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家

  “去年吧，卖的公粮比往年都多，价钱却低，这几年分田到户，粮食也不咋地缺，多卖儿也没啥，价钱还不是公家了算？可不给钱，打白条收粮，就不过去了，不交的话还不成，是种地不交粮，从古到今都没这个理儿，乡上派人到家里去灌麦子。”老板磕着花生道，“今年交公粮的时候又到了，你猜怎么着？还是打白条。”</p>

  陈子华眉头一皱：“不会吧？打白条收公粮？嗯，便是晚上一段时间也是有的，又不是不给钱，怕什么？公家收粮又不是私人的事儿。”</p>

  “着啊，就是这个理儿，可去年的钱还没给呢，这不，又是要集资盖学校，按人头集资，每人一百块，没钱的就卖粮，从粮款里面扣。”老板叹了口气，“这集资都集到啥地方去了，谁知道？也没见咱们附近的那所学校翻修或者盖新楼。”</p>

  陈子华心里微微一跳，集资盖学校，他当然知道，前世的时候也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后来那些集资款真正用到教育上的有多少，恐怕只有天知道了。</p>

  坐在班车上，陈子华心里总觉着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儿，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p>

  一路上闷闷不乐的，到了陈家坪的时候，便有些提不起精神，</p>

  从陈家坪的车站到家里，还有十几里的山路，若是开着吉普车，勉强还能到陈子华家附近，可这会儿上哪儿找吉普车去？他也只好用双腿完成剩下的山路了，不过从在山上长大，这十多里山路还真没放在心上。</p>

  下车后先到镇政府去了一趟，跟政府办公室的人打了个招呼，整个陈家坪，也就镇政府有直通山外的程控电话，他怕万一林书记有急事儿找他，山里面传呼接收不到信号的话，可以打镇上的电话。跟办公室的人打过招呼，一旦有电话的话，自然会有人去家里找他通知。</p>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陈老爸陈老妈见到儿子回来，自然不出的欢喜，忙着摆弄吃食，陈梅也叽叽咯咯的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帮着洗菜烧火，一会儿又缠着哥哥问东问西，像个快乐的鸟，飞来飞去的没个空闲劲儿。</p>

  “哥，晚上住家里吧？”陈梅喜滋滋的问道。</p>

  陈老爸和陈老妈也眼巴巴的看着儿子，以前虽然儿子不大在家住，但几乎天天能见到，自从去华都读书之后，一年能看到的日子加起来也没几天，而且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山上过的，好不容易等到毕业了，没想到却跑到城里去上班，这不，又是一个多月没见人，老人倒是真没在乎儿子是不是当官的问题，只想着孩子能在跟前。</p>

  陈子华低着头，边吃饭边：“不了，我还有儿事去找吴明，要明天才能回来。”</p>

  “那你啥时候回来住？”陈老妈松了口气的同时，紧接着又开口问道。</p>

  “明天，”陈子华道，“要是事儿顺利的话，不定我一会儿就回来了。”</p>

  陈梅闻言，忙道：“我帮你把屋子拾掇好了，回来就能住。”尽管很少在家住，陈子华的卧室却一直给留着，山里人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宽敞，陈子华和陈梅兄妹俩，都是一人一间单独的屋子，做卧室兼书房。</p>

  陈老妈的神色动了一下，唇角蠕动了片刻，却没出口，便瞥了女儿一眼。这个儿子，老两口是极心疼的，只是性子有些冷，自从大病之后，总觉着跟家里人有了那么一层隔膜，唯独面对陈梅的时候才会好儿，所以，有什么话，大多时候都是透过女儿跟儿子沟通的。</p>

  陈梅噘着嘴瞪了母亲一眼，却正好被抬起头的陈子华瞅见，便沉下脸道：“你干什么呐？梅梅？”虽然他在这一世的父母面前总有那么一丝别扭，却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很是尊敬，不似陈梅那么无法无天，但也见不得陈梅对父母瞪眼睛。</p>

  “不识好人心！”陈梅轻哼了一声，“妈再去采些丹参，拿出些卖给贩子，是能卖个好价钱。”</p>

  “是啊是啊，”陈老妈这时方才接口，“就是照一般老山参的价钱，也换不少钱呢。”</p>

  陈子华闻言一愕，却是没想到母亲会有这么个想法，当即琢磨了一会儿才道：“家里是不是有些紧张？”</p>

  除了妹妹上学，似乎家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开支，父亲农闲的时候跟着村里的基建队出去干活，母亲和妹妹逢上雨后，便能在山上采些野山菇，到山里来收野山菇的贩子几乎每天都有，随随便便的一个月下来，也能落几个零钱，虽然攒不了大钱，钱还是有的。</p>

  “你呀，啥时候关心过这个？”陈梅状似不满的埋怨道，眼睛却偷偷的瞥了母亲一眼，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母亲背后可没少唠叨过，只是她全没想过，这种语气的话，从她的嘴里出来，终究还是要露馅儿的。</p>

  陈子华先是忍不住一笑，在陈梅额头上敲了一下，“大人！”，随后道：“家用的事儿爸妈就别瞎操心了，以后我来管。”他觉得是时候打儿经济基础了，没有钱，做什么都愈外费劲儿，再，如今成年了，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当妖孽看。</p>

  “那镇上收集资款的钱，你交。”陈梅连忙替妈妈把噎在喉咙里的话了出来，“一人一百块，咱们家一下子要交五百多块呢。”</p>

  “啊？怎么会这么多？”陈子华吓了一跳，“不是应该四百么？”心里却道，四百也不少了！一般的家庭可能还真的一下子拿不出来。</p>

  陈老妈便，“还有粮食差价、农业税、教育费、村提留、乡提留什么的，已经算是少了呢，听今年咱们镇上的提留款都减半了，其他像道路修缮费、水利费等等，都还没收呢。”</p>

  “唉！”陈老爸叹了口气，道：“今年可遭怪了呢，基建队大多都没领到工钱，是材料费都还欠着呐，临河乡盖的学生楼，洋灰的标号都不够。”</p>

  洋灰却是大多数人对水泥的称呼，沿革了百年前的习惯，标号不够，那就是以次充优了。</p>

  陈子华心里又是一跳，想起下午在凉皮店侃的那些话，隐隐约约的，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一时无法想得清楚，不能把这些东西联系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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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还有一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