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 请君入瓮 二

  说着,投影就切换到一张布满密密麻麻的,包括标识、数字、箭头、圆圈等符号的复杂图示。

  “由于‘特殊渠道’情报所给予的信息,只局限于后勤军备物资及弹药储备层面,且数据太过模棱两可,因此我们目前还无法确定,如破袭618那等规模的火炮部队,敌军具体还有多少…”

  “我们假定此即为敌军上限,当我军抵达攻击位置时,敌军展开守势,辅以两翼袭扰,而将火炮阵地置于这几个位置其中之一或…”

  “你先等会儿,”卡彭又无赖般出声打岔,“既然你如此笃定敌军拥有火炮部队,却又缘何多日来不趁我军驻营之时实施夜袭炮击,而只是在白日行军途中搞些劳什子袭扰战术…”

  这一回,塞缪尔或许是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眉宇微不可查抖动两下,才又复于平静,“加农炮、榴弹炮、加榴炮、迫击炮…滑膛、线膛…射角、射距…以你的学识,我很难在短时间内跟你解释清楚,不过我这儿刚好有本传自旧世的《野战炮兵操典》,倒可以借你……”

  “你特么…”

  给他如此阴阳怪气一通奚落,卡彭愤然起身就要开干,却听主位那边又传来两声响彻的“砰砰”拍击声。

  前者回过头,拿既委屈又不解的目光瞅向团长卡恩,却不想对方也“噌”的一下猛然起身,怒目瞪视着他,于是只好咬咬后槽牙,又悻悻着颓坐回去,耷拉个脑袋不再言语。

  做完这些的卡恩,也毫不顾忌其他列位金骑相互间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流,缓步走到投影背景板的正前方,一点点的仔细审视着那张模拟态势图。

  好一会儿,回头朝着塞缪尔招招手,等他快步走到近前后问道:“假如…确如你所预料,这是个‘请君入瓮’局,那他们的战略目标又究竟是什么?”

  不等后者作答,又摆摆手,“不要再赘述无关紧要的战术细节,那些东西,你手绘的这张态势图里已表达分明。”

  “呃…是!”塞缪尔本来清晰流畅的思路,给这句话轻易搅乱,好在他本就擅长思辨,很快就又组织好了语言,“战略层面上讲,他们的目标或许早已表现的很明确,就是将正面防守力量全部集中在一个点上…”

  说着,指了指图上的一个区域,“这个口子易守难攻,颇有一夫当关之势,只要据守此地,辅以持续的火炮打击再配合两翼袭扰拉扯…当战斗被拖进战略僵持阶段,就是敌军由守转攻之时……”

  卡恩默默听着,最后点点头,“是了…那时,他们甚至完全可以实施反包抄,切断我骑士团退路及后勤,当真就做成了这局瓮中捉…”

  最后那个字,卡恩较含蓄的又给生咽了回去,转而继续发问,“既如此,你可有什么良策?”

  塞缪尔抿抿嘴角,含笑凝视着对方,若放在往日,这举动可算是颇为不敬,“您心中不是已早好做打算了么?坚守阵型对袭扰不予追击…入夜后施行灯火管制,使敌军摸不清方位…驻营却不扎帐,保证部队随时机动的能力…我想,下一步就该紧急行军日夜兼程,出其不趋攻其不备,只要我们把战斗节奏加快,不给他们拖进战略僵持……”

  就在这时候,指挥车外响起一阵敲击声,随后一人闪身而入,“报告团长,圣殿急报。”

  卡恩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通讯官保尔,后者平日心性也算稳重,此时这般莽撞,想来事态应为迫切,于是回头轻拍两下身前塞缪尔的肩膀,再环视一圈其余众人,“诸位且稍待片刻。”

  顶着凛冽的寒风踏进通讯车中,其内早已空无一人,再回头朝紧跟而入的保尔看去时,后者双手连摆做个特殊手势,卡恩默默点头明了,自怀中摸索一阵,掏出把造型奇特的钥匙,打开车厢内某处暗格,从中搬出一个手提箱大小的物件。

  如果赵雷此时能在这儿,或许能根据模糊记忆依稀辨别出这是个什么,还极可能伴有两字感叹,卧槽!

  这是一台精密复杂的小巧机械——恩尼格玛机,久远的旧世淘汰技术,可追溯到二战时期的德军密电体系。

  核对一遍发报的日期时间,挑出与之相对应的转子换上,又亲手转录一遍之后,一份详尽解码的密电就已跃然纸上。

  密信内容简短不过百字,卡恩略扫几眼就已看完,却紧锁眉头反复又从头到尾看好几遍,而握持纸张的力道也愈来愈重,最后纸面完全皱褶,指尖处甚至被生生捏破。

  见此情形,旁边不明所以的保尔不由好奇着抻头朝信看去,卡恩或有所觉的回过神来,闭目冥思起来,同时随手将依然破洞的纸张递了过去。

  保尔小心翼翼的将之展平,再把破洞处捋好,只见其上书道:

  “教宗今日急召主教会议,以强压表决通过谕令,越数级擢升泰森为圣骑,遂命其组编新条顿骑士团,并暂代团长位,以三队圣殿骑士打底,另三队就近征召狂信徒等,先期半支不日完成建制后,当会立即赶赴前线参战。”

  保尔看完,懂了又不完全懂,只能摸摸脑门,也随着冥思起来,却千头万绪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许久,卡恩从凝神苦思中脱离出来,转头看向依旧在紧皱着眉头的保尔,欣然一笑问道:“可有所获?”

  后者撇撇嘴,脸上表情就跟牙疼似的,“有是有,却好像怎么都想不透彻…”

  卡恩罕见的面露慈祥神态,伸手轻抚几下保尔脑门,笑道:“你啊,要学的还多着呢…”

  听了这话,保尔立马摆出一副好奇宝宝的乖学生架势,见此,卡恩又莞尔一笑,掏出枚旧世古董怀表看看时间,盘算几秒后,就勉为其难的传道受业解惑起来。

  “虽说这密信只有寥寥百字,然当中所暗藏的玄机却不少…其一,随着那老东西逐渐日薄西山,他对整个教廷的掌控力也同时在不断的持续下降,巅峰时近乎一言堂的主教会议,如今都得靠强压方可颁发谕令。”

  “其二,那有关‘拿但业’的传闻此刻已实锤绝非空穴来风,而且想必根植入叫泰森的这小子体内后,反应尚算良好…骤然间交了如此大运,也不知是吉是凶,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这新组建的条顿骑士团,绝不是此刻的他能完全掌控把握的。”

  “其三,老不死的对此次战果的渴求欲,可谓是无与伦比、既急且迫,而且…他已经从根子上不信任老子所带的这支部队了,若照此形势,我等很可能落得跟那仨倒霉蛋相同下场——沦为炮灰,苦战未休,却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保尔边听边思考,心得体会总结了许多许多,但同时又还是伴生出许多的疑问,“可是,纵然如此紧张重视此次圣战,即便是当即力克得胜,无非也就是平添些许无用的教内声望而已,对此时行将就木的他来说,又有何用?”

  “呵,那老家伙才不在乎什么圣不圣战,他此时真正想要的,其实也只是那帮人可能拥有的,能使其延年续命的东西罢了。”

  此话一出,保尔霎时间就悟了,所有的疑惑也跟着透彻起来。

  卡恩看他点着头一脸恍然的表情,欣慰的再次摸摸其脑门,转身当先往指挥车而去。

  虽说离开了好一会儿,但指挥车内的氛围却像被定格了似的,比此前卡恩在场是还严肃刻板许多,一个个目不斜视沉默不语。

  见团长返回,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噌”的站起身来,行着注目礼,唯独卡彭明显落后了半拍,直到其他人都似有意无意间拿余光瞄向他时,才不紧不慢不情不愿的慢吞吞吊儿郎当起身,却也还是耷拉个脑袋,目光始终看向自己脚尖。

  而那边卡恩也就跟特意将其无视掉似的,照例环视了除他之外的众人一圈,尤其在塞缪尔身上明显格外停留了一会儿,“今夜会议就先告一段落,暂定原计划不变,诸位各自回营之后,须做好维稳安抚工作,务必保证战场纪律…解散!”

  众人听罢,皆面露惊诧,塞缪尔甚至直接瞪圆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同时又竭力思索起来,为何明明就在前一刻对方还间接着认同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回过头就又突然来了个180度急转弯?

  唯一能确定的,是必然与那份圣殿急报相关,但除了这点之外又毫无头绪,左思右想不得其果,最后只能无奈甩甩头,暗怵纵使自己能想通其中关窍,也已于事无补。

  以他对这位团长的了解,一旦其心里做出了某个决定,那就容不得手下人再多半点置喙。

  虽如此,但他还是想尽量尝试着争取一下樊篱中的自由意志,于是心怀忐忑紧张说道:“报告长官,我请求即刻动身前往前军可能的遇伏区域,进行战场勘查取样,以求获取敌军更多军情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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