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猛虎堂前整军纪

  岳飞在狼山大寨猛虎堂升帐。不一会，杜吉领人持着雪亮的钢刀，将那七个逃兵，五花大绑，押了上来。大伙儿偷眼去看岳飞，就见他没有一儿刚刚打了大胜仗的喜sè，而是面沉似水，双目含煞。刘强暗想，这几个犯纪的兄弟怕是要糟糕，不由急的额角见汗。</p>

  几个逃兵面上浮肿不堪。这倒不是因为被人打了，而是这几rì夜里，给山里的蚊虫叮咬的。那些在草丛里埋伏的弓箭手，好多都是这幅德行。</p>

  岳飞沉声道：“你们临阵脱逃，按律当斩。如今还有什么话？”听了主将这话，堂上堂下的宋军，甚至汤怀等人面上，都露出不忍之sè。逃兵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求不已。</p>

  其中一个外号叫“郭老五”的大个子本地兵，原本还作为向导，路上出了不少力的，在地上向前爬了两步，对着岳飞哭诉道：“校爷，俺是该死，可是俺家里婆娘就要生产，俺就想见孩子一面……呜呜……”</p>

  郭老五言及妻子就要生产，无意中触动了岳飞心事。岳飞心里不由一软，但是旋又瞪起眼睛，手指郭老五骂道：“你这厮要见孩儿，只知道逃命，你们两条腿，跑得过马匪四条腿吗？”</p>

  刘强眼见岳飞眼神摇动，赶紧捅了一下旁边站着的牛皋腰眼。牛皋出列，抱拳禀道：“大……校爷，念他们几个都是初犯，狠狠打上几十军棍，可好？”刘强一面拼命向着堂下几个队副、老兵打眼sè，一面出列跪倒，替郭老五等人求情。堂外宋军大队，“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只有那四十来个新兵，茫然站着，不知发生了何事。堂上的佐领，牛皋、汤怀也是跪在地上。梁兴、李显、杜吉，还是肃立在侧，只拿眼睛望着岳飞。</p>

  岳飞双手支撑桌案，缓缓站起身来，开口道：“众位兄弟，不是我岳某人无情。行军作战，胡虏凶顽，容不得半儿戏。你们可知这几个人今rì这一跑，如果不是刘队正喝止住了其他人，一旦全军崩溃，会有什么后果？全营几百号弟兄，都要死在这狼山上！今rì法外开恩，明rì有恩无法，我们这支哨骑营，还有什么军纪可言？还有什么战力可言？转天军令颁下，即刻开拔，深入敌境，去与契丹铁骑交锋，我们岂不是有去无回？我岳飞带累大家死在异乡，上对不起皇上天恩，下无颜见江东父老。这样的军校，我岳飞不作也罢！”</p>

  着话，岳飞摘下头上金盔，扣在桌上，向着众人抱拳道：“今rì放了这几个人无妨。我岳飞自向上司请罪，从此回家种地，永不言军旅之事！”</p>

  刘强等人听了这话，不由惊呆了，一个个头脑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p>

  那个郭老五，猛然从地上站起来，耸起膀子，歪头蹭了蹭面上泪水，大声嗥道：“岳爷你不能走！兄弟们才活的有人样，才有儿盼头……俺作下这等不是人的举动，甘愿受死！但求……但求岳爷开恩，临走，赏俺们一碗酒喝！”另外几个逃兵互相拱在一堆，一并嚎啕大哭，不再讨饶。</p>

  堂上堂下宋军，无不落泪。</p>

  岳飞双手遮面，颓然坐倒。良久，咬牙道：“给他们倒酒……你们放心去吧，我会上报，你们均系战死……朝廷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家人……”</p>

  七个逃兵，倒缚双手，立在堂前。刘强、牛皋等人，双手端着黝黑的酒碗，递在他们嘴边。郭老五用嘴叼住碗沿儿，一扬脖子，饮了个干净，叫道：“俺老五先走一步啦！兄弟们打胜了，混个人模狗样回来，好歹想着，给俺们几个怂货坟上泼碗酒，也让俺们也在阎王驾前长长脸。多谢了！”着话领着几个逃兵，大步走出堂去。</p>

  “喀嚓，喀嚓”，刀光连闪，七颗人头落地。</p>

  岳飞吩咐，将他们身首合一妆奁，捡向阳山坡，好生安葬。又在堂前，重新列队。这回包括刘强、牛皋等人在内，面容整肃；整队军风凛凛，已与上山之前不同。</p>

  岳飞道：“今番剿匪，兄弟们戮力同心，将悍匪全歼，更喜是夺得大队战马，实在是大功一件！梁兴、汤怀，带队卧底成功，夺下匪寨；李显临危不乱，首箭命中敌酋，此三人当记首功。刘强出谋划策，带队辛劳，然御下不严，险些酿成大祸；牛皋杀敌奋勇，却不遵号令，诈败逃跑时，屡次想要返身与贼人相斗，差儿坏了大计，所幸被杜吉制止；杜吉立有功，然出发时不肯带队；此三人皆功过相抵，忽略不计。我岳飞战前就思虑不周，临阵指挥，更是颇多错乱之处，应当自请记过。”</p>

  刘强抱拳道：“没有岳校爷从头至尾，思虑谋划，战时又冒险诱敌，怎会有今rì之胜？现今如何有过无功？我等不服。”众人皆不服。</p>

  梁兴出列禀道：“岳校执军法，当秉公持正，尺度统一，怎的对自己过苛？此非正道，还请岳校改之。”众人又谏，岳飞才受了个功过相抵。</p>

  岳飞发落众人，马匪大头领陶进，一直被绑在堂角柱子上。陶进目睹一切，心道：“这个姓岳的宋军头目，年纪轻轻，然而足智多谋，且又赏罚分明，颇有大将之风。怪不得我们会败在此人手下。要是能跟着此人混事儿，没准真能干出啥名堂……”却又想起此人军法森严，连自己人都是砍就砍了，这伙惯匪，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下场？无非给他杀了祭旗。不由心里懊恼不已，只得闭目等死。不想直至众军兵散去，也没人理他，旋又被押回牢房关了起来。众匪徒晓得死到临头，自陶进以下，个个却是光棍的很，待军兵送进饭食，照样大吃大喝，浑然不惧。</p>

  转天，岳飞又与梁兴、刘强等人议事，吩咐杜吉，将陶进拉在堂上问话，又吩咐给他松绑。岳飞问道：“你本是个髡头的胡人，为何叫个汉人名字？”</p>

  陶进挺直不跪，昂然道：“大爷我生就无父无母，鬼知道是个什么种？大爷爱剃头就剃，爱叫陶进，就叫陶进，用得着你来啰嗦？”杜吉怪他对岳飞无礼，背后一脚，将他踹了个以嘴抢地。</p>

  岳飞制止道：“不要打他。”又对陶进：“我再问你，看你也是七尺高的汉子，生的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却不走正路，专以打家劫舍，欺压良善为生。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此能有什么好下场？”</p>

  陶进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灰土和抢出来血，仍旧不服道：“草原上狼吃羊，天经地义。你们这些中原人，比那绵羊还要胆懦弱，不抢你们抢谁？哇哈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