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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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弟的意思，要去冀州？”议事堂上，张信听完邵稹的话，眉毛锁起，眼睛转了转。</p>

  “正是。”邵稹向张信道，神色恳切，“小弟姨父与姨母年事已高，表妹离家许久，不忍恐长辈积虑伤心，特请离山，护送表妹回冀州老家。”</p>

  张信颔首，少顷，感叹道：“不想有这般隐情。我等竟巧遇贼人，救出了老七的表妹。”他缓缓捋须，目光扫过立在邵稹后面的宁儿，微笑道，“这位小娘子，是冀州人？”</p>

  宁儿见着匪首盯着自己，心不禁一紧。</p>

  “正是，妾……嗯，妾家住冀州。”宁儿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p>

  来议事堂之前，邵稹跟她约法三章。首先，他们是表兄妹；其次，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露出惊诧之色，更不许反驳；再次，无论发生什么都跟在他身后。</p>

  邵稹说，只要她照办，就能带她下山，逃离贼窝。</p>

  他在众人面前编了一个曲折的故事。</p>

  宁儿是邵稹的表妹，本随着父母住在冀州。一年前，她上元节随父母去观灯，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剑南来。宁儿思乡心切，几番当年他们亲戚寻访未果，邵稹的姨母因此大病一场。邵稹虽与表妹多年不见，得了消息也心急如焚。奈何身~无~错~小~说~m.~quledu~com在他乡，又诸事羁绊，帮不上许多忙。不料，一年之后，他竟在这剑南山野里与表妹重逢。</p>

  “这……这不是讹人么？”当初听了邵稹说出来，宁儿犹疑地说。</p>

  邵稹不答，淡淡瞥她一眼：“你还想下山么？”</p>

  宁儿识趣地闭嘴。</p>

  这故事其实编得挺圆，宁儿本来就打算逃，裙子底下还藏了私货。神奇的是，邵鸫她心花怒放的样子，觉得今日过得有些累。他在榻上和衣躺下，解下长刀抱在怀里，闭上眼睛。</p>

  天蒙蒙亮，寨门已经大开。</p>

  山口处，张信引着众贼首置酒送行，对邵稹道：“老七，此番别过，不知何时再见。”</p>

  邵稹微笑：“待小弟将表妹送回冀州，安顿好伯父一家，定当归山。”</p>

  张信颔首：“一言为定。”说罢，让手下取来酒水，一人一碗，仰头饮下。</p>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路旁，众人纷纷与邵稹别过，王四看着宁儿低头上了车，用手肘碰碰邵稹。</p>

  “老七，”他意味深长，“你今年二十一了吧。”</p>

  邵稹看看他：“嗯。”</p>

  王四摸着下巴：“也该娶妇了。如何？我看你这表妹生得不错，这两日你们同房，可曾……嗯？”他咧嘴笑着，朝马车那边使着眼色。</p>

  “胡说什么！”邵稹明白过来，笑骂，“那是我表妹，老家许了人的。我昨日往屋里搬草席隔壁障，你没看见？”</p>

  “是么？”王四一脸遗憾，说罢摇头，“可惜了，若你表妹能从了你，这趟冀州不回也罢。”</p>

  邵稹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保重。”说罢，放下酒碗，朝马车走去。</p>

  荒山夜道，行车有些辛苦，弯多而崎岖。邵稹驾车却很是在行，拉着缰绳拿着鞭子，马车走得倒也顺畅。</p>

  宁儿望着车窗外葱郁的树木，怀里抱着行囊，只觉得这几日像做梦一样。</p>

  车里，邵稹的大包袱放在一角，圆滚滚的。宁儿知道，里面除了他的衣服，还有昨天带回来的那些金银。</p>

  “你不怕我偷了你的金银么？”上车的时候，宁儿忽而问邵稹。</p>

  邵稹不以为意：“这包袱十斤七两，下车的时候我会再称。”</p>

  宁儿：“……”</p>

  正胡思乱想，马车忽而慢下来，宁儿听到前方传来好些人的说话声。</p>

  马车停下，邵稹拉住缰绳，冷冷地看着前面拦路的人。</p>

  “老七。”吴三笑着，露出一口黄牙，拱拱手，“兄弟在此等候多时了。”</p>

  “三兄，这是何意？”邵稹坐在车上，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周围，人不多，不过三五个。</p>

  “无他，”吴三扛着一柄大刀，慢悠悠地走上前来，“我吴三寻思，老七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再见，特地来送一程。”</p>

  “哦？”邵稹笑笑，“多谢三兄，方才送行之时我见三兄不在，还以为三兄不来了呢。”</p>

  “……稹郎，出什么事了？”这时，隔着车帏，宁儿的声音传来。</p>

  邵稹低声道：“无事，待在车上别出来。”</p>

  “哟，小美人害怕了。”吴三笑得猥琐，“稹郎？哼，什么表妹，那日听她这么唤你我就觉得不对！如何？这两日可过得舒服？”</p>

  周围人一阵哄笑。</p>

  宁儿在车里又羞又怕，邵稹看着他们，面无表情：“三兄欲如何？”</p>

  “就是想来讨些说法。”吴三将大刀握在手里，吹吹刀刃，“老七，你上山最迟，昨日兄长分你的金银却不少，可有兄弟不服呢。今日你下了山便不是山寨中人，这里规矩你知道，过路可要付钱。”</p>

  “原来如此。”邵稹冷笑，“我要是不给呢？”说罢，只见他身形一跃，“锵”地拔刀出鞘。</p>

  自从上山落草，邵稹虽每日将刀佩在身上，却像个摆设，而今日亮刀竟是头一回。众贼但见那利刃寒光如雪，凡打杀来去之人，一看就知道是上乘的宝刀。</p>

  吴三看得眼红，一咽唾沫，大喝：“上！”说罢，与众贼一涌而起，挥刀劈去。</p>

  邵稹沉着提气，横刀迎敌，左劈右刺。</p>

  宁儿听得外面刀兵锵锵，惨叫起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她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出去看，急得满眼泪水。</p>

  突然，马车被撞了一下。</p>

  宁儿尖叫起来。</p>

  未几，只听外面一声惨呼，然后，突然安静了。</p>

  宁儿睁着眼睛，只觉呼吸都没有了。</p>

  “宁儿。”外面传来邵稹喘气的声音，“无事么？”</p>

  宁儿听到他的声音，想听到天籁一样，泪水夺眶而出。“无……无事。”她急忙道，“稹郎，你……”</p>

  “我无事。”邵稹道，“待在里面，别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