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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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稹带着宁儿，住在崇仁坊的客舍里。长安地价金贵，客舍不大，陈设简单，却干净舒适。</p>
邵鸫什么？</p>
宁儿觉得更回家不想再坐了，扯扯邵稹的衣袖：“稹郎，回去了好么？”</p>
“嗯？”邵稹看看她，见那神色羞赧，往四周望一圈，立刻明白过来。</p>
他的目光锐利，冷冷扫过，那些偷窥的男子立刻收敛。</p>
“回去吧。”邵稹也知晓馆肆到了夜里，免不得有些声色，宁儿待下去不合适。</p>
他叫伙计结账，带着宁儿离开。</p>
已是入夜时分，坊内各处馆舍楼阁灯火通明，行人往来不绝。</p>
“还想逛么？”邵稹问宁儿。</p>
宁儿倦了，摇摇头。</p>
邵稹亦觉得今日疲劳，带着她回到客舍中。</p>
正要分别，宁儿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的伤如何了？”</p>
“好了。”邵稹立刻道。</p>
“真的？”宁儿狐疑地看他。</p>
“是好了。”邵稹道，“那日郭郎中给我上了药之后，就不流血了。这两日我又几乎不用左手，好得可快了。”</p>
宁儿一脸不相信：“你让我看看。”</p>
“不必看《无》《错》小说 m.，我还会骗你？”</p>
“你就是会骗我。”</p>
“真的好了！”邵稹讪笑着，想往门里躲。</p>
宁儿不依，扯住他的衣袖：“我看过才知道算不算好……”</p>
邵稹正急着分辨，忽然听到一阵低笑的声音。二人怔住，回头看去，却见是两个客舍里的仆妇，在庭中经过，眼睛朝他们瞅着，吃吃的笑声传来：“……小情人拌嘴呢……”</p>
“……真怀念，我与家中那位，当年也这样……”</p>
小情人……热气忽而翻涌，宁儿看看手上，连忙把邵稹的袖子放开。</p>
邵稹皮糙肉厚，想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看到宁儿满面的绯红和躲闪的目光，心忽然像被风吹着一样，摇摇荡荡。</p>
夜里昏暗，宁儿抬了抬眼，却见邵稹也看着她。</p>
廊下挂着灯笼，他额头和鼻梁上映着柔和的光，双目深邃，却似乎有什么在里面闪动，灼灼的，让她的心砰然一撞。</p>
“你……回去歇息吧。”他低声道。</p>
宁儿应了声：“嗯。”说着，竟不敢再与他对视，揣着一颗蹦蹦乱跳的心，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里。</p>
崇仁坊的夜晚并不安静，外面酒肆的歌声笑声传来，好似过节一般。</p>
宁儿躺在榻上，好久才慢慢堕入梦乡，邵稹的目光却似一直停留在心里，久久不散。</p>
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不是表兄对表妹的喜欢？迷糊中，她不无侥幸地想。</p>
而隔壁，另一人躺在榻上，却一直睡不着。</p>
睁着眼睛，耳边仿佛有人说：“小情人……”</p>
闭上眼睛，却仿佛看到宁儿望着他，目光盈盈。</p>
心里像被猫爪挠着。</p>
真是小情人就好了……</p>
别想了！</p>
邵稹翻个身，强自闭上眼睛。</p>
第二日，宁儿睡了一个大懒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p>
外面有些声音传来，像是街市，她惺忪地坐起来，想了一会，才想起这里是长安。</p>
然后，她又记起了昨夜邵稹的眼神，心“咚”了一下。</p>
愣怔片刻，她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又在发痴。</p>
才漱洗完毕，门上传来叩响。</p>
“宁儿。”是邵稹的声音，“醒了么？”</p>
宁儿忙应一声，打开门。</p>
晨光迎面，邵稹立在门外，看着她，笑笑：“你的旧衣还留着么？”</p>
宁儿颔首：“留着。”</p>
“换上，我等要去一趟南城。”邵稹道。</p>
“南城？”宁儿讶然。</p>
“你忘了？”邵稹低声道，“我等还要去寻一位‘亲戚’。”</p>
宁儿恍然大悟。</p>
他说的是过所上写的‘亲戚’。萧云卿说，那人已经不在长安，他们明日要以寻人不得，盘缠缺乏为借口，将过所上的居留期限延长。</p>
宁儿应一声，邵稹正要走开，想了想，又回来：“宁儿，你摆个可怜的神色我看看，比如……腹饿了求人给饭吃。”</p>
“求人？”宁儿狐疑地看着他，却见他神色认真，片刻，把眉头变作八字，做哀戚妆：“这样？”</p>
“有些生硬。”邵稹摸着下巴，“那日萧云卿不肯去官衙，你求他时的模样，还记得么？”</p>
我怎知晓我是如何模样。宁儿哭笑不得，却眨眨眼，回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望向他，杏目含光。</p>
“这样？”她问。</p>
邵稹看着她，有一瞬的凝滞。</p>
“就是这样。”他笑笑，“去更衣吧。”说罢，转身走开。</p>
宁儿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皱皱眉头。要去求人么？她心想，那过所，似乎十分严重呢……</p>
邵稹走出好远，仍觉得步子浮浮，似乎一直感到宁儿的视线黏在背后。</p>
心还在猛撞。</p>
果然，他做不到。</p>
他应该调戏下去，就像以前一样，说“哭两声”、“笑一个”，等宁儿发觉，恼起来，他痞痞地走开，尽显山贼本质。</p>
可是，当宁儿那么望着他，他只觉像是有谁在他心里烧了把火，烧得兵荒马乱。</p>
他以为自己想通了，就可以淡然对待心底的那些心思，可以像刚开始那样无拘无束。但当他与宁儿那样对视，宁儿一个眼神，就能逼得他落荒而逃。</p>
邵稹望着天空，不禁苦笑。</p>
这就是他前面坏事做得太多，老天给的惩罚么？</p>
他难得良心发现，重拾节操，却让他每日受这样的折磨？</p>
他长叹一口气，觉得十分忧郁。</p>
过所上写的那位“亲戚”，住在南城。邵稹和宁儿都穿着旧衣，一副十足的边远小民长途跋涉之态，风尘仆仆地在那坊间转了一圈，最后，去找里正。</p>
里正倒不多为难，听完邵稹一番骗倒菩萨的说辞，又验了过所，在上面落印，准了延期。</p>
宁儿站在一旁，什么表情也没用上，就看见邵稹拿着过所，向里正行了礼。</p>
她赶紧也跟着行礼，询问地看着邵稹。</p>
邵稹唇角一弯，带着她出去。</p>
“就好了？”走出屋外，宁儿忍不住问。</p>
“嗯，好了。”邵稹一路走到马车前，解了绳索，头也不回地说，“上车。”</p>
宁儿看着他，觉得有些奇怪。</p>
从客舍出来，他似乎一直用后脑勺对着自己，说话时，看也不看她。</p>
宁儿心中疑惑，正想问问，忽然发现马车走的路并非来时的方向。</p>
“稹郎，我等去何处？”宁儿问。</p>
“去见些故人。”邵稹道。</p>
故人？宁儿想了想，忽而明白过来，邵稹曾在长安待过，当然会有些故人。</p>
她以为所谓故人，是少年时认识的伙伴，可邵稹将马车赶往了西市。</p>
长安的西市，各地各国商贾来往其中，汇集天下宝货。偌大的街市中，人头攒动，行人接踵摩肩，喧声鼎沸。</p>
马车走进去有些麻烦，邵稹轻车熟路，绕开人群，到了西市的东北角上。</p>
载满货物的马车辚辚走过，一处货栈前，人来人往，十分繁忙。</p>
宁儿下了车，望见货栈前的几辆空马车上，写着“曹”字。</p>
“孙大！”邵稹朝一个正与人算数的中年人打招呼，那中年人回头，看看邵稹，眉头一展，“咦！这不是邵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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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稹笑笑，拱手道：“多年不见，还认得我。”</p>
孙大还礼，笑道：“怎会不认得。”说罢，眼睛忽而瞥向宁儿，“这是……”</p>
“表妹。”邵稹解释道。</p>
“哦！”孙大眉头一扬。</p>
宁儿早已习惯了别人半猜测半暧昧的目光，站在一旁看着他们。</p>
“邵郎今日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孙大是生意人，不多废话，笑眯眯地问。</p>
邵稹道：“无他。近来要在长安落脚，想租一处宅子，来跟你打探打探消息。”</p>
“宅子？”孙大道，“我们家四郎门道最多，邵郎何不去问他？”</p>
邵稹道：“他不是在利州么？”</p>
“前两日回来了。”孙大说着，往门里喊道，“四郎！邵郎找你来了！”</p>
未几，只见一人从院子里走出来，宁儿看去，竟是利州客栈里的曹茂。</p>
曹茂见到邵稹，满脸讶色，再看到宁儿，忽而变作了然。</p>
“我早说信你有鬼，”他一脸心照不宣的笑，瞥着邵稹，“啧啧，寻商州的亲戚都寻到长安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