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的后代
神的后代
夜晚，郊区的道路格外安静，路灯下除了一辆特别显眼的莲花跑车，再难看到别的车辆。
敖凌车速很快，朝着风海市北方一直前行。伊小碗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一言不发的敖凌，疑惑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我们这是去哪？”
“去这个城市最北边的城隍庙，离九华山最近的地方。”
“城隍庙？九华山？”
“是的，当年，我父亲就是在那里祭拜了地藏王菩萨和谛听菩萨，然后来了风海市，和许叔一起建立起他们的事业。”
“许叔？就是许主管？”
“是的，在我父亲的生命中，许叔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他之所以忠实的追随父亲，是因为我们家族背负的使命。现在要带你去了解的，就是我们家族的历史。”
车子进入山区，开始驶上山路。
这片山小碗知道，位为风海市行政区域的最北方，名叫光目山，有人称其为“小九华”，因为风景和九华山相似，而且这片地区也流行地藏王菩萨的信仰，山上有好几座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庙宇。其中有一座山，主峰高度紧次于云浮山，名叫隍神山，因为山上有一座城隍庙，据说在以前是非常灵验的地方。
小碗疑惑道：“城隍，按说是城市的保护神，他们的庙也应该建在城里才对，像上海的城隍庙就是上海非常有名的景点。怎么这座城隍庙建在远离城市的地方，还在山顶上？”
“这座城隍庙里供奉的城隍神，掌管的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城市。”
“另一个世界？”小碗一惊，可身边毕竟有敖凌在，她倒也不觉得害怕。
越往山上走，道路便越险峻，到后来连路灯也没有了。敖凌要认真看路，小碗便不再说话。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最后，车子在一片平坦的路面上停住了。
小碗顺着车灯看向前面，好像是公路的尽头，再往前就是荒草地了。
敖凌关了车灯，请小碗下车，自己从后车箱里拿了几盒点心，又拿出一个强光手电，走到小碗面前，问：“现在还想了解我吗？”
小碗很肯定的说：“当然，就算你是住在荒效野岭的狐狸精，我也认了！”
敖凌刮了一下小碗的鼻尖，把点心给她，拉住她另一只手，打开手电，向荒草丛中走去。
这个季节，山间的夜里已经很冷。两人趟着枯黄的衰草，努力辨认着还依稀有迹可寻的旧道路。小碗不时仰望天上，此时的天空是那么明净，没有一丝云，无数星星闪烁其间。要是这次敖凌纯粹带小碗来看夜空，或者等待日出，那该是多浪漫的事。
小碗看看敖凌，只见他面无表情，但比起平常的严肃冷漠，倒显得和蔼了很多。他把小碗的手攥得很紧，好像生怕她后悔逃掉一样。小碗也尽量表现的从容淡定，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害怕，对方就会觉得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所以自己要时刻保持坚强，让对方觉得，自己有勇气，也有能力和他站在一起。
亲爱的男朋友，就算前面是鬼门关，我也会和你一起走的！小碗在心里默默的说。
这时，敖凌关掉了手电，指着前面：“看！”
小碗顺手看去，只见前面草丛中升起了一些荧火虫。荧火虫三三两两，忽前忽后，那么轻俏、飘忽，好像深夜里的精灵。慢慢的，荧火虫越来越多，瞬间在眼前出现了成千上万只荧火虫。这时，它们就好像同时接受到了指令，很快聚拢起来，像一条游动的火龙，围绕着两人转着圈飞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被“火龙”发出的光芒都照亮了，山峰、草木和大地仿佛都散发着光晕，好像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啊，这是怎么回事？”小碗惊问。
“它们是神明的使者，来接我们的。”敖凌伸出手，几只荧火虫停在他手掌上，荧光忽明忽暗，停子一会，那几只荧火虫又飞回虫队中。然后，就见“火龙”向前方飞去。
“跟着它们。”敖凌拉着小碗，快步跟上荧火虫。
小碗虽然目瞪口呆，却不敢出声，看着在眼前飘忽而过的一只只荧火虫，好像身处梦幻之中。
走了一会，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平地，这时脚下的道路也清晰起来，荒草渐渐没了。等过了荒草，就是一片围墙，说是墙，其实已经成了残垣断壁。“火龙”飞到断壁附近，便散开了。
敖凌又打开了手电，天光也照得周围并不觉得黑暗。两人走向荧火虫散开的地方，那是两扇大门，朱漆早已剥落，到处都是虫眼和岁月留下的朽痕。
门上还有狮头铺首，敖凌抓住敲了几下，里面传出狗叫声，敖凌对小碗笑笑，然后等在门口。
过了一会，感觉门里漏出一点亮光，应该也是手电之类的光。门开了，一个穿着道袍的老人出现在门口。敖凌上去叫道：“风伯，你好！”
老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抑或意外，好像对敖凌的到来无所谓。敖凌将礼物送给他，他很自然的接过去，然后开了门，请两人进去。小碗觉得这老人似乎有些痴傻，敖凌却说：“风伯是有智慧的人，他独自一人守护这座隍神庙已经好多年了。”
眼前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子，两边各有两排房子，都已经很破败了。一只狗被拴在一间破房子门口，不停的叫着。风伯对它道：“别叫了，是自家人。”狗很听话的不叫了，从背后一扇破了洞的门板钻进了那间屋子。
风伯带着两人往前走，正面是一座大殿，正门牌匾上写着：两界皆宁。
敖凌推开了大殿的门，迎面供奉的是一座高约五尺的神像，穿着像财神一样的官服，应该就是城隍神了。城隍神旁边坐着一位小神，一手拿笔一手拿簿，看穿戴应该是判官。小碗一看这两座神像就知道很有历史，因为塑像的风格很像是明朝时期的，外层的彩漆都已经褪的快没了。神像前的供桌上点着香烛，烛火照亮了整座大殿。大殿里有四根立柱，也都只见木不见漆。两边的墙上应该本来有壁画，但是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
风伯这时拿过来几支香给了敖凌和小碗，敖凌点燃香，对着神像拜了几拜，然后将香插到香炉里，小碗也跟着拜了神像。
“还记得公司里负责分配业务的陈公吗？”敖凌问。
“当然记得啊！”
“陈公死后成了鬼魂，曾依附在这里，却自以为成了城隍神，而香客们也以为这里的城隍神显灵，那段时间是这座庙香火最旺盛的时候。后来我父亲来了这里，把陈公带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你父亲为什么会来这，不会是来专门拜神的吧？”
“因为这个地方正对着九华山。”
敖凌带着小碗转到神像后面，那里还供着一个面目威严的神像，有点像一般庙里的韦陀神。敖凌也对他拜了几拜，上了香，然后拉小碗出了后门。
刚出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石像，乍一看好像是石狮子，然而仔细看去，它的外形很奇特，整个身形好像一只巨大的犬，却有着独角，耳朵支起来很高，尾巴非常粗壮。后半身坐在地上，前爪支起前半身，凝视着前方，像是在仔细倾听着来自远方的声音。
小碗又看了看周围，是一个半圆形平台，约有一个篮球场大小，边界上围着石栏杆，再往外就是绝壁悬崖，远方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群山。
“这座神兽就是我的祖先！”敖凌说。
“啊？”
“他的名字叫谛听。”敖凌很恭敬的对着神兽拜了几拜，然后用额头触在神兽的爪子上。
小碗虽然好奇但很安静的看着敖凌。
过了一会，敖凌离开神兽，拉着小碗的手走向悬崖边，朝着神兽凝视的方向看去，说：“那个方向就是九华山，地藏王菩萨的家。海拔七百米之上，这里是离地藏王菩萨最近的地方了。”
小碗说：“地藏王菩萨常说，‘地狱不空，誓不为佛’，他是拯救万千阴魂脱离苦海的大愿菩萨。菩萨的座下神兽就是谛听，能听懂宇宙中的各种声音，又能辨是非，是智勇的象征。”
“你说的对，可那是佛教故事里讲的，其实，谛听的前身是人类。”
“啊，那样的神兽是人类？”
“嗯。唐朝末年，新罗国王子金乔觉看破红尘，只身来华。一路颠沛流离，受尽了世人的威逼陷害。山穷水尽之际，他向佛祖发愿：不求有知心人同行，但求有知心犬结伴。不久，一只白狗尾随他而来，他异常高兴，认为这是自己的许愿应验了。果然那白犬非常聪明，不但能听懂人言，而且能明尽世间诸相，使金乔觉一次又一次逢凶化吉。一人一狗苦修了七十五载，最后功成九华山。
后来有一日，金乔觉自觉大限将至，便问白犬究竟是不是佛祖派来相助自己的，白犬这时竟化身为人，说：‘吾乃僧人，苦修数十载，修得‘地听’之术，可遍识宇宙诸相，然而却难成正果。一日，佛祖到我在梦中告我：若想成正果，必先屈身为犬，追随一个新罗国来华之王子，他实为地藏王菩萨之化身，汝便做他护法吧。我满口答应，没想到梦醒之后，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一条白犬。我跑出庙门，恰逢王子路过。’
金乔觉这才明白自己就是地藏王菩萨，便感叹佛法无边，随即坐化。寺里僧人于是建寺供养地藏菩萨，连白犬一起供奉，认为他晓佛理，通人性，避邪恶，辩是非，视为吉祥的象征。”
小碗问：“原来谛听还有这么传奇的来历，可这些和你的祖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按父亲所说，这个谛听前身之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这一家族的祖先。”
“……？”
“事情的真相很可能是，这位祖先并没有化身为犬，他只是非常忠诚的追随金乔觉王子，而在以讹传讹中，被描述成了犬的形象，以体现忠诚的含义。”
“即使这样，拥有那样的能力，也已经是神明了，那你就是神明的后代。”小碗一阵激动。
“不管如何，具备了这种能力的人，注定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或许这是上天注定的。所以，我们家族的男人，一直都背负着巨大的责任：扫除世间的阴暗，度化劫苦的灵魂，这已经成为了家族的信仰，许叔正是被这种信仰所感动，才追随父亲，后来和他一起创立了公司。”
原来是这样。
最大的问题不是敖凌有那种异功能，而是他背负的责任，只要这世上有像奥肖那样的邪恶力量，敖凌这种人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战斗中，而他最亲近的人，很可能要像许主管一样，默默的付出，耗尽自己的一生，这才是之前他努力想和自己分手的原因。
然而此刻，小碗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可怜的他，肯定早就感到疲惫不堪了吧！
敖凌转向小碗，扶住她的肩膀问：“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想郑重问你一句，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假如你不愿意，我不会有任何怨言，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小碗已经热泪盈眶了：“谢谢你这么坦白的告诉我这些，不过我也郑重告诉你，我来之前说的话，现在一点也没有变。这种事，你不应该一个人面对，我愿意做你最忠实的伙伴！”
敖凌紧紧抱住了小碗，过了一会儿，小碗指着远方说：“看，太阳快要出来了。”
只见远方的天空中，从墨蓝色云霞里矗起一道细细的抛物线，这线红得透亮，闪着金光，如同沸腾的溶液一下抛溅上去，然后一直向上冲。这就是光明的白昼由夜空中迸射出来的一刹那！然后，在几条蓝色云霞的隙缝里闪出几个更红更亮的小片，几个小片冲破云霞，密接起来，溶合起来，飞跃而出——太阳出来了，它晶亮耀眼，火一般鲜红。不知不觉，所有一切都立刻被它照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