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三张脸
第三张脸
正睡着觉，伊小碗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是甄实打来的，她迷迷糊糊的按通了手机，对方说：“快出来，我们在巷口等你，咱们去云浮山。”
小碗简单洗漱后，又给游如莲上了香，跑出了家门。
上了车，小碗见甄实开车，师叔坐在副驾驶，问：“为什么要去云浮山？”小碗想起，上次去云浮山，是在山顶大战黄俊浩。
师叔头也不回，只是将漫画向后面举起来，只见那一页正好是小樱用很夸张的表情对鸣人吼道：不知道！（小樱和鸣人都是漫画《火影忍者》里的主角）
甄实说：“上次送侯薇雨回家，你让我好好去发掘，我还真的‘发掘‘到了一个关于那件案子的疑点，就向师叔请教了一下，师叔虽然不知道，但他说可以去拜访云浮山的玉辰子道长。”
师叔又举起漫画，这回画里是鸣人一副很囧的样子说：他说得没错！
小碗揶揄道：“你什么时候和师叔关系这么好了，有事都先找他商量，不跟我说？”
“你现在心思在别的事情上啊。”甄实有意无意的说。
云浮山玉仙观后园。
眼前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园林，园林本身的设计也没什么特别，不过到处种满了花卉，以菊花和秋茶花为主，就连雕廊花栋，假山鱼池边也因地制宜的摆了一些盆栽的菊花，此时正在盛开，一入花园，小碗便觉赏心悦目。甄实也不禁叹道：“这花养的，纷而不乱，雅而不炫，观主肯定是个有品位的人，师叔，你觉得呢？”
小碗微微一笑，知道甄实是故意找话和师叔说。不知怎么的，师叔对甄实一直不怎么爱搭理。
果然，师叔没说话，只是凑到一盆菊花面前仔细闻了闻，以他粗犷的样貌，做出这种举动，让人忍俊不禁。
小碗说：“师叔，你既然提议来拜访那位玉辰子道长，你总得先给我们介绍一下他吧。”
师叔说：“我只见过他一面，已经不记得他长相。他是福爷的师兄，可这两人性格截然不同，他为人很正派，对人很和蔼，而且见多识广。他是位高人，眼前的事应该请教他。”
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人正在旁边摆弄一盆花，看样子应该是园丁，只听他竟对着花朵说：“公子，你这就不好了，我辛苦种出来的花，开得那般好看，你把它咬成这样，于心何忍？什么，你只吃这个，哎，也对，你咬坏了，我顶多就是没花可看；你要是不咬，那你就死了。”
小碗觉得这人说话奇怪，到他身边仔细看去，原来他是对着花瓣里一只小虫子说话。她和甄实对视一眼，问：“你怎么看？”
“如果在幻想小说里，这么特别的人往往都是隐世高人，可做为现代教育培养出来的学者，我只能猜他精神有问题。”
小碗扑哧笑了，谁知那园丁也笑起来，然后转过身来，和师叔抱了抱拳，说：“萧道友，记得咱们上次见面，是我师弟冯翰福带你来的。”
师叔一错愕，忙说：“我都没认出来，玉辰子道兄。”
玉辰子点点头，甄实却愣了，他对甄实说：“你说的也没错，我精神是有问题，最近老睡不好，还要骗那些来访的老板，给他们讲养生、看风水，好让他们给庙里捐钱。”
甄实尴尬一笑，小碗对师叔说：“这个老道士倒挺坦白的。”
谁知他却听到了，说：“你们是自己人，可以说实话，来，请屋里坐。”
三人在茶室中落座，玉辰子沏茶给两人倒上，问：“萧道友，我师弟最近可好？”
“他本人很好，不过我们很恨他。”
小碗嘴里的茶差点呛出来，真切感到这两位才是同一个频率上的人。
玉辰子摇头叹道：“肯定又干了什么背叛同门的事了。我那个师弟，向来是利字当头，以前闹运动的时候，他带着一帮革命小将来砸自家庙门，前殿天师像的胳膊就是他动手砸断的。”
小碗说：“啊，他只跟我们说，他出钱重塑过玉仙观的天师像。”
“哈哈哈，那是后话。不必谈他了，萧道友和这两位小师弟今天来有什么事？”
师叔看看小碗，小碗忙说：“我们查案中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想请教道长。”
“不用客气，直说无妨。”玉辰子又给三人续上了茶。
小碗便问道：“道长知道鬼面疮吗？”
玉辰子端着茶壶的手一停，又慢慢放下，不答反问：“你们碰上这种东西了？”
“没错。”小碗还怕对方理解的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便讲了一下侯薇雨的案子，并详细描述了她身上出现的鬼面疮。
玉辰子听完后奇道：“你竟养着一只三百多年的阴魂老魅，造化，造化。能得到这等异物那真是上天眷顾，若加以利用，对于修行，对于自身运势，必有大益。”
小碗脸色变了。
甄实说：“道长误会了，游如莲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喜欢别人把游如莲当异类看待。”
玉辰子更惊讶了，看着小碗：“姑娘真奇人也，贫道无理了。哪日请姑娘引荐一下这位鬼兄，贫道也想涨涨阅历。”然后对甄实说：“这位小师弟也不简单，能想到让这老魅去破鬼面疮，不错，有手段。”
小碗可不是来聊天的，忙把话题拉回来：“在您看来，这鬼面疮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起这个，我还真的知道些，因为我的师祖，那位民国时在此开坛建观的铁盅道人，就曾修炼过此术。”
“啊？”小碗和甄实同时失声叫了出来。
铁盅道人在风海市历史上是很有名的人，当然所谓有名也仅限于喜欢研究地方史志的人，和那些街头算命者口口相传的故事中。据说这位铁盅道人以驱邪捉鬼为业，还善长看阴阳宅，卜卦算命，一生颇为传奇。
玉辰子忙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师祖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邪门歪道。据《道藏》记载，宋元之际，有道家内丹派道士在修炼过程中，不断体验到自己的灵魂脱离身体的情况，有人以为这就是元神出窍，有人将之称为‘炁’。实际上，用现代科学的话说，这是他们的一部分意识脱离了躯体，在体外形成的一种特殊物质。”
甄实很意外的看了看这位道士。
玉辰子笑道：“小师弟这眼神我明白，你以为我这种神棍口中是断然不会提‘科学’二字的，其实不然，宗教修行和科学研究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的。”
甄实更意外了：“我的导师刘君航教授也说过这样的话。”
玉辰子点点头，接着说：“最奇异的是，这种特殊物质往往会依附在别的活物身上，吸取活物的精气神以为自己供养，形同寄生，其中最为常见的形式，就是鬼面疮。”
小碗和甄实互相惊愕的看了一下。
小碗说：“可这件案子里，第一个鬼面疮来自于一个清朝的小丫鬟，以她的背景，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修道高人？那她的意识是怎么‘寄生’到别人身上的？”
玉辰子说：“这很好理解。一开始，道士对这种事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于是只能拿自己的身体修炼。慢慢的，有人掌握了其中的规律，修炼也不断精进，就开始拿别人的身体修炼了，当然，这么做的大多是邪门歪道，不过也不是绝对，比方我的师祖，就曾捕捉游荡在外的恶鬼邪魂修炼此术。这种事，那些道行浅薄的巫婆神棍不明就里，以为他们是在养小鬼，并以此说到处传言，搞得愈加神秘。
且说那些邪心妄为之人，常诱惑别人，拿人家的身体修炼此术，这种做法，除修炼者外，还至少需要两个人，修炼者将其中一人的魂魄提取出来，尝试不同方法注入另一人体内。就像现在的科学实验，把小白鼠两成两组，从一组小白鼠身上提取组织，合成病原，再拿这种病原去感染另一组小白鼠。”
玉辰子讲道理能讲得这么透彻，真是出乎小碗和甄实意料，甄实甚至有个想法：请他做自己实验室的科学顾问——道士做科学顾问，估计会让整个科学界为之震动。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窗外飘进来一阵花香，小碗吸了一下，不由又想起游如莲的事，虽然自己对他说了会妥善处理，可到底怎么处理，其实毫无头结绪。难道自己必须要在爱情和友情这间做出选择吗？想到这里，她又赶紧把思路收回来，暗骂自己不专心，怪不得甄实说自己心思没在案子上。
甄实又说：“我们遇到的案子中，第一个鬼面疮仅仅是维持自己的存在，但第二个鬼面疮已经可以全面控制宿主的身体了。”
玉辰子眼睛里闪过了一阵寒意：“竟有这么厉害？！你说的这种情况，我只听师祖说过，他老人家捉鬼驱邪一辈子，也仅是耳闻过类似的情况。看来，做下这件事的人必是非常厉害的邪道。”玉辰子看了一会对面的三人，说：“我看你们已经有主意了，为什么还来问我？”
甄实说：“因为我怀疑，还有第三个鬼面疮，只是它一直没有出现。”
这话一出，连小碗和师叔也惊了，因为这个想法之前甄实从没提过。
甄实好像猜到了小碗的心思，说：“如果你能把心思放到案子上，你会先于我想到这一点。”
小碗很惭愧。
玉辰子问：“为什么这么怀疑？”
“太多疑点了，比如当事人有了作为常人无法拥有的能力，隔空取物什么的，而她身边又没有别的超自然的力量，那力量肯定来源于她自己了，但我觉得应该有更合理的解释，而目前最容易想到的就是第三个鬼面疮。”
玉辰子想了想，说：“这种事从来没有过先例，我也只能猜测，会不会，第三个鬼面疮一直存在，只不过你们一直没发现？”
“怎么会没发现呢？”甄实说，“虽然鬼面疮不大，但它出现的时候还是很明显的，而且从陈杏梅来看，到了后期会越来越大，甚至会逐渐占据宿主的整张脸——等等，整张脸？！”甄实忽然被自己无意中说出来的三个字惊住了。
小碗也被提醒了，然后，她有了个极具想像力的想法，她和甄实对视一下，分别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那样的猜测。
甄实又问：“最后一个问题，道长，你觉得修炼鬼面疮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甄实怕对方不明白，又解释道：“如果邪道拿鬼面疮去感染别人，似乎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玉辰子答道：“他们当然是有好处的，他们可以借此术控制别人啊！”
“为什么？”
“据我所知，邪道可以将一份魂魄炼成好多份鬼面疮，这样就能感染多个人，且称之为原本和副本。最奇的是，原本和副本之间，是可以形成联系的，这样，邪道只要控制了原本，就可以控制所有副本，也就控制了所有被感染的人。至于为什么会如此，我也不知道。”
“啊，就像蜜蜂一样！”甄实恍然大悟。
“蜜蜂怎么了？”小碗问。
“一个蜜蜂种群中，蜂王是靠什么来指挥那么多工蜂有条不紊的工作的？”
玉辰子说：“那应该是写进遗传基因里的指令，它们不用交流，天生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要不是有前面的对话，谁会相信这种话出自一个道士。
甄实说：“可是对于一些突发情况呢，比如，工蜂和蜂王在出生时并没有本质区别，只是因为有的蜂被喂食了蜂王浆就发育成了蜂王，一旦蜂王因意外死亡，那身体强壮的工蜂就会向蜂王转变，竞争出新的蜂王。于是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在位的蜂王如何抑制其它工蜂不向蜂王转变呢？现代科学给出的答案是：意识共鸣！”
甄实显然很兴奋，换了口气接着说：“已经有证据证明，蜂王是通过分泌一种化学物质来抑制其它工蜂的觉醒。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蜂王和工蜂在基因上都非常相似，只要其中一只成了蜂王，它就可以通过这种化学物质来对其它工蜂施加抑制影响。想想，这和眼前的事是不是很相象？”
其他人快要明白甄实想说什么了。
“我认为，鬼面疮的核心机制和蜜蜂的种群关系是一样的，只不过多了一个幕后的‘boss’。这个boss的目的，就是通过自己控制的蜂王，去影响那些工蜂，也就是被鬼面疮感染的人！”
现在轮到玉辰子惊骇了。
“幸运的是，照目前的情势看，这个boss似乎并没有最终掌握这种邪术，而是处于实验阶段，而我们碰到的侯薇雨，不过是众多实验对象中的一个。”
“你说的这个boss到底是谁？”玉辰子惊问，“太平世道下居然还有此类邪道，我与之不共戴天！”
小碗对甄实笑笑：“我们又多了一个盟友。”
回去的路上，师叔开车，小碗和甄实坐在后排。甄实一直在想事情，小碗几次想和他说话，看到他那么专注，都没开口，后来干脆睡着了。
此刻，在甄实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片段，这些片段都和危险、阴谋有关，现在，已经差不多可以将这些片断拼合起来了，而一旦拼合起来，真相竟如此震撼！
甄实心说：等把侯薇雨的案子彻底解决，就把自己的猜想公布出来。
没想到前面的师叔先开口问道：“现在你能说说那个美女的案子到底有什么疑点了吧？”
甄实说：“你到现在还记不住她的名字，她叫侯薇雨。”
“有些人的名字我永远记不住，有些人的名字我一遍就记住了，像伊小碗。”
小碗猛的醒过来：“怎么了？”又四周看了看，车窗外已经天黑了，她松了口气，“哎，怎么还没到市区？”
甄实一笑：“师叔刚才夸你了，说只要有你在，再枯燥的调查也会快乐很多。”
小碗装作不屑：“师叔多酷啊，不会这么肤浅的夸别人的。”
师叔却说：“他说得没错。”
小碗问：“师叔，问你个私人问题。现在公司人心惶惶，大部分人都萌生去意，你，会留在公司吗？”
“会。”师叔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喜欢这家公司，我还喜欢和小萝莉一起做事。”然后看看甄实，“嗯——这个‘掉书袋’的也不错。”
“你不怕可能到来的危险——奥肖邪教？”
“我爱看漫画，漫画里坏人最后都死了。”
后面两人对这个回答直冒冷汗，甄实说：“师叔，虽然你表面如此不羁，不过你内里一定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这样的话小萝莉以前也说过。”
小碗想起来了，那是她看完师叔办的那件情侣殉情案的案卷后，曾找他聊天，说起过这样的话。小碗笑道：“师叔，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虽然我也喜欢萝莉，不过你想让我喜欢，得穿上侍女服。”
大家都笑了。笑了一阵，好像活跃的气氛忽然被阴霾笼罩住，大家不约而同的停止了笑声。
小碗长舒了一口气说：“那就让我们一起去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