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 犹疑

  看到失去了行动能力,还犹在蠕动挣扎的敌人,赵雷的身形反而有意放慢了下来。

  实在是…眼前的这个场景,也属实太过诡异了些。

  再加上先前那副邪典仪式般的虐杀景象,三人被像屠宰一般从前面削开了半边脖子,也多少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

  讲真,自从赵雷在这边苏醒,抛开那段迷惘懵懂的混沌日子,直到后来的跌宕蹉跎,他也算饱经过生死磨砺,促使他安然苟活下来的,除了胆大心细的谨慎、步步为营的算计,还有…或许是萌发自潜意识之中,那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但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他心底忽然有些没底起来……

  “果然,从体温到呼吸、心跳…所有的生命体征这东西都没有,只能侦测到微弱的脑波及脑脊组织神经元脉冲信号,这…完全不像一个生命体嘛。”

  这特么还用得着你说?——赵雷暗自吐槽。

  不过艾尔的这段话,倒将他从思虑中拽了出来,做好心理建设,以戒备的姿态,集中100注意力缓步向其靠拢过去。

  刚走过没13,耳边又传来一段聒噪的话语,差点没给他吓一哆嗦。

  “我对长官您目前的行为表示困惑,没猜错的话,您这是打算亲自过去近距离查看情况吧,请恕我对此目的持严重保留态度,您身为联盟最高执政长官,理应严格杜绝以身犯险的可能性,此前之所以由您亲自参与缉捕,是因为您身着战甲,当下只有您有能力做到截留逃窜的嫌犯,可现在截留已告成功,嫌犯已明显丧失继续逃跑的能力,再由您亲自上阵,无异以身犯险,这对联盟,对夏娃和伊芙琳长官,乃至对您自己,都是种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由此,我衷心并郑重的建议您…保持原地戒备,等待后续人员抵达……”

  听了这么一大段冗长且刻板的唠叨,赵雷呆愕当场,属实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这尼玛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老子这是被说教了是么?

  这可不单纯是个目无长官那么简单,简直有点……

  联想到此前通过艾尔对其做的背景调查,原来这小娘皮此前一直在寡姐的麾下任职,嗯…难怪了。

  一脉相承嘛!

  再一想,麻蛋,先前把这八婆屏蔽出频道就好了,也省得受这份鸟气。

  该说不说,老话儿讲的好,正所谓亡羊补牢…那啥,为时不晚。

  于是赵雷二话不说就手动将女司机给一脚踢出了通讯频道,随后重新迈起狂拽酷炫的该溜子步伐,缓步朝那“东西”走去。

  行到近其身差不多十步远的时候,他才暂时停驻下来,再次谨慎的审视起对方状态。

  此时,后者已经彻底停止了挣扎蠕行,动也不动的趴伏在那,就像是一条死去的人头巨蟒。

  而在这个距离,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其身躯之上覆着的“鳞片”——更准确的说,应该是鳞状甲片那井然有序的层叠纹路,以及那副面甲侧边的诡异血色绘饰。

  “嗨…嗨,你…在犹疑,伟大且…传奇的——‘至高’亚当…竟然也会…怕……”

  听了这话,赵雷猛然一怔。

  其一是因为初次听到如此阴森刻板的音色和腔调,听觉神经感到诸般不适。

  其二,自己分明身着战甲全副武装,声音、面貌、身形具都深藏不露,缘何会被其一眼看穿真实身份?

  要么是连猜带蒙,要么…其对自己,或者严格来说,是另一个叫做亚当的自己,有着极深刻的调研与判断,才可能达到如此“熟悉”的境界。

  而此情此景之下,无论如何都是后一个猜测更靠谱一些,然而…这又怎么解释呢?

  “倒也不是怕,与其说是犹疑,我更愿意称之为慎重,三思而行审时度势…不正是身为上位者的基本素养么?”

  其实,女司机那番话他还是听进去了一点儿的,自己本性就是个行事审慎之人,何况现如今这家大业大的,联盟、“伊甸”,手下一大帮子人跟着混——虽然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整个联盟辖下到底具体有多少人,还有女人、女人…以及一个拖油瓶,嗯…算她半个女人好了。

  所以今时今日,那就更不可能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了好么

  也因此,不管对方说了什么,出的是哪种幺蛾子,再怎么样的诱饵,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向前走哪怕半步!

  拖,就是胡扯八扯的拖着,只要拖到后续人员赶到,将这厮擒获归案,那不就成砧板上的一块肉了么?到时以自己此前才了解到的联盟刑讯逼供手段,还不是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手拿把掐呀!

  实在不行,还可以把大脑摘了,直接摁到“伊甸”里嘛,那边的手段,可就更丰富多彩了——假如这东西有大脑的话。

  “嗨嗨…嗨,古语有…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万…没想到,一介堂堂…‘至高’,竟也只是个…徒负虚…名的…鼠胆之…辈……”

  “哼哼…哈哈,你可真…幽默。”

  生死之间磨砺了这许多,深沉城府赵雷还是基本具备的,但玩归玩闹归闹,要说一点儿不走心,那属实等于自欺欺人,可也只能暗暗背地里再把后牙槽使劲磨一磨了。

  并且打定主意,无论这厮再哔哔什么,还是那话——寸步不前。

  然而奇怪的是,打从自己不再搭腔开始,这货居然也渐渐了无声息起来,甚至就连侦测到的本就微弱的脑波及脉冲信号,也愈发的微乎其微了,这反而让赵雷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就在他最终就要忍不住,冒险亲自上前查看时,艾尔却又突然出声说道:“支援人员再有最多30秒就能赶到,所以…虽然那个刻薄固执且呆板的女人说话又直又冲,但正所谓忠言逆耳嘛…再说了,反正…这么久你都等过来了,再多等半分钟又有何妨呢?”

  这句话,让赵雷本欲抬起迈开的脚步又给顿了回去。

  果然,话音刚落没几秒,身后就清晰的传来一阵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故意压抑的粗犷喘息和低语呼号。

  “谢天…谢地,我…终于活着…及时赶到了……”

  万没想到,第一个冲锋过来的人,居然是亨利·派克,前总部基地审讯主官,现2号基地主管长官——刚被自己亲口任命。

  他挣扎着把话讲完,就双手拄膝低下身去,喘了一个撕心裂肺出来,那架势让赵雷感觉生怕他把自己的喉管抽断。

  就在这拉风箱似的大喘之下,后面的一大批人员也都陆续抵达,而派克也似是终于从即将濒死的状态中挺了过来,单手叉腰尽力直立身体,另一手则空出来频频挥动示意战斗人员上前侦查。

  随后,这老兄挣扎着朝赵雷行了个军礼,依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报告…长官,2号基地特…勤战斗小…组已全…员就位,请…指示!”

  赵雷回个礼,上前轻拍他肩膀,心说你丫还是先把气儿喘匀了再说话可好?瞧这架势,自己都不好意思责怪他带队姗姗来迟了。

  过一会儿,看他喘息变顺畅了好多,才主动开口问道:“现场的情况如何了?”

  “我方看守保卫人员19名当场昏迷,目前其中3位症状较轻者已经苏醒,正展开进一步的体征检查,余者还处在救治看护状态,至于那三名嫌犯……”

  赵雷点头表示知晓,却紧接着再次抛出疑问,“是谁下令将分开关押审讯的三人集中看管的?”

  “呃…是我……”

  虽然这答案对赵雷来说早有预料,可还是忍不住拿充满困惑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派克让他盯得有些惶恐,赶紧开口解释道:“报告长官,我接了夏娃长官的紧急指令,赶过来的时候只带了四个文职组员和两名勤务,用于分开审讯三名嫌犯本就有些捉襟见肘,更何况彼时前基地主官已引咎辞职,行政及人员编制上混乱无序,而我…人微言轻也无权指手画脚,嗯…在再次接到来自总部的告警之后,竭尽所能…也只能组织起一支不足20人的保卫队伍,若是将这么点人手再一分为三的话…所以……”

  赵雷全程皱着眉头听他把话讲完,左思又量之下,发现似乎也无法从对方的决策里找到什么决定性的“华点”,再看他低着头一副认错领罚的卑微架势,也只能再次轻拍几下他的肩膀,“势不在我,非战之罪……”

  对面派克虽然对这几个字似懂非懂半脸懵逼,但还是从中品出了几分意思,于是紧张的情绪也得以缓解一些,开始关注起眼前事态,对赵雷再次行礼示意之后,快步朝着“那东西”走去。

  片刻,他又再次面带紧张的快步疾行回来,“报告长官,嫌犯的状态,呃……”

  从刚才赵雷就有不妙的预感,此时再看战甲的生命体征监测,结果显而易见,于是一把推开身前挡路的派克,迈开大步朝着那边奔去。

  十步距离,转瞬即至,倒是沿途围着的一众人员被带了个人仰马翻。

  那个“东西”依旧保持了此前原有的状态,但这时,却已经连半点生命表象都没有。

  这个状况下,他也不再有所顾忌,而直接俯身下去,亲手翻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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