勤人员正在紧张地维持秩序，以防出现踩踏等意外。</p>
一名地勤抬头看向后方密集的旅客。</p>
人群中，有一个个头高挑，身穿黑色休闲款军装的年轻人，正在随着人流一起涌动，接近出站口时，人们开始推推搡搡。</p>
这名地勤走了过去："长官您好，请您跟我来绿色通道！"</p>
"谢谢你，不用了。"年轻人笑着回答。</p>
他挡住后面的推搡，等着前方的孕妇过了闸机，才开始朝前走。</p>
走出出站口，人潮汇入了人海，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他看着这个熟悉的城市，脸上浮现出一抹充满感慨意味的笑容。</p>
在荔城告别戚景行和苏雨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赶。</p>
阔别49天，他终于回来了。</p>
****</p>
手机和电话卡都已经遗失，补办需要身份证，新身份的办理还在处理，这也是梁乐没有第一时间往家里打电话的原因。</p>
而且，比起看不到脸的电话，他决定给家人一个更大的惊喜。</p>
前面就是锦湖半岛小区，梁乐难耐心里的激动，一路小跑过去。</p>
幸福人家超市门口，梁乐驻足。</p>
超市的小货车正在卸货，一个黢黑的农家小伙子，正在忙着搬进搬出。</p>
这些从批发市场低价进的商品，再摆到超市货架上售出，销售额扣去各项成本，就是超市的盈利。</p>
他正搬着，听到有人走近，等转头看清来人时，忽然一愣，然后又猛地咧开嘴，露出璀璨的牙齿。</p>
"嘘！"</p>
梁乐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动作。</p>
大生哥笑着，点点头。</p>
李梅在整理货架，随着小区搬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超市里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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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顾客走了进来，李梅在忙着也没在意："你好，需要什么？"</p>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p>
梁乐呲着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要我妈！"</p>
"......"</p>
"你这个臭小子啊！你还知道回来！"李梅惊喜万分，把手上的调料包一扔，上去就抓梁乐。</p>
梁乐任由老妈又是捏脸又是掐肉肉，哭笑不得。</p>
李梅拉着梁乐的手，生怕他再跑不见了，仔细看他的脸："瘦了，在外面做任务很辛苦吧？"</p>
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p>
梁乐咧着嘴，给老妈一个大大的拥抱："看见您，就什么都不苦了！"</p>
"你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p>
"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部队里要求严，您也知道。"</p>
"快把包放下，没受伤吧？哎哟，赶紧让妈好好看看！"李梅检查检查儿子，一点事都没有，心彻底放了下来。</p>
"你从小到大，就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过，在外面吃得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工作还顺利吗......"</p>
"都挺好的......"</p>
跟老妈聊了好长时间，她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p>
"乐乐想你想得不行，她现在在家。"</p>
"还有思雨那孩子，你这个臭小子，刚追上就把人家一个人扔那边，两个月不理不睬，你可真能耐！"李梅佯怒道。</p>
"中午叫她来家里吃饭，她一个小姑娘，又得照顾生病的父亲，多不容易啊，你得好好给人家道歉！"</p>
"是，一定一定！"梁乐一千个一万个同意。</p>
李梅总算才饶过他，这一看，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要不是门口的大生在结账，估计顾客早就排成了长龙。</p>
"行了，回去好好歇歇，妈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李梅抹抹眼泪，露出久违的笑。</p>
"不着急，等您这儿忙完。"梁乐挽起袖子，开始帮店里干活。</p>
"回来了？"大生哥憨厚地打招呼。</p>
"回来了！"梁乐重重点头。</p>
李梅继续收银，梁乐和大生哥卸货搬运，一会儿就做完了。</p>
洗洗手，大生哥过来聊天。</p>
"我在电视上看了，阅兵的时候，你们可真气派！"</p>
梁乐想了想，便知道他说的是源武者身份的事，在常人眼里，源武者就代表着神秘和尊贵。</p>
"我这不就站在你面前么，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梁乐笑了笑，跟他随意聊几句。</p>
"哥，中午来家里吃饭！"</p>
"好！"</p>
又跟李梅打个招呼，梁乐提上旅行包，走进小区。</p>
"丫头，开门！"梁乐摁了下门铃，又朝楼上窗户喊了一声。</p>
这丫头在家里，要么就宅在房间里，要么就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p>
"老——哥——！"</p>
屋子里面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是噔噔噔的脚步声，等门一打开，一个女孩从里面扑出来，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梁乐身上。</p>
梁乐哭笑不得，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提包，用脚把门勾上。</p>
坐到沙发上，梁乐乐扯着梁乐的衣服，又是兴奋又是好奇："老哥，这是军装吗？这是肩章吗？你都去哪里了？做任务好不好玩？"</p>
梁乐觉得她好奇的样子，就像某种小动物，于是一指旁边沙发："坐过去！"</p>
梁乐乐坐到沙发上，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梁乐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快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p>
他的包里，大部分是给梁乐乐带的东西。</p>
梁乐乐打开旅行包，眼睛在发光："哇！松露巧克力！星空棒棒糖！汤姆农场杏仁！鲜花饼......老哥你对我太好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一定会胖的！"</p>
丫头虽然是个小吃货，但小脑袋里也有着自己的忧虑。</p>
姑娘这幅认真思考的模样太可爱了，梁乐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自己玩，我先去洗个澡。"</p>
"老哥！"梁乐乐在后面叫住了他。</p>
梁乐回头，看到了姑娘嘟着嘴，又是委屈又是认真的表情。</p>
"我和咱妈都好想你！"</p>
梁乐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要化开，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何尝不是这样一次次熬过来的。</p>
"还有思雨姐，她虽然不说，但是我能看出来，她也一直在想着你！"</p>
梁乐轻轻吸了口气："我待会儿去看她。"</p>
......</p>
这里是一间风格典雅的咖啡厅，舞台上钢琴师的灵巧手指在黑白色的琴键上舞蹈，一曲舒伯特的《小夜曲》缓缓流淌而出。</p>
侍者精致整齐的礼服，顾客得体的穿着和言行，无不说明着这间咖啡厅的档次。</p>
在其中一张靠窗的咖啡桌上，李思雨和一个成**士相对而坐。</p>
这名女士打扮精致，珠光宝气，举止投足间有股贵气，如果看她的眉眼，要和对面的李思雨有着五六分相似。</p>
她端起面前的杯子轻抿一口，一杯白水，硬是也喝出了几分顶级干红的味道。</p>
"思雨啊，上次给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p>
李思雨抬头看向这个女人，她穿着做工精细的礼服，披肩也是李思雨看不懂的牌子——是EL还是LOUIS VUITTON来着。</p>
这个女人的耳环上，镶嵌着很多亮晶晶的小钻石，小钻众星拱月般，点缀着中央的那颗施华洛世奇水晶——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p>
可能单是这一颗水晶，就比她和她父亲加起来都要贵重。</p>
这个她最熟悉的人，已经越来越让她感到陌生。</p>
见李思雨不说话，女士蓄起一个标准的微笑，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p>
"你也老大不小了，女人这辈子，真正的好年华，也就这么几年，所以找对一个男人，真的很重要。"</p>
李思雨默默地听着。</p>
女士抚摸着手上的钻戒，叹了口气："你看妈现在过的，是不是要比跟着李兴安要好很多？"</p>
李思雨没有办法对这句话做出反驳，但还是摇摇头："每个人的追求不同。"</p>
对面的女士轻柔笑了笑："我知道，你又在跟我讲感情与物质。</p>
可物质是感情的保障，如果连物质都没有办法得到，又***底气产生感情呢？</p>
而且曾经的感情，也未必就见得那么隽永，现在我感觉也很幸福，物质与感情都有了，一段婚姻、一个女人的后半生，就是完整而满足的。"</p>
李思雨目光有些复杂，她忘不了父亲躺在病床上，在无意识时，口中依然一声声喊着"慕华"。</p>
洪慕华，是这个女人的名字，是她的母亲。</p>
如果不是足够隽永的感情，又怎么会那么刻骨铭心。</p>
李思雨的目光又惨淡了几分。</p>
她没有办法说这个女人什么，洪慕华不仅对她极好，也不欠李兴安任何东西，洪慕华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进行了更好的选择。</p>
而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唯一错的，就是李兴安不该爱她爱得这么深。</p>
可这，也不是李思雨能简单评断的事情。</p>
"我不想见，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李思雨喘了口气，似乎是从窒息中艰难呼吸到了一口空气。</p>
洪慕华笑了笑："我给你介绍的这位，出身名门，才学兼备，人的性格也很好，还是一位尊贵的源武者。</p>
妈妈知道你不喜欢那些金钱至上的俗人，也不喜欢风流多情的浪荡公子，你的母亲不会害你，这是我对比了很多年轻人，给你挑选的最适合的对象。"</p>
洪慕华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和自己在二十年之前，简直一模一样。</p>
"你觉得比你现在这个人，要如何？"</p>
李思雨摇摇头："他也很优秀，我很喜欢他。"</p>
洪慕华叹了口气，有多少女孩，就是这样一幅倔强的样子，相信了爱情，结果输给了婚姻。</p>
可是，女人真的输不起。</p>
金子在空气中久了都会灰暗，又何况是人呢。</p>
时过境迁，人心易变，她自己是个例子，天下间又何尝没有更多例子。</p>
比起一味地相信未来，不如好好着眼现在，现在就能看得到的，拿到手里的，才真正是自己的东西。</p>
"这些道理我都给你讲过，妈妈只祝愿你以后能多一些幸福，少一些烦恼。"</p>
洪慕华保持微笑："感情没有从一而终的道理，那都是蠢货。妈妈希望你能择一而终，如果有更好的选择，那为什么不去做呢？"</p>
"今天中午，我订个地方，你俩见个面，就算不喜欢，认识个朋友也好。"</p>
"......"</p>
李思雨有些喘不过来气。</p>
洪慕华没有对她有过呵斥，或是说过任何一句重话，每一句都充满了关怀。</p>
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只重锤，让李思雨心里发颤。</p>
她像是逃似的离开咖啡店，头发因为步伐间大的动作，而有点散乱。</p>
李思雨停下脚步，撩了一下发丝，她看着茫茫的人海，握着手包的手，有些泛白。</p>
......</p>
李思雨头重脚轻地回到小区，她的心里很乱。</p>
走到单元口，她径直上了楼，没注意楼下正停着一辆她很熟悉的车。</p>
打开大门，她正要换鞋，却忽然一楞，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正坐在餐桌椅子上看着她——</p>
还是一样的微笑，还是同样的灿烂。</p>
李思雨怔然看了一会儿，温和一笑："回来啦？"</p>
"嗯。"梁乐笑着点点头。</p>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李思雨。</p>
李思雨发现，他好像又长高了些，瘦了，也黑了点。</p>
"哎，我还在换鞋——"</p>
她的话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她又不敢发出呜呜的声音。</p>
旁边住的还有别人呢。</p>
梁乐把她抱起来，往房间里走去，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接着就是一声轻微的咔嚓——</p>
门从里面被锁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