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大皖南侵 暗访濮安
未出三个月，南衍急诏，大皖大军南侵，郊尹涵即刻返朝待命。</p>
大皖位于北尧正东，与南衍交恶多年，大举南侵，却是头一遭。</p>
送走郊尹涵，修鱼寿即修书一封命人送至天尧，命天尧禁军调兵二十万驻守濮安。</p>
夏侯轩一看之下，气不打一处来，连夜启程赶赴骞人。</p>
一见修鱼寿，便直直跪地，旁人如何劝说都执意不起。</p>
修鱼寿来回走了一个圈，无奈道，“延王有话便说，我还没登基，犯不着行这么大的礼。”</p>
“好，”夏侯轩说着站起身，“那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登基？”</p>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p>
没等他说完，夏侯轩便打断道，“半年多时间，精骑队已经重建完毕，为什么不马上归建？你别说你想等到精骑队恢复到首次出征前的战力，那是多少年累积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你等得，北尧等不得！”夏侯轩说着扔出一本账目，“你自己看看，北尧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还要调兵，莫说二十万，就是两万，国库都供不起他们的粮饷！”</p>
修鱼寿倒退一步，转过身半响无言。</p>
“你到底在怕什么？”</p>
“负。”</p>
“怯即负。”</p>
“今负命，来日负天下。”</p>
“不战而降，枉为将。不治而负，枉为君。”</p>
“为君者，贵在自知。力有不逮，心有所虑，因知其重。”</p>
“君为孤，意不负，则有万人扛。”</p>
看着夏侯轩，修鱼寿说不出反驳的话。</p>
忽见花瑶一步跨入，急道，“师父，有涵姐姐的消息么？”</p>
一眼扫到夏侯轩，花瑶吐吐舌头，忙退出门外。</p>
修鱼寿回过神，对夏侯轩道，“南衍国为我北尧盟国，多年交好，来往甚密。论个人交情，南衍大将郊尹涵，在我精骑队帮忙三个月，这个人情怎么都得还了。”</p>
看着花瑶一身戎装，夏侯轩皱了眉，“这位是？”</p>
“花弈的妹妹，花瑶。连晋想效仿南衍铁雁队，启用女将。”</p>
“女将？”夏侯轩无语道，“你能不能先把心思放在国事上？精骑队重建归制，新主登基刻不容缓！”</p>
“精骑队几经浩劫，战力大不如前，铁骑营的训练才刚刚开始。”修鱼寿说着叹口气，“眼下当务之急，是南衍与大皖战事，南衍能胜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势必累及北尧。我想先去濮安郡看看，当地只有五万驻军，偏安东南一隅，几乎都没有上过战场，实在放心不下。”</p>
“自打得知长子司徒云战死沙场，晋王便一病不起，濮安政务都交给了长女司徒荟。”夏侯轩摇摇头，“也罢，你去看看也好。我先写个折子，让他们注意你安全。”</p>
“别，我带几个铁骑营的领带就行了。宁王父下月大寿，正好借这个由头，从濮安走一趟。他们若事先得知，我也不用去了。我答应你，这事儿过了就回天尧。”</p>
夏侯轩面色终于有所缓和，“行，那你自己多加小心。”</p>
“天尧还劳烦延王多加费心，无路如何要想办法，先凑集十万禁军的军备，以防万一。”</p>
“好吧，我尽量。见着了晋王，替我问声好。”</p>
送走夏侯轩，修鱼寿带着申章锦及十名铁骑营领带，连夜启程赶赴濮安郡。</p>
第七日清晨，十二人现身濮安郡与南衍国交界边城，桐城。</p>
城内一片祥和之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p>
时不时见着守城士兵，成群走过，松散闲乱的军容，让大家皱了眉。</p>
行至城楼角下，抬眼望去，竟不见城楼上的守军巡防，只有城门处的卫兵做样子般的值岗。</p>
申章锦一见之下，便要上前质问。</p>
修鱼寿抬手一拦，“问他们没用，去玫都。”</p>
玫都，濮安郡王府所在地。比起桐城，更显喧嚣不尽的繁华。</p>
申章锦忍不住道，“难怪修鱼非说我们那儿的人像叫花子，骞人跟濮安真没法比。”</p>
“赶那么久的路，你不觉得口干？”</p>
“我嗓子早冒烟了。”</p>
“那你还这么多话。”</p>
申章锦吐下舌头，“这立秋的天，骞人早转凉了，濮安还热得像蒸笼。我们这身铁皮裹身上，一路走来，感觉像掉了层皮。”</p>
修鱼寿回过头，“都把护颊掀起来，透透气。”</p>
护颊一掀，都是汗如雨下，嘴唇干裂，修鱼寿也好不到哪里去，“天不早了，先找地方落脚。”</p>
“我们不直接去晋王府么？”</p>
“不忙惊动他老人家，我们自己先探探。”</p>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p>
何草不玄？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独为匪民。</p>
琴声清幽，女歌哀怨，悠悠飘近，凉透汗湿的衣衫。</p>
众人循声，驱马近前，一座别致的阁楼立于眼前，清晰的仿佛能听到里间传出的呜咽。</p>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p>
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p>
“哟！几位军爷，快，里面请！”</p>
忽闻一高声招呼，众将同时回神，见是一打扮花哨的中年女人，修鱼寿不禁问道，“是谁在弹唱此曲？”</p>
“几位不是本地人吧？看你们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快进来歇歇脚！我保证你们进来后，绝不后悔！”女人说话间，便让人过来牵马。</p>
大家翻身下马，径直走进大堂。</p>
一眼望见二楼阁楼上的女子，白净如雪的面庞，深潭映月的瞳仁，和明兮儿一样，有着夺人心魄的美丽。</p>
那中年女人见状，忙上前讨好道，“几位军爷运气好，今儿是芗人姑娘压场唱曲儿，再来晚点，连站脚的地方都没了！”</p>
“芗人姑娘？”</p>
“对啊！今夕何夕兮，不思归！明日何日兮，盼明兮！这话几位爷总该听过吧？”</p>
“何止听过，”申章锦笑道，忽的明白过来，“她是那前半句里的‘不思归’？”</p>
“这位军爷好见识！芗人姑娘本名归芗人，见了她，就不思归了！”</p>
修鱼寿反应过来，“这是青楼？”</p>
一语之下，众将不禁面面相觑，环顾四周，才发现燕声莺语，满是胭脂粉香。</p>
“将军，这......”</p>
“走。”</p>
修鱼寿一声令下，众将立刻转身准备离开。</p>
中年女人一个跨步拦住他们，奇道，“青楼怎么了，都是大老爷们儿怕什么？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是精挑细选的，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找十几个姑娘下来，伺候几位军爷。”还没等他们回话，她便扬声招呼。</p>
转眼间，他们便被一群女子团团围住。</p>
一团柔声媚语，他们不知所措，齐齐看向修鱼寿。</p>
只见修鱼寿一把抓住中年女人的手腕，拽到跟前，“让她们躲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p>
中年女人不甘道，“这位军爷，看你们也累了，让姑娘们伺候着不好么，何必大动肝火？这儿的官兵，都爱来这儿消遣，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了，绝对包您满意！”</p>
“你说什么？”修鱼寿心里一寒，“这儿的官兵经常来？”</p>
“对啊，”中年女人说着，朝身边的女子使个眼色，“平日里又没什么差事，闲来无事都是常客了。”</p>
修鱼寿出神间，那女子已贴至身前，抬手就要解掉他头盔系带。修鱼寿回神，不禁怒火中烧，抬手猛力一堆，“滚开！”</p>
那女子没防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众女子见势一声惊呼，恐慌的躲到一边。</p>
修鱼寿刚要带人离开，就听到楼上一声低喝，“站住！”</p>
一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看不上我们青楼女子，也犯不着动粗吧？”</p>
大家回过头，便见归芗人扶起摔倒在地的女子，怒中含威，“这位军爷，您是不是该道个歉再走？”</p>
“你......”</p>
申章锦刚要上前理论，修鱼寿抬手止下，对归芗人道，“我等军务在身，一时情急，还望姑娘海涵。”</p>
“您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归芗人说着，将修鱼寿等人一番打量，“我怎么不知道濮安郡，有这么一群年轻俊俏的军爷，难怪妈妈这么想做你们的生意。”</p>
“我们是听到姑娘歌声，才误入青楼。军纪严禁涉足烟花之地，多有得罪，告辞。”</p>
修鱼寿说着便要走，归芗人拦住他道，“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坐下来，吃个饭听个曲儿，就给个饭钱当是赔礼，成不？”</p>
“啊？”申章锦窘道，“这......这......”</p>
“这又没什么，反正你们也进来了。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大热的天再出去找地儿，也不怕中暑。”</p>
修鱼寿看了看众将疲累的样子，勉强点头道，“午饭就在这儿吃吧，多上点茶水清淡的，不要酒。”</p>
“那芗人替妈妈谢过各位军爷了。”归芗人浅笑间转身道，“我带你们入座，妈妈，找几个姑娘给他们扇凉。”</p>
“姑娘就不必了，”修鱼寿忙制止道，“我们就吃个饭，休息下就好。”</p>
“你们是从北方来的吧，穿这么厚看着就热。”归芗人笑道，“不会多要你们一分钱，放心吧，就是在身后给点风。既然是吃饭，就该吃得舒心。”</p>
一行人刚坐定，便有近十名女子，手持蒲扇，送来阵阵凉风。</p>
修鱼寿笑道，“姑娘美意，却之不恭，头盔都摘了吧。”</p>
申章锦闻言，忙不迭脱下头盔道，“我早就想摘了，这里面都可以养鱼了。”</p>
一位领带接道，“我连盔甲都想脱了，里面衣服全贴身上，站着都往下滴水。”</p>
看着大家把端上的茶水，喝的滴水不剩，修鱼寿闷道，“等下找个有水的地儿，把你们都扔下去泡着。还吃什么饭，喝水都喝饱了。”</p>
申章锦小心道，“要不，先把身上这皮给脱了，等下走的时候再穿？”</p>
“不想当老子的兵了，你就脱。”</p>
“得，我错了。”申章锦说着端起面前一晚茶水，顺着头浇下去，甩下水叹道，“爽了。”</p>
修鱼寿无语道，“你有这么热么，当心着凉。”</p>
“我已经热得两眼冒星了，这下清醒了。”</p>
大家闻言，纷纷效仿，顷刻间，各个成了水人。</p>
大堂众人见状，不禁瞠目结舌。</p>
归芗人听闻赶来，一看之下不禁急道，“简直乱来，这是井水，不能浇头！你们吃完饭别忙走，到后面去洗浴，我让人把你们衣服烘干。”</p>
修鱼寿还没回话，就闻一男人话中带醉道，“我也想去洗浴，芗人姑娘能否来伺候下本少爷？”</p>
妈妈一见来人，忙堆上一脸谄媚迎上去，“柏少爷，您这是在哪儿喝的酒，怎么醉成这样？”</p>
“你让开，”那柏少爷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她，歪歪斜斜的晃到归芗人面前，“本少爷就是来找你伺候的，我堂堂柏家二公子，还比不上这几个贼兵？”</p>
归芗人面露不悦道，“柏少爷，您喝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p>
“**的少给老子装正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归芗人什么时候留过客？老子的手下都看见了！他们几个闹事，你反倒把他们留下来吃饭，还要他们在这儿洗浴！老子天天来捧你的场，什么好东西都往这儿送，他妈的，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你今天必须得给老子一个说法，老子到底哪点比不上他们！”</p>
修鱼寿闻言起身放下银票，“都吃饱了吧？芗人姑娘好意，我们心领了，多有打扰，告辞。”</p>
“慢着！”柏少爷抬手一拦，“她今儿不把话说清楚，你们就别想走！”</p>
修鱼寿盯着他的眼神渐显阴霾，抬手抓住他手腕，“别挡爷爷道儿。”</p>
柏少爷吃不住痛，满脸扭曲呲牙咧嘴的，“你放手！放手！他妈的，敢欺负本少爷！放开！”</p>
柏少爷身后的家丁见势，拿着家伙直冲修鱼寿招呼过来。</p>
铁骑营众将没等修鱼寿下令，齐身迎上，一片惊呼中，十几名家丁顷刻间倒地，呻吟不止。</p>
柏少爷见势，腿下一软，“军爷，军爷饶命......”</p>
修鱼寿顺手一甩，柏少爷后退两步，软倒在地，一边往外爬一边喊道，“你......你等着！有种别跑，老子等会儿就来收拾你们！”</p>
归芗人见他走远，无奈道，“你们快走吧，这下真惹大麻烦了。”</p>
申章锦不禁笑道，“能有多大？再说，我们走了，你怎么对付这恶少？”</p>
归芗人无语道，“他只是喝多了，不会真难为我。倒是你们，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p>
“我倒是想知道，他怎么收拾我们。”修鱼寿说着坐下来，“咱们继续吃吧，给那少爷点时间准备。”</p>
见他们不慌不忙的，归芗人急道，“他可是晋王的亲外甥，等下会带兵来抓你们的！”</p>
修鱼寿手上一抖，“晋王的亲外甥，他是柏劭麒？”</p>
见修鱼寿这反应，归芗人以为他终于知道怕了，“是啊，所以你们快走吧！”</p>
“是他的话，我们就更不能走了。”申章锦盯着面前的茶杯，“既然碰到了，就该替自己兄弟做点什么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