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双城的雪,双城的冬

  一朝颜故难诗意,纵有江山负多情。

  还来醉梦空金樽,不道相思是流年。

  -----越帝·微《江山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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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后二更,夜袭。

  青影如夜魅风行,趁明月向西席卷于城前。

  ----正是人类最为困乏无力之时。

  三百影月卫先是在阴暗处一阵弓弩齐发,几乎一时齐至,乃至城头将士都未发出声响便一齐仰翻、倾倒下去。

  随后影月卫,套索钩绳齐抛。几十条绳索好似蛇群一般挂到了十丈之高的城栏上。

  双城之壁对于妖力极其敏锐抗拒,故而只能仅仅依凭物力和道具行攻城之事。

  “杀啊!”城头突然喊声遍起,乱箭滚石一拥而下。

  -----双城早料想会有此一袭,所以早早就在城后埋伏齐备,便见落石如滚雷、火箭如星雨。

  “撤!”即使已经攀爬到了三分之一、甚至过半的妖族勇鋭,也毫不犹豫的弃了绳索跃出滚石火雨的攻击范围。

  城上的守军也只是投射了一波攻势,也停下了攻击。

  双方主将都不过是一次试探,所以哪边都没尽全力。

  ----妖帝要测试双城的警戒程度,双城要料算妖族行动可能。

  妖族勇士们退入黑暗,双城守军也纷纷收起防御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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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月明府。

  司徒清岳睡眠极浅。前线有火报入了府邸,司徒七脚步才靠近司徒清岳院落,司徒清岳已然披了衣、点了灯。

  房门前,也恰好传来了司徒七的声音:

  “报家主。”

  “进来吧。”

  司徒七推门而入,司徒清岳已到了书案前,为他泡了一杯热茶。

  司徒七望见司徒清岳只罩着一件薄薄的秋衣,立是从旁边衣架上取来一件貂皮大髦裹到了司徒清岳身上,并扶他坐下,“家主,腊月寒深,小心着凉。”

  “夜袭了?”司徒清岳问道。

  司徒七颔首,“正如家主所料,那妖帝果然选了今夜尝试夜上双城。”

  “兄弟们可有伤亡?”饶是早做了准备,司徒清岳亦忍不住关切道。

  “还好城头所设立的假人,否则是要折上百十人;这次万幸只有十六七名将士被流箭射到,都没什么大碍。”司徒七道。

  “那就好。”司徒清岳颔首道,“这段时日,妖族必然还会前来袭扰,所以小七你务必让守城的战士们万分小心。”

  “是,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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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半月,妖族前后突袭十余次,皆无果无伤而收尾。

  双城之中,虽有司徒清岳和镜明抚定人心,但每每一袭造出声响,难免惶惶;而妖帝也有尝试驱以妖力几次,意图一举摧破符言壁垒,却因为祈月双圣的符言和混沌圣宫的符咒相辅相成、协同守御,竟未有寸功。

  这道符言之壁遇强则强,倒让妖帝颇有些烦闷,应算是他东征以来第一次受挫。

  司徒清岳每日二三更天开始到亥时末都在城头上巡视走动、亲临战阵;半个月下来身魂疲惫,本来就不算健硕的身子,愈发清减,看得司徒清遥和白川母子暗暗心疼;但无奈,督战之事放松不得,全赖他和镜明交替,交给他人他心中终究不放心。

  白川倒有几分临阵决机、运筹帷幄的能力,可是年轻言微、稍显稚嫩,威望上还压不住一众战士,也不够格与妖帝对阵。

  司徒七、司徒清遥乃至白川和两位兄长几次劝阻都被他说退了。

  司徒清岳行事向来雷厉独决,由不得他人,寻常之际司徒清遥还劝得住,但到了这事关存亡之事时,即便是足以称为司徒清岳一半心脏的妹妹,也无力劝阻。

  对司徒清岳来说,双城存司徒家方有周全,双城破,他将无力护住清遥母子平安。

  又一夜,三更梦醒。

  因督守双城之故,这个时分醒来已经成了他的恶习。

  “咳--咳··咳···咳----”睡眠过浅、心虑过重的代价就是这愈发剧烈又难以愈合的咳嗽,司徒清岳一直以来身体并不好,在这般时节的折磨下,更是折损。

  司徒清岳无奈起身,披衣取了一件大髦罩着,推开房门。

  深夜,皓月未沉,而天空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司徒清岳紧了紧身上的大髦,寻了把油纸伞、漫步入了深雪中。

  天,已是十二月的天。

  九寒,江水之畔寒意太容易跟着水汽渗到人的骨子里。

  是故,江岸的冬季,分外的冷。

  ----双城,便是如此。

  “双城,似乎十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吧?”司徒清岳清叹,他想了想---到底是多久?偏偏记不清了。

  司徒清岳伸手接住了两片雪花,心中有些茫然,也有些自嘲。

  “以凡夫俗子的力量,去强拒妖族一帝,世人都该笑我是个痴儿吧?”

  “也许是疯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总好过违心违名的投降吧;这人都有一死,死了还要受后人唾弃,留得万世骂名····那样的话,我司徒清岳哪怕身在九泉也是如芒在背吧?”他心中如是说。

  作为商主,他这一生已在至高,哪怕东陆数百年内也将后无来者。心有洁好的他,又怎么会让污点玷污了他的羽毛?辉煌璀璨的活着,再堂堂正正的死去,才是他司徒清岳最好的归宿。

  我可真是个自私自利的商人呢。司徒清岳自嘲道,为了虚名让一城之民送葬。

  “其实,也因为清遥吧···”他又这样对自己说道,嘴角微微勾起,不由生出暖暖笑意。想起少年时那些时光,她珍重他胜过父姨兄弟,那么他又怎么可以不以一生来报偿?古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司徒清岳边行边想,不觉已到了司徒清遥母子的院前。

  院子里,两株腊梅开得正是绚烈,他借过院门看去,院里客堂的灯火竟还是亮着。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战事,竟似

  已有快一个月没有过来叙话。

  司徒清岳伫立于庭下,远远看着那处微凉的灯光,却又没有向前踏上一步。

  片刻。

  “前方的将士尚在苦寒之中坚守,还是先去城楼吧。”司徒清岳默叹一声,折了一枝开到艳烈的寒花,当作来过,转身又步入雪中。

  屋里,司徒清遥辗转不眠,忽然闻到院中有清香凌冽,便是披衣起身。

  推开房门,之间院中的寒花已然绽放大半,心生喜意走上前去,却瞧见梅树下、大雪犹未埋尽的两行鞋印直起庭前,渐行渐深。心知兄长不久前才来过,尔后又像之前几次夜里那样悄悄来过。又匆匆向了前线营地去了。

  司徒清遥默然一叹,只为心疼兄长这些年来一路为她所做所想,而自己却一直无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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