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牧羊人

  “近几年又胖了一些,据说是准备退休颐养了。”其实断臂哥都根本不认识这位所谓教父好么,那也不可能照实说啊,只能瞎编呗。

  听到这话,老米勒只是含笑微微点头,不再做声,心说,嗯,可以,不愧是我教会中的人才,这我就放心了呀。

  其实从断臂哥被押解进首府之后,他的所有根脚早就被圣赦院给查了个底儿掉了,当然包括他的这位教父卡密尔,人早在两年多前就死于过度肥胖引起的并发症,当时追偿文件上的字,那还是老米勒亲笔签的呢。

  对这里面的一些事儿,这位枢机红衣可太门儿清了,自己当年就差不多是这么混过来的,他之所以在这多余试探一手,就是想考验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能不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瞎话儿张嘴就来。

  果不其然呐,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小伙子不错,看好你呦。

  不一会儿,一名助祭敲门进来,默不作声的躬身朝着老米勒点了点头,又一言不发的转身退了下去,而后者也赶紧一口气喝掉了杯中的咖啡,站起身来,严肃的盯着断臂哥的眼睛,“记住,谨言慎行,三思为好,随我来,”说完,就当先走了。

  断臂哥先是对着红衣主教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后也赶紧一口闷了,站起身来跟了上去,内心又不自觉的开始忐忑无措起来,大脑一片混沌——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是真的不会了呀,谁能来教教我现在该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浑浑噩噩亦步亦趋的跟着红衣主教,来到了一个更大的会客厅门口,红衣主教在这里停住了脚步,回身示意断臂哥在此稍候片刻,尔后就迈步进了门内。

  可此时的断臂哥已经根本顾不上与老米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了,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吸引在了大门两侧全副武装的…呃,红色十字,嗯,那没错了,这个徽记,就是传说中的圣殿骑士了吧。

  右手持泛着幽幽湛蓝光芒的大长剑,左手持血红十字棱盾,全身覆着机械外骨骼式轻甲胄,半幅面甲都是自带战术目镜的高档货,哎呀不好,哈喇子要淌出来了。

  这装备也太好了吧,早要是能有这一身,老子说不定还真能反杀那个套着全幅动力装甲,居然还耍阴招的老不死。

  正忙着吞咽口水,就听米勒红衣隔着门正轻声呼唤自己,于是赶紧虚整了一下衣装,擦擦嘴角走了过去。

  虽说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多少有了一定的心理建设和预期,但当真的亲眼见到这个一身白衣,头戴高冠,手持权杖,端坐高椅之上的教宗时,那还真是激动亢奋的腿肚子直打颤,从脖子到脸颊涨红着就势单膝跪地,“枢机堂青铜骑士泰森·j·施密特,参见冕下。”

  老头扽了扽手中权杖,在旁边米勒主教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缓缓挪到跪着的断臂哥面前,拿杖头在后者左右两肩各点一下,尔后双臂交叉叠于胸前,“赞美吾主,圣光护佑!”

  断臂哥也赶紧维持着跪姿的同时,用仅有的右前臂,伸开手掌扶住左胸,“赞美吾主,感恩吾主。”

  做完一切的教宗,摘下头上的高冠,连同权杖一齐交给了身旁的米勒,随后轻轻挥了挥手,后者先是打量了一眼断臂哥,又小心翼翼求证似的看了看教宗,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躬着身子退了下去,并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教宗佝偻着身躯,低头看着面前依然单膝跪地的年轻人,“你是德裔?”

  断臂哥听到这话,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主要是对“德裔”这个词汇有些陌生,这好像是个旧时代的说法,末时代已经很少被提及。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裔,大灾变距今已有一百多年,有迹可循的最早开启的避难所,那也是七八十年之前了,到他这儿,早不知杂交到什么程度去了,他当初甚至连个姓氏都没有,还是因为要编造个身份混进十字军,这才临时匆忙间随便胡诌了个姓上去。

  “听家父说,祖上确以日耳曼人自居,”其实他老子在他没几岁时候就死了,他老母带着他这个拖油瓶颠沛流离了好几年,后来又勾搭上了一个相好的,就给他遗弃扔掉跟着别个男人跑了,他算是以孤儿身份长大的,按说能活下来那是绝不容易的,运气相当好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还得益于打小就很机灵的脑袋瓜子,以及能苟就苟,苟不住就跑,跑不掉就原地躺下装死的人生信条和宗旨。

  教宗听到回答,颤巍巍的伸手将他虚扶了起来,后者顺势搀住了老头干瘪瘦弱的身躯,随着脚步走到高椅那,躬身伺候老头坐下,才低着腰退到一边等着答话。

  老头轻喘了几口气,才又缓缓开口,“如今的许多人呐,早已抛弃了传统和信仰,忘却了身为人类的本分,可悲可叹甚至可耻!所以吾当初,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个充斥着贪婪狡诈欲望的家族,奋力开创了如今这个教廷,是为吾主,也为信吾主者,”说到这,轻拍了拍扶手,又平复喘息几下,“他们始终都没明白,哪怕是文明崩坏茹毛饮血的末时代,失去了虔诚皈依的信仰,想要仅靠奴役愚弄和压迫来达成统治,无异于自毁基石的高塔,就只是个外表华丽的空中楼阁罢了,是随时都会垮塌的。”

  断臂哥听着听着,全身汗毛就竖了起来,冷汗chua的就浸透了全身,我的天,初次见面,而且两者地位还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一上来就聊这种劲爆话题的么?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鸿门宴吧,下一秒老不死的就来个摔杯为号,然后门口那几个圣殿就呼啦一下进来给自己一个当场去世?

  “你不错,是个知道进退的好孩子,至少为吾带回了关于‘亵渎者’的确切信息。”说着,目光慈蔼的看了泰森一眼,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说道:“可这还不够,孩子,远远不够。”

  说着,竟是自己艰难的拄着扶手站了起来,走到房间里一个旧时代的大型地球仪前,拨弄着圆球转动起来,这玩意儿现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当个装饰品了吧,“我们可以容忍无信者,甚至伪信者,独独不能容忍的,就是那帮亵渎者,他们的存在,只会玷污吾主之荣光,令世人在这片污浊的阴影之下愈行愈远。”

  说到这,转过身,背着手朝断臂哥走过来,“凡人是愚昧无知的,像一群迷途的羔羊,亟待吾等去疏解引导,方能奔向吾主之怀抱,此为吾等牧羊人之荣耀,”此时已然走到断臂哥身侧,佝偻着注视着对方,“代吾主牧狩,即为吾等存在之意义,如今亵渎者遮蔽了照耀在皈依吾主之路上的圣光,吾等自当化为利剑,为吾主尽斩阴霾,还世人通途大道。”

  此时此刻,咱先不管断臂哥内心真实的心理活动是个什么样,至少外在表现上,那一个奥斯卡影帝小金人是没跑了的。

  双目炯炯有神,两颊红润,嘴唇微微颤抖,双拳紧握,双肩后扩,挺胸抬头,双腿笔直……

  嚯,好家伙,把一个热血沸腾壮怀激烈的精神小伙儿演活了简直!

  “你,可愿为吾主,为吾,仗剑前行舍生忘死?”说这话的时候,教宗一脸的威严庄重,眼神极具侵略性的死死盯着断臂哥,一幅即将把他顷刻间活剥生吞下去的样子。

  是万万没想到啊,您苦心积虑的,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合着这就是个坑啊,您说您至于么?我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赤佬,啥本事没有战五渣一个,来这儿就为捞点战功,然后再运作一个油水丰厚还没啥大危险的后勤岗位,这过分么?

  何德何能就入了您的法眼了呢?麻烦您告诉我,我改还不成么?

  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容不得丝毫的犹豫不决,“愿为吾主,为教廷,为冕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痛快利落的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低头垂目,一幅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样子。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态度上必须得拿捏的死死的,当然了,说归说做归做,具体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白衣老头继续目光如炬的盯了眼前断臂哥好一会儿,之后才又缓缓开口,“很好,你且去吧,米勒主教会替吾好好安排你的。”

  “谨遵圣命。”泰森站起来弓着身子,倒退几步,才转身出门而去。

  门外,几位圣殿依旧一丝不苟的伫立着,动也不动俨然就是雕塑一般。

  而不远处的回廊中间,红衣主教米勒正背着双手,低声对面前年轻的助祭吩咐着什么。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米勒停了下来,抬头看看断臂哥,示意他过去。

  “连番折腾,想必你也累了,我已安排好了,你随他去,先好好休息。”说着,指了指面前的助祭。

  “阁下,请随我来”,助祭向断臂哥福了一礼,躬身摆手做引导状。

  “如您所愿”,断臂哥又对着主教大人福了一礼,跟在助祭屁股后面就走了,虽然脑子里风起云涌翻江倒海的歇不下来。

  看着两人走远离开视线,米勒才转过身子,肉眼可见的眨眼间就佝偻了下来,轻手轻脚的再次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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