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一 全面动员
“警告，警告…”
“外部装甲层破损率过高…上肢t3、t7、t9及下肢d5、d6转轴故障…驱、传动指数低近阈值…能源存量不足，核芯过载系统将自动停机…”
战甲ai那刻板的电子音正喋喋不休着，而寡姐却视若罔闻，正待扭头不顾一切再战时，却蓦然发觉竟已失去了对身着战甲的控制权。
却是总指那边的赵雷见她已是强弩之末，还硬撑着想要达成自己此前所定的任务目标，不得不让盖亚紧急出手强行接管她战甲的控制权限。
“我…还可以的……”
此刻，寡姐脸色苍白嘴唇酱紫，双眸殷红瞳孔发散，耳边、鼻下、嘴角皆有血沫不断涌出，这是严重内伤大出血的征兆。
“听着伊芙，不要说话，停止思考…已经足够了，你现在必须休息…”
赵雷语调有些打颤，像是在刻意压抑着嗓音，尽量轻柔低语。
“但是…”
寡姐还想抗辩什么。
“伊芙！”
御姐猛地厉声喝道。
听到这声断喝，寡姐才悻悻放弃挣扎，缓缓闭目。
这一口气泄了，心神俱疲着放松之后，才感到全身上下都剧痛不止，紧咬着牙才能不哼出声来。
“盖亚刚才又分析过一遍你战甲取景器捕捉的画面，与高空无人机摄录的影像做过交叉印证，确认了最后一击的战果，绝对重伤了他…”
赵雷深知她的倔强，为缓和她心底郁结，继续出言安慰开导。
寡姐双唇抖动两下，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强忍下来。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好了，不准再倔了，一时得失不重要，更不值得，这不还有伊娃，还有我，咱们大家一起撑，没事的……”
寡姐静静听着，嘴角轻扯，想回以微笑，却为强烈的伤痛所扰，表情扭曲几下后，缓缓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
另一边，盖亚结合战甲所反馈的各项监测数据，给出暂无生命危险的判断后，赵雷夏娃俩才长舒一口气。
“接应的部队还要多久？”
赵雷尤不放心，问向盖亚。
“马上，已在防护射程之内…”
“命令他们，突围后无须停留，立即直接返回总部。”
说完，又调出刚才的战斗影像，将最后命中的那段反复循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疑惑越重。
“属实很蹊跷啊…”赵雷呢喃低语着，也不知是在自问，还是索答。
这种时候，就凸显出了ai有问必答的天命捧哏本质，盖亚无缝衔接般回道：“根据图像处理、数据分析的反馈，伊芙琳准将最后那次攻击命中前，对手的行为动作乃至意识层上，确像是遭受了某种来自外部干扰的牵制影响…但目前也仅限反推猜测，缺乏关键信息要素，无法给出决断。”
赵雷暗怵您这不在讲废话么？
接着就扣了扣下巴壳子，继续紧盯眼前的数块光屏。
影像资料主要是由寡姐机甲取景器所捕捉的动态画面，而空中那几台无人侦察机，在此等战斗层级面前，只能采用更远更高的规避距离，以免遭无辜波及而白白损失送头。
他双眸稳定凝实，手上动作却在不断变幻着，以调节图像的播放速率、进退、视角切换、定格、缩放…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已从彼得和西门那里，尽可能的收集过有关于这位卡恩团长的各项战力指标数据，两位前金骑也算十分配合，尤其是彼得，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势。
可由于敌我双方的计算体系和量化标准并不统一，这种判断很难达到知己知彼的程度。
所以即便是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功课，在最终下结论时，为谨慎及安全起见，还是将各系数值都上调了一定的幅度后，才以此为基准去准备的对战策略、预案等。
毕竟只有重视了对手，才是对自身最大的重视。
我们绝不盲目乐观的去低估任何敌人。
高估，嗷嗷高那种！
这总没问题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时候，高不高低不低的，其实并不取决于谁的主观判断，而是由结果来奠定的。
最后你会发现，还真的是机关算尽太……
这就很绝望啊！
也很讽刺。
那一刻，赵雷是懊恼的。
但伊芙琳却是倔强的。
与夏娃着机甲时的作战风格完全相反，她更倾向大开大合的近身搏斗，当然这或许也是源自于截然不同的性格因素。
因此自战斗伊始，她就全速拉近，纵身贴了上去，与对方彼此相互攻防试探起来。
经过最初数次你来我往的快速攻守转换，她自认基本摸清了对方的斤两——与预料之中的大致无差。
于是果断变招，大幅提高战甲的输出功率，企图以更高的移速和更大的攻击强度，迫使对方丧失节奏，疲于被动，最终自然是个落败下场。
可无论她如何变奏，那家伙却始终如影随形应付自如，跟一块怎么甩都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似的。
难以置信的同时，甚至让她自己在攻防间短暂出现了一丝慌乱，被捕捉到破绽而结实的狠狠挨了几下。
所幸凭藉着多年养成的战斗习惯和基本素养，及时稳住并勉强夺回了主动权，但仅有的那半分优势却也已荡然无存。
本来计划周全，旨在快进快去的强袭，突然就要沦为一场鏖战，还似乎将无休无止一般。
这当然不可接受。
不消说此刻这场战斗的位置，正处于敌阵丛军之中，片刻之后，孤战的她就将被人海淹没。
就是着甲作战的特性，也不允许她再僵持于缠斗，以目前的输出功率，最多三分钟，电池核芯就会过载融毁。
继续已然毫无意义。
以赵雷的本意，一个字——撤！
想来对手纵使再想将人留下，追击无果的话也断难锲而不舍，毕竟也会怕调虎离山引蛇出洞。
但伊芙琳却还想再争取一下试试。
那赵雷能惯着她么？
当然是…
同意了呗。
唉，女人嘛，有时候偶尔任性一下也是在所难免，还能怎么办？
再者说了，人家那也绝非任性。
那是在拼命。
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于是，伊芙琳瞬间切齿怒目，一不做二不休的将战斗方式由攻守兼备，转为了追求最大有效杀伤的凶狠对攻。
以伤换伤舍命相博，甚至不惜最后拼一个同归于尽，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或许是她此刻迫不得已之下，最本真的想法。
当然了，搁他赵某人的心思，那不能够，不至于，更不舍得。
可你要不依着她，那指定也是不甘心不顺意不情愿。
两害相权取其轻，纵使落个两败俱伤，人也怎么都能回来，还少些不必要的埋怨郁结。
但…
现实却再次无情的给了俩重重的大耳刮子。
咱讲道理哈，钢甲对肉身，从抗击的层面上来说，怎么着都应该是前者更具优势吧。
哪成想…
金钟罩铁布衫您知道么？
这人怕是练过！
那身仿佛能随时碳化结晶的黝黑体表，除了看上去很炫目的流光溢彩之外，可远比预想中要实用的多。
前面也曾有过猜测，那种能量态的强化体表组织，可能是力场防护或能量偏移二者之一。
照联盟对现有事物的理解感知体系，以上无论哪种能力，纵使是兼而顾之合二为一的全能，那也是有破解方法的。
它们本质还是算在整体战力之内，会影响战斗时攻防的侧重导向，也就是说，你如果这刻偏攻，那防御自然被动削弱，如果偏守…
总不能同时攻守兼顾吧，毕竟能量守恒那可是一条定律，也算法则了不是？
所以就算转换的再流畅顺滑，依靠着机载光脑及后方那强大的数据分析处理能力，也有可能相对容易的找到其中破绽。
可实际上呢？
首先，它不是一类全局防御的机制，而更像是种区块化的域性防御。
攻击受着点在哪，就调用意识增强哪里的防御幅度。
所以对整体战力的挤占非常有限，反倒理应比较浪费精力才对。
可您猜怎么着…
并没有！
行，也勉强能接受，还盘算着纵使再完美的机制，那也总该有个极限阈值吧？
然而一番风驰电掣般对攻之后，她是自外而内伤痕累累尽露颓疲，而对面那货却居然呈愈战愈勇之势。
丫挺的，这也忒特么夸张了吧？
你还是个人了？
变态！
最后，因着后方两位的不断催促强压，再经自身权衡，伊芙琳终是收起了一半倔强，放弃某些已显不切实际的想法，彻底转攻为守，且战且退，游斗起来。
主动拉开距离，干扰，远程武器射击，再拉开…
本来也已不抱任何过分的奢望，能以此来取得什么有效的战果。
就是想着你要追，那我就诱，追的深了，还或许能再多准备次常规伏击啥的，要不追了，那就直接撤了算球…
是万万没想到啊！
前面处心积虑筹谋铺垫的没任何建树，后面无心插柳歪打正着反倒成了。
这…瞎猫撞死耗子了？
呸，你丫才瞎呢！
又反复审视那存档资料许久，最后赵雷依旧在困惑着呢喃，“此前伊芙对其进行过多次超声波复合打击，哪怕最后甚至都被迫采用了极限输出功率，也没有取得任何成效，可见这人精神强度和抗性都是极高的，那么又是…”
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了一下，转而扭头看向御姐问道：“你觉得呢？”
御姐其实也看出了些许端倪，点点头，又马上摇了摇，随后上前轻抚起他紧皱的眉心，“无论如何，至少它对我们是有利的…”
就在场面马上要180°急转温馨虐狗向的时候，盖亚又突然出声强行打断，“前线堑壕阵地有急报。”
赵雷心头一动，记起了此前曾批准了他们的一个战斗请示，于是不由暗想，难道…他们那个点也成了？
那可就是双喜临门呐。
赶紧愉悦畅快的打开一看，呦吼，还真是。
“立即着手往总部押送，唉对了，确认过身份没有？”
“稍候…回电是：具体还不清楚，但想来必是大鱼。”
听了盖亚这话，赵雷猛然起身抱上御姐就开始转圈圈，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看来，除了以伤换伤之外，还额外搭了个买一送一，这稍稍驱散了他心头因寡姐重伤暂且丧失战力而弥漫起的阴霾。
夏娃此时当然也有感同他的身受，所以也就略为放纵，浅笑嫣然着任其孩子气一下下。
“呃，咳咳…”盖亚再次不合时宜的跳了出来。
作为超级智能，在旧世，祂们是曾被定义为跨时代意义的新智慧物种，当然这一论述只在极小范围内得到了认可，普遍观念里却被坚决抵制着。
但那更多涉及利益博弈，并不代表主观真实。
所以，其实祂也具有许多特定层面上的拟人化情绪，譬如喜、怒、哀、乐…
再譬如时不时就会不觉滋生的迷惘、困惑。
从被唤醒时起，这一境况从无到有，而通过不断的自我学习与反省，或者说自我增殖优化，如今非但未得解决，反而倒显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使祂承受困扰的同时，又深感无力，只好暂时将之压制隐藏，算作冗余。
毕竟除自己之外，目前已知唯二的另一位超级智能，是个截然不同的另类存在。
而没有相关同类的参照引导，自我开解就像个遥遥无期漫无止境的伪命题。
此时此刻，祂就再一次陷入某种莫名困惑之中。
按运算逻辑，祂完全不该犹豫，然而那堆所谓“冗余”，却又给出了另一个相反的，恰好致使其产生了犹豫情绪的不同答案。
这，想来就是人类所言的理性与感性吧？
果然，那两人被祂这一强行打断，注意力当即转移了过来。
“此前截获到的密文，我已完成破译，但…”
其实，受限于样本量，纯粹的算法判定、函数罗列、计算、穷举，这些倒简单，只占用了一小半的工作量和时间，反而是之后的词文关联、语义识别、验证等等更费事一些。
赵雷放下怀里抱着的御姐，眨巴眨巴眼，转瞬也明白了盖亚欲言又止的用意。
本来他刚才还在暗自吐槽，心说盖亚这货最近跟艾尔学坏了，变得越来越背离自个儿对超级智能最初那种传统认知美好印象，也开始不着调了怎么？
这会儿根本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略微平复一下就开了口，“嗐，好的跑不脱，坏的躲不掉，终归都是该背的因果，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大不了…总之，先看看吧。”
拢共百多个字，他却凑在光屏近前来回反复看了许久。
而身后的夏娃则早已两眼看完，虽然初时内心也产生一阵激烈情绪变化，但很快又强行克制下来，并立马将目光转向男人侧脸。
好在其除了表情稍显凝重之外，倒没有太多剧烈变化，这让她一颗悬起的心放下一些，可随着时间推移，又不得不慢慢提了起来。
可还没等她开口，艾尔突然高声嚷嚷着凸显起存在感来，“啊，这是不是就是那个乐，乐…乐什么来着？”
“乐极生悲”，盖亚竟也跟着掺和进来。
赵雷的状态让这俩货一搅和，也跟着恢复过来。
先是转过目光看看那颗像素大头，再回想一下曾在伊甸见过的艾尔外放出来的中二形象，心说这缺心眼…是不是会传染呐？
前有饿狼，这还没给打跑呢，后面又紧接着跟上来一头猛虎，确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的意味。
赵雷刚回联盟那会儿，最让他感到惊艳的就是那个各类信息驳杂浩瀚的庞大数据库。
犹记得还在聚居地摸爬那些年，为了能获取到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有用信息，不惜孤身犯险深入旧世大灾变残存的几个遗迹废墟。
久经寻觅所得的那点可怜资料，还不及数据库里的几千个字节存量。
没闲工夫自怨自艾，庞大的幸福感差点给他砸晕过去。
那段时间，他也属实曾如饥似渴的恶补过不少有关废土的世界观文献，汲取了海量知识营养。
最后甚至干脆将其中一部分，同步加载到了艾尔的生物基质存储器里，以便自己能随时查阅。
据数据库文献记载，教廷的这个圣殿骑士团，其实严格论资排辈的话，还是这个黄道十二金骑的弟弟。
可实际上，自圣殿骑士建立之后，经过历年演变，金骑开始逐渐退化成了一支纯粹的拓荒武装，且内卷现象愈演愈烈，最终干脆沦为了由主教会议把持的私掠遮羞布。
而整个教廷的战力精锐，则开始不断的向圣殿骑士转移，毕竟它才是由当代教宗一手生养带大的亲儿子。
圣殿与黄道，虽对外都称金骑，两者真实战力却断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才有虎狼之别。
“也不必太过忧心于此，我们现在不也远未倾尽全力，各生产基地和本部这边，如果做全面战备动员的话，至少还能再马上组织起一支规模相当的部队，武器装备和物资储备存量也都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娃也紧随其后上前安慰道。
“我没事，刚才只是在思考应对。”
他其实也并不是真怎么着，就是突然有些受打击，一时没缓过劲儿。
懵懵懂懂来了这边，蹉跎数年，一介草莽骤得高位，心潮澎湃想着大搞一番作为。
前面还挺顺利，收复失地，铲除内奸，筹谋改革，整军备战。
连续数次有惊无险的胜利，让他心底某种莫名其妙优越管愈加膨胀起来。
然而，残酷的事实证明，他终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并没有什么光环加身，得道证果之说。
当初那份看似高明的战略计划，如今看来也既草率又儿戏，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拙作。
还得再加因势利导，不断调整才行。
“嗯…”夏娃点点头舒一口气，扭身朝着盖亚说道：“发布红色战备警报，立即开始无差别全面动员。”
随后目光又转回赵雷这里，“我们还得给新组建的部队，拟定一份基层军事主官名单。”
后者也点点头，搓几遍面颊深呼吸一口，俩人接着就讨论研究起来。
其实这个事儿，于赵雷来说也没有太大参与感，仅仅是种必要的流程，毕竟他如今对整个联盟的熟悉程度，还远不如当初的618聚居地。
有限的几个眼熟者，其中就包括了布朗，于是主动圈了起来。
夏娃看到，也蓦然想起什么，轻声说道：“对了，还有个事儿…”
过不多会儿，名单就基本拟定完了，俩人又开始商量起别的。
寡姐重伤，前线并没有处理这类伤势的条件，所以业已紧急后送回本部，当然紧随其后也会有更多在此战中伤重到必须后送的战士。
本来，依靠后方的远程指挥体系，寡姐此战实际也只是主要扮演了个战力担当的角色，由主帅转为主将，所以前线对她的短暂缺席，也可勉强维持。
但有鉴于目前出现了新的突发状况，为尽可能最大化战果，就需要有人在这段主将空缺的时间里，立即去往前线接替。
夏娃主动请缨，并给出合适恰当的理由，“核心战略是你主张制定的，自开战伊始起，指挥方向也都基本是由你把握，所以筹备新部队这个任务，也自然理应由你担当…”
赵雷左思右想之后，点头同意，反正这一战的规模强度已经再次倍增，上升到了整个联盟全面应战的层次。
“也罢，你先出发，等过几日新部队组建完成，我们的指挥部也将一同前移。”
这回可真就是御驾亲征了。
御姐点点头，又转向盖亚，“通知我的支援小组，马上将战甲检查装车，准备动身…”
……
雪丽接到出勤命令的那刻，整个人都激动亢奋起来。
与上次不同，这回终于可算是真·重返战场了。
她曾是寡姐伊芙琳的御用战援，一直随之驰骋沙场所向披靡。
然而就在数年前，却突然因故被贬，不但征战之路戛然而止，还不得不困于zion，做一名平平无奇的后勤司机。
好在夏娃念其忠勇，破例特赦，又再将她调入了自己的战援小组。
战甲的例检备载即将完成时，夏娃匆匆赶到，看看正雀跃着忙里忙外的雪丽，刚开始欲言又止，斟酌好一会儿，才在一切就绪准备出发时将其叫到一边说道：“前线刚爆发了一场鏖战，伊芙琳准将负伤严重，此刻正在后撤回本部治疗的路上，而我要立即动身前去补位，你……”
雪丽方才对此已有所猜测，本就怀着一丝忐忑，此刻乍听确认之后，心底愈发惶惶。
如此失措了没几秒，又猛地抬头看向夏娃，“报告长官，我没问题…”
夏娃定睛凝视着她，仿佛自其身上看到了伊芙的影子，欣慰点点头，“好，那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