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鬼剑奔星

  那些骷髅们战斗力较之与生前增益不大,但胜在没有痛意不惧死伤。两百多名玄风铁骑营战士久战之下渐生疲乏,终于是在一波又一波的骷髅阵的冲击之下,倒下了第一个。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玄风铁骑营战士被白森森的骨架所扑倒在地,一声声惨叫之中被同化、变作下一个骷髅战士。

  它们个体强大与否,在于生前的修为。随着玄风铁骑营战士所同化的骷髅的加入,玄风铁骑营本不坚实的守阵终于被摧破。

  半个时辰之后。

  两百多人被消减到了二三十人。

  剩下的这些,都是玄风铁骑营四象之上的高级将官,也是营中最为强大的战士。

  他们所面对的不只是如连山横海的骷髅,还有自己的同袍们。

  ——变成了骷髅的铁骑营战士挥舞着生前的武器,不留任何余地的攻击着。

  它们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同袍,而是有着他们生前高强的杀斗技艺的死灵的奴仆。

  六爻与二十多名四象级战士苦苦支撑着,每一次金铁交鸣的声响都敲击着他们的心脏,援持着心脏的跳动。

  眼前,是皑皑如雪原的苍白色。

  希冀的辉光正在被吞噬。

  怎么会这样···

  不是,围猎月明府么?

  为什么,转眼之间变换了位置——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六爻咆哮着连连挥动巨剑劈出一片雄烈的剑光一连杀出十步在如海的骷髅阵中斩出一道巨大的列缺,他走到陷坑之前。

  脚下是狰狞可怖的骷髅坑,而司徒三爷就在十丈前。

  十丈···既近又远的距离,司徒三爷的身外是盛开得艳烈的秋海棠。

  绯红妖异的朵儿,当真是荼蘼的颜色。就像血,无数的鲜血供养了花儿的滋长。

  六爻回身看,挥剑扫开意图靠近的骷髅。

  他低眸深吸了一口午夜的寒,再抬头双眼里是决然的神色。

  这成山成海的骷髅都起于十丈外双城至高的男人(他虽然一直没在嘴上承认,心底却早已有过比较——少城主是比不上司徒三爷的。不论是胸襟、心计、胆魄。)

  “你想杀我?”对岸的司徒三爷直言出他此时的心思,清艳绝尘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那睿智的辉光直逼得他不可自抑的点了头,“是。”

  “你想的没有错,杀了我就能终止这些骷髅们的生机信念。”司徒三爷微微一笑,“但,你可曾想过是否能杀得了我?”

  六爻没有回答,他低头凝视着双手握着的、多年相随的玄铁巨剑,黝黑的剑身映澈着他心底的晦暗,这把剑没有锋芒、唯一力降十会尔。

  他再次抬起头,朴实而干净的笑了,“我没有想那么多。”

  ——手中的剑告诉了他,一路走来的过程。不管对手强大与否,他唯有力战而已。

  力战,而已。

  司徒三爷颔首,赞同了对岸的六爻的话。

  六爻虎啸一声,双手拖拽着八尺巨剑高跃而起。

  司徒三爷仰起脸,午夜的天空断了雨,有了清冷的白月,那月悬在偏西的位置,而六爻魁伟的身影正在十丈天高处,高举的八尺巨剑黝黑宽大的剑身阻隔了白月所有的辉光。

  司徒三爷的脸上生起些赞许的笑意,六爻的身影正在疾掠而下,八尺的玄铁巨剑拖出一道黑色的光流驰泻而下,像一道墨色的光瀑,巨大的剑锋上所携带的暴虐剑风已将四丈之下的司徒三爷吹得一头墨发狂舞、衣袂猎猎。司徒三爷身色从容,低着眼帘瞧着左手食指上的灰白色的骨玉扳指,扳指上有细密精小的刻纹,他唇下轻念出一道秘语,“星沉。”

  “沉”字一落,白月之外星子直线坠落,漫天皆为白线。

  连星辉俱落,何况六爻一介凡人的身体?

  六爻忽觉双脚生出万钧重力,只将他悬在半空的身形直线拉下,他——如同一块流陨自半空里突兀直落向那十丈宽三四丈深的陷坑。

  “嘭!”随着一声重重的坠响,玄风铁骑营最高长官六爻已坠身在满是骷髅的陷坑之中。

  司徒清岳淡淡看了一眼身前的陷坑,坑底是六爻坠身所激起的一阵白烟,百数个骷髅一拥而上。

  司徒清岳遥遥望了一眼十余丈外一众玄风铁骑营战士保护之中的少城主镜明。镜明眼中因六爻落败的失落还未褪尽,少城主的脸色是苍白的,其实六爻出击司徒清岳当时他最后的寄望,可惜司徒清岳所藏远比他所知的要多。比如这骷髅横行的秘法、还有六爻半空而坠的“星沉”。

  相熟数十年,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术法?术法并非一朝一暮可练就,为何他一点讯息都没有。

  原以为身边只有一个孩童相护的司徒清岳必然是挡不住六爻的巨剑的。

  没想,六爻竟是这么坠落了,哪怕身有不俗的武力。

  司徒清岳眼中有笑,是讥嘲。他看得咬牙切齿、握成拳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的肉,嵌出血。

  少城主喷火的眼中,却突然看到了司徒清岳眉峰微皱了起来。司徒清岳的唇下又是合动。

  此时。

  坑底累累白骨之中突然爆起一声压抑的咆哮,接着那一处骷髅纷纷爆裂成一片碎骨,一道黑光从中冲天而起。

  那咆哮声,他太熟悉。原本渐趋晦暗的心,因这一声咆哮再次有了声色。

  那一道黑光再次冲到司徒清岳十丈之上的位置,显露出一个高壮魁梧的身影,正是玄风铁骑营统领·六爻。

  司徒清岳摩挲着那枚宽大骨玉扳指,脸上古井无波,抬脸看着高悬在头顶数丈之上的那个战士。

  “不愧是玄风铁骑营中第一人,在‘星沉’秘语的重击之下居然还有战力,六爻统领我竟是小瞧了你。”

  “现在已经晚了。”六爻粗喘着气,再一次抡剑一斩而下。

  “从不曾晚。”司徒三爷淡声答道,高瘦的身子微微向后一倾、脚下亦挪了一步。

  六爻的身形已到五丈之内,八尺重剑业是劈到三丈之上!

  司徒三爷清冷的目光一凝,数丈之上的六爻看到那一双凤目里的光芒爆裂——白,冷白,如冰雪一般的冷白!

  那是···月?

  司徒三爷唇下的秘语再一次道念出,六爻听得,这一次不是“星沉”,而是

  ——“月碎!”

  众人眼中,天际的白月骤然崩裂,碎成千百个碎片,天幕也一瞬炸开——是的,炸开。

  之前漆黑的天幕再次出现,那些断裂的雨线淅沥下落!

  六爻感到背心上连连爆开,那崩裂血肉的力道炸开两脊的血肉一直窜到后心!

  “啊!!!!”那种碎心一般的剧痛,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畴。他的身体一瞬支撑不住握剑的力道、整个人也失了平衡再一次从半空跌落。

  在与司徒清岳交错落下的一瞬他痛苦的神情里燃起了只有他与司徒清岳、白川三人看得见的笑意。因为,司徒清岳的左手——那食指上的灰白骨玉扳指在夜幕崩裂的那一瞬里出现了裂纹,那裂纹迅速扩大,最终——咔擦!在他落下经过的刹那爆裂开。对应的是司徒三爷苍白失血的脸。

  六爻坠落坑底。

  司徒清岳的身形也一晃。他抬起脸看向十丈之外的少城主镜明,镜明脸上燃起了得逞的笑意。

  “你赌对了。”司徒清岳掩口而咳,道。

  话落,夜雨疯下。雨打得司徒三爷身边的秋海棠落败无数。

  坑底的骷髅在狂烈的夜雨下落的刹那里也失了生气,纷纷萎靡下去,化成一滩滩水迹,被烈雨冲散、冲淡。

  对岸的骷髅也似失去了支撑瘫倒在雨中,如坑底的骷髅一般软化、消失。

  灰白的霜气从坑底、从街道、从宅门下骷髅堆化去的位置袅袅生起,汇往宅门之前小神武侯撑开的伞面上。

  白骨森森的画面宛若梦境而碎,苍月高悬、星辉如霜的映景也好像从未出现过。

  唯一差别的是,曾经堆叠满了一街的尸身。

  唯一相似的是,夜雨狂烈。

  唯一证明的是,在场不足三十之数的人们。

  生者来证明亡者的存在,迷幻而残酷。

  坑底被烈雨打烂的潮湿淤泥中,六爻狼狈而坚定的支撑起身体。他是武士、是军人,是整个玄风铁骑营最强悍的战士。他怎么可以倒下?他不能倒下。

  十丈····

  十丈。

  哼···呼··哼···呼···

  背心是爆裂到内脏的剧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泥腥味还有一丝丝尸体后的味道,那是他的同袍兄弟,提醒着他近乎昏沉的意识,他必须为他们报仇,让他们瞑目!

  “喝啊~~~”他长啸着,将身体上的痛意一时压在体外。

  他跃起了。

  再次从坑底跃起了!

  这一次飞跃,逾越了身体的强度,用意识来支撑!

  他再一次跃出了谷底,像一颗彗星飞掠!

  玄铁重巨剑因他跃起迅烈的速度与空气摩擦出剧烈的火花、与爆烈的锐鸣!

  再一次,十丈!

  再一次,玄铁巨剑高举!

  重劈而下!

  司徒清岳神色是苍白的,他仰望着半空之上高举巨剑的身影,微微叹息一声,“人的意志果然是最难估算的东西。”

  他并不会术法,之前三个法术都是依靠那枚骨玉扳指的推动。

  如今扳指已碎,他也不再有抵御之力。

  对岸的少城主脸上再度向他扬起胜利的笑容,而他回应于镜明却是一声轻哼。

  六爻的巨剑已然逼到他的头顶不足三丈的地方。

  司徒清岳的掌心里有了湿冷,那是白川手心溢出的冷汗。司徒清岳侧身看向白川,这少年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惊惧的气息,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大体的平静。

  “这一剑,落不下来。”司徒清岳微笑着道。

  那一剑已到一丈之内。

  是的,不会。

  一道锐风从一众玄风铁骑营战士与少城主等人之中疾驰而过,众人看到——那是一道光,青色的光,似一道青色的闪电。

  “嗡——!”一声短促的锐鸣在陷坑之上响、那道青色的闪电却已从上飞掠而过!

  玄铁巨剑与六爻的身体在司徒三爷身前不过三尺处凝滞,那剑竟是没有斩落。

  六爻失力般垂下那把重数百斤的玄铁巨剑,白川眼前的六爻一双虎目里早已被抽失了神采,或者说——生气。

  “噗~——!”六爻垂下了头的一瞬,胸口和背心两处同时爆出两蓬血雾,那魁伟的身体突然没了支撑被那柄玄铁巨剑拖倒、倾落到那十丈深的巨坑之中。

  这时,众人才是众人才是看到玄风铁骑营统领的身前早是立了一个青衣黑发的身影,一柄四尺长剑斜指于地,剑身冷白如雪。

  “鬼剑·司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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