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怀念
李华和我同届同班，是我高中时期最要好的朋友，我是学生会主席、他是文学社社长，我们时常结伴而行。高中的学生会主席其实是个“傀儡主席”，说白了就是帮老师做点杂务，比如和老师一起收学费数钱、和老师一起检查班级卫生、帮文学社整理文稿管理学校广播站等等，很多时候都像个打杂工的人。我一直为自己的这个“杂工主席”而苦闷，总希望为大家做件大事好大展雄风。
“主任、我有个建议想和学校提”终于有一天我在辗转反侧几个晚上之后、敲开了教导主任的门。
“呦、石磊啊，快进来”胡主任热情招呼着。“要想过刘校长那一关，必须先过胡主任这道坎”这是学生中流传着的话，也被我认作至理名言。
“什么建议啊？”胡主任戴上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
“就是建议学校搞个医务室、这样学生有个小毛小病的就可以……在学校治疗了”每次精心策划好的语言总会被胡主任狡黠的镜片打得七零八碎、我吞吞吐吐地说着。
“嗯，是个好建议，不过石主席啊，咱学校的经费恐怕是……”我猜想我的建议是很难施行了，在胡主任给我戴高帽、叫我石主席的时候。
“但万一出什么事情，教育部查下来，这里连个医务室都没有的话恐怕……”我站起来，搂着胡主任的肩膀说。
“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经费……石磊啊，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没啊”胡主任显然是被我的话吓住了。我暗暗惊喜“李华这小子说的没错，对胡主任就得威逼利诱”。
“只请一个医生来，剩下的诸如收钱、卖药之类的可以召集学生志愿者。”我把椅子朝胡主任拉了拉“学校即便再穷也总该够付一个医生的工资吧”
“话是这么说，就怕……”胡主任挠挠头
“怕什么？”我有点穷追不舍。
“怕校长不同意啊”胡主任又拿出校长当挡箭牌。
“主任啊、您没看见这批招的新生么？个个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啊，万一出什么事情……”我穷追不舍的说着。
……
“好吧、我去和校长反映一下这件事情，不过石磊啊，学生志愿者的事情就劳烦你多费心啊”胡主任迷着眼睛，拍拍我的肩膀。
医疗室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我在学校播音室里发布了招收学生志愿者的通知，大家反应还算良好，我小有成就感。
“怎么样、我的建议还不错吧？”走出播音室，李华得意地冲我叫嚣着。
“你小子就这点花花肠子。”我不置可否。
“对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招，像胡主任那种整天借校长之名狐假虎威的人”李华像猴子一样攀住我的脑袋“你说他怕什么？”
“一怕教育局二怕学生家长”我没好气地回答他“老兄，我都回答过你n遍了”
“哈哈，你小子也不傻啊！”李华笑了两声，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教学楼处的灯光说“但有个人，我怎么琢磨都不太懂”
“ho？boyirl?”我勾着李华的脖子怪声怪气地问。
“莫然”李华认真地说。
“你不至于吧？对小女孩感兴趣？”我表面上不屑一顾地说着，心里却像被轻轻划了一下“莫然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觉得她怪怪地，和她们不一样。”李华翻着口袋“瞧、她又写了首诗歌”
“她是和别人不一样、她家境不好，她也许是她们家人最大的希望所以请你不要骚扰她学习”我抓着李华的领子一本正经的说。
“喂！你干什么呢？”李华显然是被我的举动吓到了。
我肩膀上重重挨了一拳，一阵火辣地疼“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服气。
“我是说，她又写了首诗歌”李华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给我。
怀念
望着你的时候、枝儿在摇曳
梦想曾在枝头绽放、你知道么？
路儿还是那样柔软地、映在月光下
你依然站在那里飘摇
心愿曾在月盘中刻下、你知道么？
阑珊的灯火里、狗儿翘首期盼
天狗食日的人间、撒满我的离愁
你对我、是否有丝丝依恋？
路儿是否能飘起来
天边的晚霞、是否能载我打开你的窗子
看一眼
我的身影
还是你已将她擦掉？
梦想不会死去、心愿不会枯竭
我化做信天游
去云中找你
天高云淡
乘一骑骏马
绝尘人间
李华轻声念着莫然那首名为《怀念》的诗歌，我看到他眉头紧锁却又深醉其中的样子“你说说，这首诗歌是什么意思？”
“诗中的‘你’指代的是人还是物啊？”我拿过那张纸打量着。
“快给我！这是她的真迹，我要拿着它研究直到我弄明白为止。”李华边说边把那张纸抢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正经地看莫然写的字，浅蓝的钢笔字里泛着些许的哀怨和惆怅。我那时就觉得，她是个冰凉却坚强的女子，像是我们小时侯吃的一种糖果：外表硬硬的、凉凉的、内心却给人甘甜如怡的感觉。
一星期之后，学校在校园的后院里设置了一个医务室，医生也很快到位了。
医务室的布置很简单、不足十平米的屋子里面放了两张大桌子，一个放药、另一个给医生当办公桌。
“石磊啊，我能做到的就这些了，以后再慢慢改进吧”医务室正式运作的那天，胡主任诚恳地对我说。我很感激胡主任的这些话，他毕竟是拿我的建议当回事了。
学校请来的那个校医叫白杨，大家都亲切的称他为白医生。只是这个白医生总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让人看到他和他那件白马褂就有种严冬的感觉。
“瞧瞧、你快瞧瞧胡主任请来的那个医生，瞧他那冷冰冰的样子！”李华有点不满。
我没有吱声，只是轻轻的拍拍李华的肩膀。
几天之后，医务室的学生志愿者们就都逃之夭夭了，他们都一致对医务室的办公条件怨声载道。这似乎是我意料中的事情，正当我准备建议胡主任拨款给医务室重新配置办公设备的时候，白医生找到了我“石磊同学，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白医生您说”我不敢怠慢，恭敬地应答着。这是我第一次看白医生的脸、一幅标准的国字脸，眉宇间透着些许的英气和哀愁。
“你召集的那些学生志愿者好象都不怎么愿意干了……”说着，白医生一阵剧烈地咳嗽。
“嗯我知道，但是请您放心，我会和领导反映、尽快拿出解决办法的”我赶忙说。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一阵咳嗽“我是说要他们都别来了、让这些孩子们好好读书去吧”
“嗯？”白医生的话出乎我的意料。
“对了，还有个女孩子，你也劝她好好学习，别来医务室了。”
“谁啊？”我被白医生接二连三的话弄得很吃惊。
“莫然”白医生顿了顿“叫她好好学习吧”
“莫然？她闯祸了么？”直觉告诉我，一定是莫然犯了点错误，惹白医生生气了“您别生气，她其实是个很上进的姑娘”
“你误会了，她表现的很好，我只是不想耽误她学习。”白医生拍拍我的肩膀。
世界有的时候真的就这么小，当命运注定让你撞见某个人的时候。开学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莫然这个名字就几次三番撞击我的大脑，这次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第二天，我如约去了医务室，莫然果然在那里。
“莫然”我尴尬地叫了两声“就你一个志愿者在啊？”
“是啊，杨丽她们都不来了，白医生一个人好忙的。”莫然埋头收拾着。
“那你也不要来了嘛”我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趁声波没传到莫然耳朵里前，用个勺子把它们都捞回来。
“为什么啊？”莫然抬起头，眼睛瞪地溜圆。
“她们都不来了、你还……来干嘛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莫然“白医生和我说了，要你好好学习，别……来帮忙了”。
莫然的眼眸里划过一丝不解的凉意，她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但始终没说。
“石磊来了”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白医生走了进来。
“白医生……要不然还是让莫然帮您吧……”我支吾着。。
“可是？”白医生显然不同意，他不停地冲我摇脑袋。我担心他说出一些让大家都尴尬的话，但他始终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