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七·黑夜·玄清寒·三

  六妖王余力全出、各祭法器;化以六色光流齐齐锁向六道。久战至今,若再是拖延下去,他们终将会先被耗尽妖力、束手就擒。

  如此,不如全力拼他一次。与其待毙、徒耗时光,不如赌这一庄!

  六道,似乎也无意耗下去。

  驱以天火真元,北辰释厄霞光大放,炫彩流霞只将此间照得辉煌如白日。

  一泓紫焰从霞光里喷薄而出,径向四方倾泻,硬撞上六妖王所祭出的光流!

  是什么,让他如此直截地硬拼六位妖王的合击?!

  天空·····

  此际天空,为何也变得绚烂?

  那银白的霜点又度渲染了夜穹····

  光景一阵恍惚。

  似镜湖风过,水晕漾开····

  一切都变了。

  苍龙王发现眼中竟是不见了其他五位妖王。

  只是独身。

  四处俱为冰霜光流、混金石雨。

  为何,克制是如此明厉?

  是幻术?---不!入骨的寒与锐利的刃锋告诫他不是!

  傲天衍抬目四举,眼中只有无尽虚空。

  无垠的冰霜并着漫目的金石耀彩重重掩来。

  这些都不算,都不如眼中紫衫执剑的六道!

  冰霜可融、金石可碎,唯有六道如何可敌?

  其实不只是他。其他五位妖王都是一辙。

  腾蛇王身陷巺象虚空。无尽的狂风、无处着力的空界,他唯有无尽的陷落、陷落·····

  云虎王身陷在艮离虚空,一身巨力、天命风象,反而令石火之势借力滋长愈加危险!

  烈狐王身陷坎水虚空,无边汪洋,纵身有烈焰之力,不过是螳臂挡车。

  海皇王身陷震兑之牢,海皇善御水土,却尤在沼泽之中无力、而沼中更有雷力成劫,如何能有寸进!

  赤炼王身陷巺坎之牢,风水流转,一身毒火受制也就罢了,几都返攻了自身!

  ······

  虚空之中。

  身后,有人叹息。

  “流转此敌之力,借施予他敌,成就以敌攻敌。

  世人皆语祈月大祭司多善守御,可这幻空的手笔,比之师霸绝杀伐,更是可怕。”

  素言惊诧顿音,后心一点微凉直抵。

  --那是一把剑,一把古朴厚重的剑。没有多余的花哨。

  宽大、沉重、锋芒如掩,刃身七尺七寸尽皆是菱纹,九幽玄铁之精为体、墨玉玄金为纹。

  --黑翼族?!

  她的灵触,天下无二。早已不需要借助目力去看,一切细微变化,随念便知。

  “以大祭司神察,在下所有资讯应已全在阁下心中了·····”身后那人也知她心中所断。

  “黑夜王?!”素言大祭司淡声道。那人的黑暗玄秘气息早已深淹这方寸虚空。有如此强大的气势,非妖族八部领主不可。

  既不是炽凰族的霸道炽烈,那就只有一直未出现的黑翼之王了。

  世传,此任黑夜王一直隐抑不出。于其本部密境玄空中苦修冥悟九十余年,不显于世。少年之际,已有黑夜族不世出天才之名,与炽凰族炽炎并列为妖族双璞。如此心智、隐忍之下,如今该是怎样的惊艳?

  漫天黑雾骤得收聚,尽归于背后重剑上。只听那黑夜王清叹道:

  “我原是不愿这么早与六道师相对。毕竟以此时来说,我还远不如他---若再给我无想无念的一甲子全心力的修炼,巩固这玄天六翼的境界····”

  ---自古而来,修成六翼境界的黑夜翼族屈指可数,但无一不是逆天杀神的强者。黑夜族有三重九阶玄天境界,每三阶一次翼变。

  即:一重双翼本初境。此为世间黑翼共有。修炼至第三阶,势有暗黑为驭、聚气成兵之力,堪比人间一流武者。

  二重四翼天元境。此境界有三阶清晰的层位。即天元斗体、炼心、煅魄。一阶斗体,身如金石、刀兵不伤。二阶炼心,五行

  不惑、水火不侵。三阶煅魄之际,等同先天七魄渐固,灵觉可通阴阳。

  三重六翼玄天之境。亦分三阶:玄天堕天阶,与苍龙族帝空诀七重以上之力相似,可禁空滞行。

  玄天黑夜阶,此时已可以以一己之力逆改一方天象,转昼为夜。此时堪比劫成天人之力。

  最终一阶号玄天罗天境,此时五行不受、逆转阴阳、殒星摘月,神魔辟易!是为传说之境,立世数百万年,未有一人成就。

  而此时,身后的青年黑夜王竟是修成了六翼境界,虽只是初踏玄天,也足以惊世骇俗。

  若天梭未死,若天梭未死·····再有五十年时光,谁能挡得住妖族锋锐?

  黑夜王、炽凰王、天梭帝·····纵是人间有六道、天星子,只怕也是黯然之局!

  所幸····天梭帝已死于重劫之下。

  “可惜,阁下一族逼人太甚。当十三冒死闯入玄空秘境,我知这提早的会面是躲不过了。”

  “黑夜王早是到了吧。”素言叹道。指尖压着六弦,只须体内灵力一爆将虚空六牢幻法推演至极,六道便可一举收拾残局。

  黑夜王微微一笑,“我在十里之外,一直敛气藏形七天七夜。直到昨夜六道师灵觉全收、阁下灵力匮乏,才敢散布神识搜寻这周天所在。”

  “可笑,这群笨蛋竟是妄想先杀祈月六道。殊不知大祭司是六道灵力之源济。不断其本,安摧其生?”

  话间,黑夜王将重剑略是向前推进。大祭司素袍背心衣袍被细绽出一个裂口,露出冰凝雪脂般的肌肤,触到剑锋冰凉。只须再用寸力,便可划开肌骨直入脏腑。只听黑夜王叹惜道,“如此肌骨损了极是可惜。只要大祭司愿收手散去幻法,玄清寒亦不伤祭司毫发。”

  那剑锋气机收藏,还只是凝止触着肌肤。黑夜王言下更多的是和谈的意思。其实,以此刻情景,黑夜王断可一剑杀了她,再去力拼六道,至少也是个和局。而往后祈月祭司一脉却需要长久才能培养出传承,对于妖族更是有利。

  --妖族真似世言中,那般穷凶极恶么?她已有些恍惚。如今的黑夜王、从前的妖帝天梭····真得是穷凶极恶么?

  只是···若是她化散了幻阵,六道将回到以一敌六的境地。这次出击最终至少是败退,六道多年所堆设的威压将一销而散。

  “黑夜王,素言不得不辜负你的留情了。”素言叹,芊芊玉指齐飞,周身灵力化月霜真元尽数泄落弦上,五音齐鸣下随琴音流泻。

  “大祭司,这是何苦····”玄清寒叹,手中巨剑推送。

  噗---真元尽爆未罢,巨剑也入了身体、所挟的暗黑寒水之气在体内四窜散逸。若是平日灵力未失,这些尽皆无碍,但此刻她却比

  世间任何女子都要脆弱----数十年前、久抑未愈的隐伤应际爆发。她咳血瘫伏在琴上,嫣红大片落染在雪白祭司服上迅速化开,如同此季夜下荷塘,绮丽清冷、令人不忍。

  值得么?·····黑夜王俊美的脸上眉头轻蹙,略是错愕的收回剑器,他不过是划开了素言血肉,并未刺到脏腑。以大祭司半神之躯,不至于此才是····应是她多日为六道辅补消耗过重,而今夜这一技虚空秘法又是耗以心力、寿元并施,而伤了本元吧?

  ---那分明是多年隐疾濒虚爆发的样子·····既是无力驭使,又何必不惜性命?

  他不能懂,也不懂。

  值得么?····昏迷之际,她苍白的颊上勾起一抹无憾的微笑。从此他一剑凌天、再无人挡;剑锋所过,不死唯服。那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那还有什么不值得。

  “哎···”玄清寒无奈一叹,幻阵皆成,六妖王已是无逆之局。终还是没能阻碍六道锋芒。他将巨剑插回背上玄铁鞘,走向琴旁,矮身伸手将女祭司扶抱到怀中,自袖里取出一枚寒玉丹,喂她服下。

  --祈月祭司一向修习月霜之力,体质亦是阴寒;寒玉丹取拘邙荒野深处生于雪崖之上的寒玉芝研磨而成,与她体质应是不冲。

  “我竟拿族中疗伤圣药来救治我族死敌,呵呵。”

  黑夜王不由自嘲一笑。

  ——

  场上。

  六个虚空齐齐爆裂,六妖王自虚空之牢中跌出。

  与六道独战,与天恶战。

  --来自劫牢中的异力竟是与他们相近!就如腾蛇王所遭遇的狂风,就与云虎王的命力相差无几;赤炼王所遇的风水流转之力就同遇上了海皇王的

  玄水之力和烈狐王的烈风之力的合辑·····这就同他们不但在和六道相战,还在和另一个妖王相战!所幸他们遭遇的六道似乎都没有了全力

  相斗,而虚空牢破开的也算快,不然必是殒落之局!

  但,无疑大败。

  尤在虚空之牢破碎那一瞬,元神同受毁灭般的震荡!一身道行俱损了不少,只怕没有数年调理、难回之前。

  可,六道会让他们回到各自领地,慢慢恢复么?

  纵使恢复,那么数十年后的六道,他们还能挡得住么?

  而苍龙、海皇二王受伤最重。苍龙王与六道最是憎恨,纵在虚空逆境里、修为远远不敌之下犹自全力以命相搏,换得一身天火灼伤,命魂俱受

  大损,一身修为俱毁,而寿元更是消耗了十之。

  此刻,支着玄锋龙牙刃苦苦立直着身体,高大的身躯尽皆纵横紫红的剑创、摇摇欲倒。

  而海皇王,却是因修为最高、又以守御之力著称,所受打击自是最凶,而火水相克尤甚,虽得一身焦黑、滑稽可笑,却还不像苍龙王致命。

  ------

  六道执剑漠立在六妖王面前。

  初曦的光撕破夜幕铺到这城下。

  他们,终究还是未能抵抗住。

  当北辰释厄的剑锋划破他们的命门,六道的身影踏过他们的躯体,妖都之中就将迎来一场认命的屠戮吧?

  到时,血浸妖都,妖族再人间再无立足之地,只有黯归妖域一途。

  那些···那些,他们将看不到,也不必悲怀什么了····

  他们已尽力。

  只是···只是····---这样···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

  --那又如何?

  六道的剑锋已高举起,流光溢彩的锋刃在曦光下绚烂如焰火。

  --斩下。

  紫芒尖啸着撕裂了气、纵分了空。

  霸道罡烈,此刻有谁能接?

  他们都不行。

  啊~~第一声痛嘶惨叫起,第一个受六道之剑的是赤炼王。霞光全数在惨叫之间直撞入他的身体,然后---

  光风尘霭一寂。忽得赤炼王身体绽出千百个裂隙,斑斓光华从裂隙里如剑破出!听得“碰”的一声膨爆响声。

  华光爆裂、血肉成雨,在乱虹中爆散空中、飞舞、散落。

  一代妖王,就此终结。

  五妖王神颜悲凉,赤炼王不过是他们的结局先演。这一局,一败便是死、无他。

  六道之剑二度祭起,平于眉高、横在左肩之外。他凝神引诀,熊熊紫炎立时在剑体上窜起。紫焰狰狞张扬,似如嘲笑他们的无知与自不量力。

  这一剑,将自左而右横扫。一次收割余下这五个妖王的性命。

  剑出,紫焰横泄如波。霞生潮上,光华绚目。

  -----

  这次是终结了····烈狐王想。那么,不如就在这晨曦里灰飞烟灭吧。他闭上了那双迷媚眸眼。

  眼中,是谁?

  --青灰色残破的战袍、幽亮孤傲的刀锋,高大沉伤的身躯。

  苍龙王!

  傲天衍挺身踏在四位妖王之前,嘴角勾起一个桀骜、不屈的弧度,玄锋龙牙刃强自抬起。刀锋迎着晨光,焕发出一层清冷、孤傲、凄寂的光色。

  “妖族岂会因今日而败亡,纵你此时剑锋无两,安能断尽我泱泱千万妖族血脉!”

  --苍龙王长啸一声,残败之躯迸出碧青雷光炫烈如大日,刀锋斩出、雷霆奔泻而出如洪流!

  与那紫色的炎海当中相撞。

  光芒炸裂,耀了云天、惨白了曦色!

  气浪崩卷四扫,挟烈光劲风瞬息吞掩了一场六人。

  只一念,百丈里只余青紫二色,火羽电芒皆碎成了细密光点。

  漓落如雨,浇洒了这一方天野·····

  -----

  片刻。

  绚光褪消、焰华亦散。

  四位妖王各自放下遮拦烈光劲风的手,目力渐是恢复。

  --苍龙王还维持着那个双手握刀斩下后的姿势。四尺长刀斜斜点在右足侧,昂首正视、怒目睁如欲裂。

  --那一刀,他以残剩的命力斩出,挡住了六道欲倾覆他们五人的绝杀一剑。

  晨风忽动,苍龙王的躯体似早腐朽了千万年的光景;风拂而过,他的躯体一点一点如流萤浮起、又散入空,顷息消散在曦光下。

  ----

  六道放下扶抱胸口的左手,嘴角溢出一缕血色。

  --以苍龙王残破之躯,竟还能发出如此霸绝的一击,直截冲破天火之波伤到了他。

  --但还不算致命,不过是延了他一剑,

  下一剑,还会有一个苍龙王么?

  不,纵是他们四个妖王联手,也不可能抵得住这接下来的一剑。

  -----

  北辰释厄剑霞光再次烈绽。

  烈狐王左右一望,三位妖王皆是合了双眼,不再作无谓的抵抗。

  他唯有放下微微抬起的命器朱炎云月杖,心中黯然:是啊,纵合他们之力也不能接住六道一击了。

  北辰释厄霞光大放,盛至极致。

  光芒绚烈的直刺,令他苦笑无奈的闭上了眼。

  一百年前才接下这烈狐一族领主之位,在万妖之祭之上把穷奇族挤下了八大王族之列,他的一生还未真正绚烂,就要黯然了么?

  还没看到妖族踏平东陆、踏平人间,还没看到混沌覆、祈月毁,还没看到·····

  这生命还有太多的遗憾,太多····

  身外气机已被尽数吞噬,风声湮灭、绚华刺目。

  要来了么?

  ----

  六道放下了剑。

  只因身后突然响起的几声“嗡”“砰”之声。

  他转身,三十丈前一台凤尾古木琴在他眼中跌落在地,弦撞在沙石碎岩上敲出干涩的声响。

  阿素?!心中跳过一个失色的信号。

  他,似乎已经有半刻的时间没有接受到来自素言的灵力供给,半刻前六处虚空之牢灵爆之后!

  ----

  一个身影。

  一个黑衣墨发的青年,背负巨剑、六只·····六只过丈长的黑色羽翼在日光下闪耀着如玄铁的冷光!

  玄天之境的黑夜族人·····

  --那个九十五年前在腾羽身殒之际,隐退藏形离去的黑衣青年!

  那个几乎被暂忘的妖。

  他早该想到,炽炎举族退归妖域,而今妖都临屠之际,黑夜之王却一直为何没到场!

  好坚忍的心计!

  九十五年····九十五年!他们终于再次相对。

  “你等这一天已久,我却等得不是这一天。”青年的黑夜之王叹道,看破了他的心念。素言在黑夜王怀中,雪白的祭司袍已是血染

  一片,双目闭合,如薇唇畔嫣红未干、冰雪容颜也苍白如纸。

  “那又如何?---”六道道,声色如冰。

  --他动了,毫无征兆的动了,没有任何迟疑的动了!

  身起、光凝、电闪!

  直抄向堪堪落地的黑夜之王。谈判也罢、威胁也罢,我都不会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

  玄天六翼又如何?

  三十丈的距离,抵不上流光一念。

  他出手,凝九玄紫火成寸芒空间为他引掌扯动!拍向黑夜王左肩。

  --仓促间,对手左手如何能接下他近十成功力的一掌?

  玄清寒唯有撤出拥着素言大祭司的右手握实成拳,体内暗黑妖力与玄水之力一齐爆发,迎着那突袭杀至的寸芒对轰去!

  拳掌相撞。

  光华爆炸、气劲四荡!

  他一退六步。

  六道退了七步。

  只是,祈月大祭司已被六道师卷带入怀。

  ---

  六道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他面容音貌深刻在心里。

  随即,身起。凌虚踏空、遥遥而去。

  只留一句

  “阿素之伤,六道必将以十倍讨回!”

  玄清寒只是负手,目送六道去远。

  以他之力,今日终还没到留下六道的火候。

  不过这个死结,却是过早的结下了。

  ---纵然素言大祭司不是他所致。

  过早的暴露锋芒,以六道天性,怎能容他大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