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听君的事

  军训已经告一段落,明德楼重新进入了喧哗,方剑钧又开始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工作之余,他喜欢踱步到明德楼后面的长廊上小憩,那里鸟语花香,人迹罕至,虽然几经拆建,但幽静总是不变,是思考学术问题的好去处。

  这天晚上,方剑钧备好了课,又踱步来到了这里,他想写点什么,所以随身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已经是农历九月,柳永词中所说“三秋桂子”已经发出了沁人心脾的芬芳,时间、地点都对,方剑钧陶醉于30年的桂树之下,仿佛忘记了碌碌尘寰。

  他最近发明了一种文体,是以自问自答的形式展开的,故而他名之为“自问体”,要想写作这种文章,非遇到挫折不能写成,因为人在遭遇挫折时大脑中负责补伤的部分最敏感,也最澄澈,此时最适合突发奇想,求得自我安慰。方剑钧下午因为一个学术问题和历史系系主任金彪发生龃龉,心情坏到极点,所以在稿纸上歪七扭八的用“自问体”发了一通牢骚,写成之后发现还挺好的,不忍自弃之感油然而生,所以晚上,他想在冷月桂枝之下,用笔记本电脑誊录出这一篇“自问自答”,半个小时之后,他将这篇“自问体”整理了出来,只见电脑上写的是:

  问:面对世人对你的嘲笑和不解,你往往身心疲惫,该如何化解?

  答:嘲笑和不解有其先后顺序,对一个人的不解导致了嘲笑,这个过程很短的时间就能完成,但它的后果却很严重。很多时候,对一个人太过熟悉,也会造成嘲笑,因为你已先入为主,对方有几斤几两,你自认早已掂量清楚。嘲笑并不可怕,如何解嘲才是关键,如果不懂幽默,被嘲笑的人往往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句以终是负气之举,于身心无益。人活天地之间,俯仰无愧无心,倘若再遭嘲笑,那他人的嘲人之举,岂非小人作为?遇此又何必耿耿于怀。把嘲笑的事记多了,身心往往疲惫。其实一个“累”字是你一笔一划,缓慢而严谨地写出来的,欲得快乐,“宽心”二字而已矣!

  方剑钧誊好了这篇“心灵鸡汤”,却发现他的感慨竟然不合下午发生的事件,真是天上一脚,地下一脚了,他苦笑一声,突然明白:原来诸如挫折、苦难等种种感受,因为一事之触动,竟是可以相通的。

  他再次看了一遍这段话,觉得很满意,竟然一叠连声地为自己叫好,但他万万没想到,在此僻静之地,他的叫好之声竟被别人听见了,原来是金瑾闲来无聊,闲庭信步来到了长廊下,她看见前面有灯光在闪,就好奇地走了过去,她的动作轻盈,方剑钧又耽溺于文字游戏,竟不知身后有人,因此当金瑾发出一声“确实不错”的声音的时候,几乎没把方剑钧吓个半死,他手中的笔记本电脑也几乎脱手。

  方剑钧站起身,定定神,才发现,原来后面站着金瑾。金瑾看见方教授额角竟然冒着粗汗,连忙拿出纸巾递了过去。方剑钧擦了汗后,才不温不火地责备道:“金瑾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女鬼来找我谈情呢?”他一说出“女鬼”二字,觉得冒失,连忙改口说:“不!是女神仙!女神仙。”

  金瑾“呵呵”娇笑,说道:“您以为演‘聊斋’呢?我是被桂花的香气吸引过来的,本来不想吓您,但看到您又点头,又说了好多声‘不错’,所以忍不住过来看看,这样就把您给吓坏了,您的胆子可真小啊!”

  方剑钧不想在他的学生中留下坏映像,连忙辩解说:“我胆子不小,是你太吓人了而已,再大胆的人也要被你吓个半死。”

  金瑾只是笑,没有跟她的老师拌嘴,隔了一会儿,才问道:“方教授,我看你在电脑上写着些什么‘自嘲’、‘解嘲’的,我没看真切,您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啊?”

  “可以啊!”方剑钧很爽快地答应了,说着就把笔记本电脑递了过去。

  金瑾细细地看完,说了跟刚才一样的评价:“确实不错嘛!文字不错,文体也不错,该为这个文体申请专利呢!”

  “过奖了!过奖了!”方剑钧不住地谦逊。

  “方老师,你这么年轻就是zj大学副教授了,将来不到40岁就能成为教授,你还担心别人会嘲笑你吗?”金瑾又问。

  “别人的嘲笑是分很多种的,在事业上,别人的确是不能嘲笑我的,但在其他事情上,我一定会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方剑钧说道。

  “哦!比方说呢?”金瑾接着问。

  方剑钧愣了一愣,脸色突然转沉,苦笑着说:“比方说,我今年33岁了,还没有娶妻生子,这难道不应该笑吗?”

  金瑾知道自己触动了方教授的痛处,赶紧道歉说:“对不起,方教授,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方剑钧哈哈一笑,表示她的话不值一说,还根本没有到“道歉”的程度。

  金瑾见方剑钧不但不怒,反而正在兴头上,马上问了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呢?”

  方剑钧收束起笑容,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不该问的就别问了?”

  金瑾嫣然一笑,忙澄清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能猜得出来,您一定遇到了什么情伤,才变得这么消极。”

  方剑钧听到这里,忍不住又黯然神伤,他确有多年的情伤,这么多年来一直折磨得他不好受。

  “您能跟我说说您的故事吗?”金瑾试探性地问。

  方剑钧想:把自己的这段故事告诉眼前这个没长大的女孩,合适吗?但他又转念一想,正因为这个女孩还没长大,才适合做个聆听者,小孩子不是都愿意听故事的吗?况且从今而后,自己跟她的生命除了师生朋友这层关系之外,再无交集,把心事吐露给她听,是再好不过的了。

  “你真的愿意听吗?枯燥得很呢!”方剑钧再次确认。

  “我愿意听!”金瑾说话很坚定,消除了方剑钧的疑虑。

  “这话要说回到40年前了,这么古老的故事,你也愿意听?”方剑钧又问。

  金瑾连忙说道:“我愿意听年代故事,越古老,我越喜欢听,所以就算您讲神话故事,我也洗耳恭听。不过我不明白的是,40年前,您还没出生吧?这跟您的爱情故事有什么关系呢?”

  方剑钧一笑,说道:“我的故事,从40年前叙述才精彩!”

  金瑾莞尔一笑,请求道:“那您就别卖关子了,开始说吧!”

  方剑钧开始娓娓道来:“40年前的1970年代,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各个地方都乱了套,而两个年轻人却在此时相爱了,他们那时都还是意气风发的中学生,上山下乡的时候被分配在同一个公社干活,彼此的相扶相助中,他们之间的情愫渐长,后来终于决定走到了一起。但他们的决定得不到任何一方家人的赞同,原因是,他们两个是表兄妹的关系,他们的母亲彼此是亲姐妹。近亲结婚,不仅乱了伦理,也会产生许多社会问题,因为近亲结婚所生下的孩子会产生基因变异,多半会发生畸形。但情到浓处,他们两个人怎么能分得开,最后,那个女孩子用离家出走的方式抗议,男孩子用从17楼跳下相威胁,终于逼迫双方父母同意了婚事。婚虽结成了,两方的亲戚家人却闹下了不愉快,流毒至今。

  两年后,他们欢欢喜喜地迎接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出生,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孩,他们高兴地不行,觉得这下终于有力地回复了所有人的风言风语,再也不需要忍受别人的嘲笑了。就这样快乐地过了5年,他们的烦恼却来了,那个小男孩像被人施了魔咒一样,比其他同龄的小朋友矮了一个头,不管麦乳精和白糖水怎么喝,都还是一样的状况,他们夫妇俩不由得着急了。1978年,结束,恢复了高考,夫妇俩凭借前打下的坚实基础,双双成为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就是后来被称为‘老三届’的那一批人,他们成为了历史之一。

  也是在1978年,他们抽了孩子的一管血,把它拿到他们大学的基因实验室做检测分析,报告的结果让他们震惊不已,由于他们两人近亲结合,这个孩子的常染色体发生了变异,得了侏儒症。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夫妇俩不住地向他们的孩子忏悔,已然无用,他们那5岁的孩子,一辈子总是长不高的了。实验室的老教授还告诉夫妇俩,他们的孩子长大后很可能出现其它的隐性遗传病,建议他们再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得侏儒症的几率会小得多,对哥哥的健康也有很大的帮助。夫妇俩一合计,决定再生一个孩子,于是在1978年最冷的十二月份,他们又生下了一个早产儿。”

  “是个男婴吧?”金瑾突然打断了方剑钧的叙述,从方教授的叙述中,她隐约知道了他口中的早产儿是谁了,从1978年到现在,那个小婴儿今年已经33岁,而方剑钧正好也是这个年纪。

  “你猜得没错!那个早产儿就是我。”方剑钧深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说道。

  “那后来呢?”金瑾忙追问。

  方剑钧把期待的眼神从金瑾的脸上收回,回过头继续说着他的故事:“后来就到了25年之后了,那一年,我完成我的研究生学业,带着我的硕士学位证书和从文学院毕业的女朋友,一起回仙灵见我父母。那个女孩儿有着深深的酒窝和高挺的身材,是人见人爱的‘校花’级别的人物,更难得的是她还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我们那时候在老校区的流觞河边、弥兰桥上,诗酒唱和,风花雪月,好不惬意。她本科毕业的时候,我刚好研究生毕业,想着彼此都到了婚嫁的年龄了,所以我带着她去见我父母。我的父母对对她殷勤有加,很是满意,我也很高兴。期间,我哥哥下班回到了家,所有的事情从那一刻开始出现了大逆转。我发现,她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对我哥哥的鄙夷和不满。哥哥是块试金石,试出的是她的心口不一,试出的是他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心性。那天晚上,回到卧室,她问我;‘你哥哥患有侏儒症,我们结婚后生的孩子会不会有这方面的遗传啊?’我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憋红了脸回了一句:‘那就不用结婚了!’她瞬间不说话了,我知道,她嘴上不说,但对我的恨意就此埋下。她其实不知道,我和我哥哥一奶同胞,本来就是一体,伤害我哥哥就等于伤害我。哥哥受了太多的苦,比我承受得多得多,所以我一心一意地维护他,不让别人伤害他,更不允许我的另一半对他有一丝言语上的不尊重。

  从那以后,我们虽然没有分手,但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们互相关注起了对方的缺点,时间一长,她的‘玻璃心’被我一览无余,我不善交际的性格弱点也被她无限扩大,甚至可以想见,我们结婚后,孩子的基因遗传问题也被他往最坏处想。最后,我们无可避免地分道扬镳,从此再无交集。她27岁的时候结婚了,给我递了请帖,可我没去,理由竟是忙着写博士论文。其实论文哪有那么重要,我是放不下她。她结婚后,我彻底地无牵无挂,索性就将学术进行到底。这几年,我也想再找另一半,但是随着年龄增大,我已没有了以前的魅力,再加上我担心我找的另一半再伤我哥的心,所以一直单着,‘鳏寡孤独’四个字,我竟占了个‘鳏’字。说起来好笑,我之所以不找女朋友,其实有着‘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之意,呵呵------也许方剑钧的‘剑’字应该是犯贱的‘贱’,我就是犯贱,竟然自己不去找另一半,还妄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同情,然后跟她度过一生。呵呵------”

  方剑钧的故事已经完整地说给了金瑾,金瑾感情薄弱,竟然听出了眼泪。方剑钧不忍再触碰她敏感的神经,在一旁默默地看她用纸巾揩泪。把心绪调理好,金瑾才问道:“那你哥哥呢?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她觉得此时应该安慰方教授,所以自觉地把“您”改为了“你”,表示这是一次朋友之间的交谈,不应该太过沉重。

  方剑钧回答说:“我哥现在是sc大学滇语设计院的室内设计师,做的是室内舞台的设计工作,薪水比我高得多。他叫方剑洄。”

  金瑾听到“方剑洄”三个字,眼前一亮,认为有了“教育”方教授的资本,说道:“你哥哥可也是‘剑字辈’的人哦!那你刚才的自嘲岂不是连带到你哥哥了。这难道是你这个弟弟该做的事吗?”

  方剑钧被金瑾一顿抢白,也不觉没趣,反而哈哈大笑,说:“这真的是我的失误了!”

  金瑾也被带笑了,继续问:“那现在你哥哥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我是说既然苦难已经发生了,那他总不能一辈子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吧!”

  金瑾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说出太敏感的话,方剑钧自然能感受得到,他突然在内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对她的敬意,说道:“我哥他比我逍遥,我信奉的是共产主义,强调‘入世的担当’,他信奉的是老庄思想,注重的却是‘出世的逍遥’,可能是他经历的苦难和挫折太多了,所以在某天突然顿悟,对世间之事不再执迷。很有意思的是,他说他‘出世’的感悟是在他通读了《红楼梦》之后出来的,那时我不以为然,还笑他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直到后来我自己也通读了《红楼梦》,才深深地感受到了我哥的感受。《红楼梦》是我读到过的最好的小说,它讲述的不仅是宝黛钗之间的三角爱情,更多的是讲一种‘因果’、一种‘空虚’、一种‘忏悔’和一种‘珍惜’。其中有一首诗写得好啊!那就是甄士隐对《好了歌》的注解:

  乱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

  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垅头送白骨,

  今宵红灯帐中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莽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

  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金瑾没有系统地读过《红楼梦》,对于甄士隐注解跛足道人和癞头和尚所唱《好了歌》一节更是闻所未闻,她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甄士隐是谁,也第一次听见《好了歌》,但是我听过昆曲《满床笏》,还是挺不错的。”

  “《满床笏》?”方剑钧脸上打满了问号,显然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昆曲《满床笏》这一回事儿。

  “啊!你不知道这个故事吗?”金瑾难以想象一个历史学博士,竟然不知道《满床笏》的故事,所以疑惑地问。

  方剑钧连忙摆手解释:“不!不!我知道《满床笏》的故事,它说的是唐朝大将郭子仪的故事嘛!我不知道的是这世界上还有昆曲《满床笏》这回事儿,真是汗颜了。”他刚说完,就不自觉地笑了。

  金瑾见方剑钧有了自责之意,也连忙说道:“这也难怪啦!我们一般听的是越剧,不知道昆曲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我能听到《满床笏》,是因为我妈妈很喜欢昆曲,所以她一有机会就带我去剧院听昆曲,我自小耳濡目染,所以也对昆曲产生了一些兴趣------”

  “这个兴趣很好嘛!”方剑钧突然感叹,打断了金瑾说话。“看样子我也要恶补一下戏曲这方面的知识啦!”

  “好啊!我恶补《红楼梦》,你恶补昆曲,咱们两个一起进步!”金瑾难脱小女孩的性格,调皮地说道,方剑钧虽然听出了她话中多多少少有的“暧昧”成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回应。

  “哎呀!晚上的事情让我想起了我中学时候发生的一件事,说来好笑啊!这件事一直鼓励我不能自满,没想到晚上还是自满了一回啊!哈哈!”方剑钧慢悠悠地说。

  “您怎么老是卖关子啊!”金瑾嗔怪道,同时把称呼重新调成“您”。

  “好!好!我说,上高中的时候,我的语文老师曾秀让我们写一篇关于春天的作文,这是我的长项啊,所以我一蹴而就地写完交了上去,作文发回来的时候,我一看之下,哭笑不得!我的作文开头是‘惊蛰一过,天气转暖,全然改了春分时寒意料峭,冷气透骨之感’,曾老师在我的原文上划上了两条长长粗粗的波浪线,然后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你太逗了,回去先查查日历吧’!”

  “这开头不是写的很好吗?你曾老师这么说不是莫名其妙嘛!”金瑾按照自己的理解,这样说道。

  方剑钧忙制止道:“可不能这么说!其实真的是我自己错了,至于说错在哪里,你回去也先看看日历吧,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好!”金瑾爽快地答应。

  “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方剑钧见天色已晚,所以叫他的学生去就寝。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金瑾说着,转头就要走了。

  方剑钧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忙叫回了金瑾,金瑾疑惑地回过头,方剑钧走进一步,嘱咐道:“金瑾!我的故事,我只跟两个外人说过,一个是我高中的启蒙恩师周明儒先生,一个就是你了,所以我感谢你晚上的倾听,也想请你保密,好吗?”

  金瑾不住地点头,跟方剑钧说了声再见,就向宿舍走去。

  方剑钧此时心广体胖,觉得全身通透,在桂花林下傻笑一会儿后,也往自己的宿舍做好梦去了。

  第二天,金瑾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套《红楼梦》,回到寝室便一头扎了进去,路云在一旁打趣说:“哎呀!天上掉下个金妹妹喽!”金瑾“嗤”的一声,也打趣道:“遇到不懂的地方,还要请云妹妹指教呢!云妹妹,你的爱哥哥哪里去了?”“爱哥哥”是《红楼梦》中史湘云对贾宝玉的称呼,金瑾在这借题发挥,成功地转嫁了尴尬。路云用食指在金瑾头上一戳,没有说话。金瑾突然想到了方剑钧说过的错误,连忙把它叙述给路云听,路云撑不住笑弯了腰,好一会儿,她才指出了方剑钧的错误之处:“可能方教授那时年纪太轻了,二十四节气都还没搞顺呢!他的意思是说从春分到惊蛰,天气一天天变暖,实际上春分是在惊蛰之后,他弄颠倒了两者的顺序。”路云的话一出口,金瑾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路云又被带笑了,两个女孩子的娇笑之声充满整个屋子。

  “诶!不对啊!方教授怎么会跟你讲这种笑话的啊?”路云突然意识到了此间深意,连忙逼问。金瑾知道说漏了嘴,自己又答应了方教授不把他的故事转述给别人,所以扭扭捏捏地不知道怎样回答路云的问题。路云忙把手伸向金瑾的小腹,把金瑾弄得“哈哈”而笑,不住地四处躲避------

  方剑钧在那晚以后,觉得自己有必要将中国的戏曲拣重要的读个几本,所以巴巴地跑到图书馆的古籍室,将《满床笏》和中国古代四大名剧——《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桃花扇》——它们的竖排本一一找到,准备痛下苦功。他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在当教师之前,他就立下志愿:此生一定要比自己的学生更加努力,所以对于《满床笏》,他不仅要看舞台上的演出,还要将它的竖排本看熟,这种努力,恐怕是金瑾这帮学生难以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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