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冷冷道:“梁琛,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以为如此就能让朕一再心慈手软?对你不可饶恕的罪过视而不见?”</p>
说着厉声喝道:“朕对你们太仁慈了!”</p>
他这突然的暴怒,满殿朝臣俱是愕然,更加惶恐不安。</p>
文帝怒声道:“朕自登基以来,从未对尔等过于苛责,尔等犯下错事,朕也只是小惩大诫,可现在看来,朕对你们太纵容了,让你们忘记了身为臣子的本分,致使区区倭人,都敢打到朕的家门口来了!如果朕继续对尔等宽容放纵,是不是用不了多久,朕的性命都要堪忧啊!”</p>
百官还是头次见文帝发这么大的火,愕然的同时,俱是心惊胆颤,埋首不敢直视文帝目光。</p>
见文帝如此,陆沉不由暗笑,这是在借题发挥啊。</p>
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有机会并想要发泄出来了。</p>
“京兆府,主管京畿重地一切事宜,结果府尹竟然是这等无能之辈!这是谁的失职?是谁将这等人扶植上去的!”</p>
文帝自始至终都未往杨文昭那里瞟上一眼,可话里话外,却明显是在针对这位当朝的内阁首辅!</p>
梁琛是谁扶植上去的?</p>
如此重要位置,除了文帝之外,还有谁能够决定大齐京都府尹之任用?</p>
百官听到这里,终于骇然醒悟,原来陛下发这么大的火,明面上是在斥责梁琛无能,可实际上却是指桑骂槐,针对的是首辅大人!</p>
自文帝登基以来,便隐隐罢黜百家,独尊儒家,而对身为内阁首辅的儒家掌门人杨文昭,更是无比信赖倚重,甚至时常对其以学生自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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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还从未见过,文帝对杨文昭有过半句苛责,甚至连君臣常有的红脸争辩都不曾有过。</p>
连立储大事,文帝都对杨文昭妥协,听其建议,决定挑选有能力的皇室担当储君,可为何眼前梁琛犯下罪责,文帝竟似对首辅大人如此恼怒呢?</p>
有些官员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p>
而更多的官员却仍旧云里雾里,躬着身子战战兢兢。</p>
见文帝毫不留情的对杨文昭明讥暗讽,陆沉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位皇帝陛下,可能真的要对儒家下手了。</p>
将痛斥儒家专政的顾岫泽派到督监院做署尊就是一个讯号,可惜儒家貌似毫无察觉,或许根本就不以为意。</p>
然后就是自己被派到督监院做副院长,曾经儒家一手导演打压下去的督监院,借着重启在列国谍报网的幌子,又要死灰复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文帝定是对儒家、对这位首辅大人有了嫌隙,否则焉能让督监院重见天日?</p>
此上种种,只要心思敏锐者,应该都能瞧得出来,文帝对儒家的忍耐怕是已濒临极限。</p>
而此刻在朝堂上指桑骂槐,便是突然的爆发。</p>
文帝已经不想再隐忍了。</p>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p>
而倭人闯宫这件事,正好给了他发挥的余地。</p>
明里是在怒斥梁琛无能,实则却是在质问内阁首辅——</p>
连梁琛这等无能之辈,都能被你扶植坐上京兆府尹,你的权利未免也太大可!</p>
这大齐,到底是你杨文昭的,还是我李元亓的!</p>
“革去梁琛的官职,打入天牢,听候发落!”</p>
文帝一挥手,坐上龙椅。</p>
梁琛被金甲卫士拽了出去,他也是倒霉,如若是以往,文帝和儒家关系融洽,他顶多也就是被革职了事,可如今被借题发挥,被打入天牢,再想出来,恐怕就难了。</p>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p>
百官无不低首,忐忑不已。</p>
许久后,杨文昭缓缓说道:“让梁琛担任京兆府尹,是老臣和内阁的决议,当时陛下您也是点头同意的,但主要还是臣等举贤不力,老臣惭愧,亦自知年老糊涂,怕已再难忝居于内阁首辅之位,还请陛下允臣告老还乡,另择贤明,统领内阁。”</p>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p>
唯有陆沉看出几分端倪,这位杨阁老,是想要以退为进啊。</p>
可此时试探文帝的底线,恐非明智之举。</p>
杨文昭提出辞官,显然打了文帝一个措手不及。</p>
文帝默然许久,才似笑非笑道:“阁老乃我大齐擎天一柱,你若是卸任首辅,我大齐岂非不是要天塌了么。”</p>
杨文昭面无颜色,躬身拱手道:“陛下折煞老臣了,大齐只有一个天,那就是陛下,老臣不过是仰仗陛下的一介微末臣子,大齐无老臣,不过只是失去一个年老匹夫,朝堂人才济济,有的是贤能可补首辅空缺。”</p>
文帝眉头一皱,短暂无语。</p>
闻听杨文昭此言,陆沉不由暗暗摇头,这位首辅大人还真是有恃无恐啊。</p>
朝堂人才济济?</p>
可却大都是儒家门人!</p>
内阁!</p>
三府!</p>
六部!</p>
九卿!</p>
哪个位置不是由儒家门人牢牢把控!</p>
谁敢顶你儒家掌门人杨文昭的缺?</p>
就算是顶上了,怕是也得听你号令,你人虽告老,但却依旧能左右大齐朝堂!</p>
这话无外乎是在告诉文帝,你不能动我,动我也没用!</p>
果不其然,同为儒家阵营,众臣岂能看着掌门人唱独角戏?一时纷纷挽留道:</p>
“不可呀阁老!”</p>
“阁老何以竟心灰意冷?阁老若离阁告老,岂非不负责任!”</p>
“阁老您执掌朝堂这么多年,政通人和,功绩俨然,倘若告老,置陛下于何地?置大齐于何地!”</p>
……</p>
有情急者甚至越众而出,对文帝拱手道:“陛下!切不可允阁老所请啊!”</p>
随即文官集团近乎大半数官员齐齐躬身拱手,说道:“请陛下驳回首辅大人告老之请!”</p>
坐在龙椅上的文帝,就像是孤家寡人,一人面对所有朝臣。</p>
他面色逐渐阴沉下来。</p>
眼看儒家集体发难,叶寰站不住了,冷冷说道:“尔等这是想要逼宫吗?”</p>
这话一出,儒家官员无不变色。</p>
有想要反驳的,却是不敢怵这位当朝第一国公的霉头。</p>
有资格同叶寰针锋相对的,也就是内阁首辅杨文昭了。</p>
杨文昭淡然道:“百官也是不想本官离阁,情急挽留,怎的在老国公看来,竟是成逼宫了?”</p>
说着对文帝拱手道:“若百官冒犯了陛下,全因老臣一人之罪,请陛下责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