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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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二岁去了长安，前阵子同你说过，我族叔家里不喜欢我。”邵稹道：“十三岁时，我不想再待下去，借口回剑南祭祀祖父，出走了。我在各地流浪，凭着武艺过活，有时给人做侍从，有时……”他停了停，并不遮掩，“有时给妓馆做护院。”</p>
到底是说出来了。宁儿看着漆案上的一只杯子，小声道：“为何要去妓馆当护院？”</p>
邵稹挠挠头：“当护院给的钱多，我那时年少，从长安出来时，身上并无多少盘缠。妓馆各地都有，护院的差使比别处好找，我的功夫也不赖……”他瞥瞥宁儿，只见她的脸已经泛起了红晕，没说下去。</p>
“知晓了。”好一会，宁儿说，仍然看着案台。</p>
“不是，宁儿……”邵稹知道她大概没听明白，急道，“我那时才十几岁，十几岁你知道么？比你还小。”</p>
宁儿不解地看着他，点头：“知道。”</p>
“我是说，”邵稹耳根发起热来，“我确实认得许多风尘中人，那都是从前做护院认得的。杨四家的那些娘子，都是如此。我当年年少，她们都拿我当弟弟看，且那些娘子都是有身价的，我又一心游历天下，哪里敢招惹……”邵鹕她说不出来，好一会，弯弯唇角：“你不是恶人。”</p>
｜无｜错｜小说 m.[qul][ed邵稹看着她，那双眼睛清澈如泉水，温柔的灯光下，面颊带着淡淡的粉色，双唇红润，像带露的的花瓣……</p>
他盯着，忽然觉得自己像那虎视眈眈的大黄蜂，生硬地移开目光。</p>
“明白了么？”他问。</p>
“明白了。”宁儿说。</p>
“那我走了，你早些歇息。”邵稹说着，站起身来，掉头走了出去。</p>
宁儿张张嘴，声音还没出来，他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门外，门紧紧关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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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什么呀……</p>
宁儿红着脸，明白你是柳下惠么……</p>
夜风吹来，邵稹深吸口气，正要转身，却发现廊下坐着一人。</p>
萧云卿手里拿着一壶酒，向他举了举：“饮些？”</p>
邵稹一笑，走过去。</p>
屋顶上，风凉爽不羁。萧云卿躺着望天，喝一口酒，觉得星河的光辉愈加醉人。</p>
“竖子，一走就这么久，我饮酒都找不到人。”他打个嗝。</p>
“嗯？”邵稹也躺着，喝一口，“你们长风堂三头六臂，我怕了还不能躲？”</p>
“你才不是怕。”萧云卿道，“你是不想待。那时义兄病重、二郎去世，堂中剩我和四郎五郎。你知道没了四郎，我与五郎必定争斗，怕自保不得，早早溜了。”</p>
邵稹哂然：“你倒是明白。”</p>
“是你明白。”萧云卿望着天空，叹一口气，“我与五郎，如今果然争得要死。”</p>
“长风堂未散，你们一家人。”</p>
“如今跟散了也无甚区别。”萧云卿冷道，停了停，却看向邵稹，语气一转，“你呢？童子郎，何时与你那美人成事？”</p>
“表妹。”邵鸫着他：“有话？”</p>
“我去洛阳，你不若给我做护卫。”</p>
邵稹和宁儿皆是一讶。</p>
“你缺护卫？”邵稹将余光瞅瞅门外的绰绰人影。</p>
“我仇家多。”</p>
“那我不愿。”邵稹继续吃粥，“跟着商旅，我们走到商州也未必遇得一次贼人，跟你，一路都是贼人。”</p>
萧云卿瞪他：“你真不懂还是诈不懂？”</p>
“嗯？”</p>
萧云卿摸摸玳瑁，坐到一旁：“你昨夜与我会面，以为五郎不知道么？他本有意拉拢你，若是觉得你我要联手，这路上能放得过你？”</p>
宁儿听着，心中一惊，看向邵稹。</p>
他看着萧云卿，面无表情。</p>
“你故意的？”</p>
“我又不是五郎。”萧云卿白他一眼，“我也是早晨时收到的风声，五郎的人在客舍外露了脸。”</p>
邵稹沉吟。</p>
“如何？”萧云卿一副架势十足的样子，“长风堂的事，由长风堂来挡，很公平。就算五郎自己养了士，也根本不如我，致之与我同行，只会更安稳。”</p>
邵稹吃一口酥饼，片刻，道：“我要我的金子。”</p>
“成交。”萧云卿莞尔。说罢，转头朝大堂内道，“主人家，还有杏仁羹和酥饼么？来两盘。”</p>
萧云卿的侍从，足有二十人。宁儿走出门外，不禁咋舌。长长的马队，还有两辆马车。一辆载货，一辆载人。</p>
宁儿望着那车上的漆光垂香，还有马身上的金饰，再看看自己的马车，不禁咋舌。</p>
“恶人钱财多。”邵稹见宁儿不住张望，低声对她说。</p>
宁儿笑笑。</p>
萧云卿见准备齐当，踏着乘石骑上一匹装饰漂亮的白马，猞猁蹲在他身后，威风地昂着头。</p>
“萧郎身上衣饰这般贵重，不乘车么？”宁儿问。</p>
邵稹朝那边瞟一眼：“他是怕坐在车里，别人看不到他的宝贝猞猁。”</p>
车马走出大街，果然，萧云卿十分引人瞩目。</p>
他身上朱衣金带，俊朗而不女气，又兼坐骑珠光宝气，还有一只漂亮的猞猁，路人看到，无不露出惊艳之色。宁儿甚至看到路过的马车里，女子隔着纱帘朝他含笑送秋波。而萧云卿昂首挺胸，似乎十分享受，唇边带着一抹笑，眉目间神采奕奕。</p>
“宁儿，你觉得他像什么？”邵稹回头来道。</p>
“像……”宁儿想了想，道，“像那只猞猁。”</p>
邵稹摇头：“像花。”</p>
“花？”</p>
邵稹眨眨眼：“大牡丹花，红色的。”</p>
宁儿愣了一下，再看看萧云卿招摇的模样，果然越看越像，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p>
邵稹看着她笑得眼睛水汪汪，两颊红若桃花，心里莫名的舒畅。</p>
就这样也挺好。他转回头去，悠悠驾着车，表妹就表妹，这世上能让你真心疼爱的表妹能有几人？</p>
宁儿望着邵稹的背影，抬手，擦擦眼睛。</p>
还在介怀稹郎的心意么？她问自己。</p>
心虽失落，却是平和。</p>
就像母亲曾经说的那样，春光几许，莫让烦恼辜负了世间美意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