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八章 山中一夜

  “如果你说这些话，是想让我回家，那算是白费心机了。”姑娘终于开口，“就算如你所说，我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样敢于直面恐惧，但如今我愈发能够感受到我所预料的那些坏事都将成为现实，就算我现在感到害怕而回家了，害怕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来到我的家门口，那个时候，我就真的避无可避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无话好说了，只能祝你一路顺风。”希尔薇娅依然保持着微笑，说罢转头看了看伊凯瑞，她只是低着头看着火苗发呆，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怎么了，伊凯瑞？”希尔薇娅关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伊凯瑞刚缓过神，说话有些结巴，“我只是听这姑娘提起孤独，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这倒有趣了，”姑娘听伊凯瑞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精灵并非凡人，竟然也被凡人情绪所扰？”

  “为何你每次提及精灵，总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莫非我们精灵与你有仇？”伊凯瑞突然有股莫名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那倒不是，”姑娘扭过头去，依然不屑的样子，“只是我见不惯精灵在我们凡人面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你倒是怪事，我们精灵可不常出苏菲亚的领地，究竟是哪次遭遇，让你感觉被冒犯了呢？”伊凯瑞并不相信在此之前，这位姑娘真的见过自己的族人。

  “一个多月前吧，”姑娘想了想后说道，“那些精灵尽管都带着斗篷，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但依然无法欺骗我的眼睛，他们盛气凌人地和我父……父亲说话，就差要他臣服在他们的脚下了。”

  “哦？他们说了什么？”这回不仅伊凯瑞，几乎所有人都有了兴致，尤其是希尔薇娅。

  “这我倒没留意，毕竟我和他们还是隔了一段距离的，”姑娘有些泄气地说道，“不过我很肯定的是，他们说的绝对是大事，这点确凿无疑。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出现，以及我父亲听他们说完话后的惊讶表情，我才断定东方出了什么大事了。”

  伊凯瑞正要再问，却被希尔薇娅阻止了，她知道伊凯瑞想问什么，她一定想知道那些精灵是不是苏菲亚劫后余生的那些。希尔薇娅知道他们一定不是，一来时间不对，苏菲亚被毁也仅仅是刚刚发生不久的事；二是尽管苏菲亚的精灵也桀骜不驯，有时也会有些目中无人，但绝对不会盛气凌人地想要凡人臣服于他们，所以，如果眼前这位姑娘没有看走眼，那些人真是精灵的话，那也应该是来自温特尔玛的暗夜精灵。

  希尔薇娅不明白的是，那些行事隐秘的暗夜精灵，又为何突然冒着显露身份的风险去和凡人说什么话呢。

  希尔薇娅并不打算仔细问这个问题，尤其是她相信眼前的这位姑娘知道的一定也不是很多。于是叫星野起身，和自己一起再往火堆添几把柴火，然后准备睡觉。伊凯瑞因为希尔薇娅没有让自己把话问完，总是觉得如鲠在喉，憋得难受，当她生气地把头撇过一旁的时候，眼神恰好与阿兰加的遇上了，她这才发现整个晚上，阿兰加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你有什么心事？”伊凯瑞问道，可是问完后又马上有些后悔。

  “马上回故乡了，总是有些感慨，”阿兰加终于开口，“不过我也正好奇着，你这样的一个精灵，无所畏惧，也怎么会有感觉孤独的时候。”

  “孤独？”伊凯瑞一愣，但马上便明白过来，“你是说我对那姑娘的孤独感同身受这事？其实，我真正想说的并非是我自己，而是你父亲。”

  “我父亲？”阿兰加大吃一惊。

  “我想你早就猜得到我和你父亲是旧识这事吧？”伊凯瑞仰望天空，轻声说道，“我曾和他一起走过一段日子，他是一个来自北方荒野之地的游侠，已经孤独地在大陆上走了近百年的光阴了，他是那种只要你靠近他，不需要问，不需要听，就能深切感受得到他内心的孤独的人，他就像一块行走的浮冰，将所有可能温暖人心的事情隔绝在外，我尝试着为其打开心扉，不惜动用精灵所独有的隐秘方式，但每一次都徒劳无功，渐渐地，我便觉得累了，再也跟不上他的脚步，就这样，我们走着走着，便散了。”

  伊凯瑞说完，竟然莫名地觉得轻松了许多，但是从阿兰加错愕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他可轻松不了，他的心中仿佛被灌进了泥石，沉重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根本不是伊凯瑞所说的那种冷若冰霜，无法接近的人，他尽管确实寡言少语，但却十分疼惜自己和母亲，也乐于接受自己和母亲对他的爱，除了他游侠的身份，他看不出父亲和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邻有何区别。

  伊凯瑞和阿兰加的互动自然逃不过希尔薇娅的眼睛，她望着前方，像是对着那姑娘，又像是对着远处的黑暗喃喃说道：“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我却不以为然，我相信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那姑娘一边整理了希尔薇娅赠给她的鹿皮袄子一边说道。

  “那就恭祝晚安了。”希尔薇娅慈祥地笑着说道，突然，她话锋一转，问道：“你父王近来还好吧？”

  “他很好。”姑娘不假思索地答道，但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改口：“父王？什么父王？”

  “哦，不好意思，”希尔薇娅微微一笑，“是我一时嘴快，问错了话，我是说你父亲。”

  “嗯……”姑娘谨慎地答道，竟还吹了一声口哨来掩饰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