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四、生死

  说是休息处，其实只是一个亭子、几张木椅和一个瞭望台。</p>

  然而易华言还是太过小看暴风雪。</p>

  暴风雪，“风”还是放在“雪”前面。亭子四面透风，头上的掩物如同虚设。</p>

  怎么办？</p>

  很快他便有了新的想法，然后带着平山澪往瞭望台那处走去。</p>

  登上瞭望台的部分有一个木梯，大约一米高。但木梯下面是镂空的，恰好可以让两个人挤进里面。而且后背是瞭望台的硬木，这个位置正好能帮助抵御一些寒风。</p>

  还好不是左右风向，不然这个镂空的位置就成了风口。</p>

  直到把对方和自己都塞进木梯下面后，易华言才有心思问道：“冷吗？”</p>

  “不冷。”平山澪低着头，用手抱起膝盖，“对不起。”</p>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要不是我临时起意就不会造成现在这样子了。”</p>

  他慢慢将放在对方腰部的手抽回来。</p>

  “但要是我没扭到脚的话，现在已经下山了啊！”</p>

  易华言顿了顿，转而将抽回来的手搭在对方肩膀上，苦笑道：“你啊，现在也不是对不对的时候了。现在我们可是一根树枝上的蚂蚁咯。”</p>

  “不对！”</p>

  平山澪忽然望过来，</p>

  “易华言，你可以先走，然后下去再找人帮忙。”</p>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p>

  对方有些着急，不解道：“为什么？趁现在暴风雪还…………”</p>

  “不可能。”</p>

  他再次说道。两次的语气都十分坚定。</p>

  这个方案的不确定因素太大，很大可能性自己下去之后就会被拦着不让上山。</p>

  或许是感受肩膀上愈发加大的力度，平山澪也没有再说了。</p>

  飓风从木梯缝隙中透进来，把两人的脸蛋吹得发白、发红。但毫无疑问，这都比直接站在外面的要好得多。</p>

  原本只是“各居其位”，可易华言现在能感觉到对方的肩膀越贴越紧。</p>

  这不会是睡着了吧。</p>

  “平山！撑住！！”</p>

  他连忙喊出一句。</p>

  平山澪闻言身躯一颤，易华言也感觉到对方在慢慢远离。</p>

  “我没事。”</p>

  气氛又再次凝结起来。</p>

  暴风雪带走的不止是温度，还有人类用几千年在大自然面前建立起来的自信。</p>

  易华言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死寂。除了飓风“嗡嗡”的声音外，就只剩下平山澪的呼吸声，并且呼吸频率逐渐下降……</p>

  “易华言，我们会死吗？”</p>

  这句话正意味着极度不安。</p>

  易华言知道，正常情况平山澪是绝对不会问出这种话的。</p>

  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安慰道：“傻丫头，怎么可能？说不定已经有人派人来找我们了。”</p>

  停下后他已经检查过手机，然而这里完全没有信号。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话，自己就该先通知楠水云她们一声。</p>

  希望她们能够察觉吧………</p>

  不过越想，心中便越感到绝望。因为她们说不定根本猜不到我们走的是登山道，就算猜到也要找很长一段时间。</p>

  不行，起码我自己不能胡思乱想。</p>

  易华言继续道：“把手给我。”</p>

  其实揽住对方的右手冻得已经有些僵硬，但左手还是十分温暖。</p>

  见对方还在犹豫着些什么，他便直接用左手放入对方口袋。</p>

  里面的小手纤细却冰冷。应该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那小手下意识往上一缩后，才慢慢没了动静。</p>

  随后易华言听到一声苦笑。</p>

  “你说，人生是什么？”</p>

  还未等易华言说话，少女便继续说道：</p>

  “我认为人生就是有自己的兴趣，能构建一个家庭……能和喜欢的人结婚，然后生几个孩子…做一个，绝对不会让孩子感到寂寞的母亲………”</p>

  “噗呲——”</p>

  “你笑什么？”面对这个笑声，平山澪显得十分激动。</p>

  “没有……”易华言轻笑道：“其实我的也跟你差不多，不过就是最后那一点不同。”</p>

  “不同？”“要是我的话。必须做一个不会让孩子欠债的父亲。”</p>

  闻言，平山澪也噗嗤一笑：“这什么啊……”不过这一笑并没有往常的有力。</p>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她继续道：“之前我跟楠水云问过你的事，果然觉得你好厉害。是不是有一次……”</p>

  她像是一个听书人一样，把从别人那听到的故事说出来，然后再由易华言去补充。</p>

  易华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为这样子两人都不会因为松懈而失去意识。</p>

  然而不知多久，外面的雪依旧那么大，而两人的声音却逐渐变小……</p>

  直到，双方几乎要贴着对方的脸颊才能听见在说什么。</p>

  易华言其实已经有点迷糊，要不是硬撑，可能他早就昏死过去。</p>

  “我说…你对每个朋友都会这么温柔的吗？”</p>

  恍惚间，他听见这句话后才恢复了一点清醒，“平山，振作点！”</p>

  “回答我……那样子太无赖了…………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心意……”</p>

  对方说话已经变得口齿不清，易华言感到平山澪的身体已经逐渐软塌下去。</p>

  再这么下去的话………</p>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也不怎么听使唤了。</p>

  即使意识存在，身体也已经撑不下去。在这种环境睡觉其实已经跟死亡画上等号。</p>

  就在他挣扎的时候，旁边的少女也勉强着精神将自己撑起来。</p>

  看见这一幕，易华言才算是松了口气。</p>

  就在他盯着对方的时候，平山澪也同样侧头看向他。</p>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永远不会干涸，这一刹让易华言产生这么一个念头——要是用我的死可以换活下去的话，那该多好。</p>

  “我并不是开玩笑，刚刚的话。”</p>

  两人后背倚在厚木上，他们心灵之间没有任何阻挡。</p>

  女孩正凄美地笑着：“其实………能和我一起度过一生的人……我希望是你……”</p>

  她的语气充满向往和无力……</p>

  “……”</p>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孩完成了的自己使命，整个身子瘫倒在易华言身边。</p>

  刚刚那番话根本不让易华言有过多反应就这么结束了。</p>

  “…………”</p>

  易华言睁大了双眼片刻后，苦笑：</p>

  “这到底是谁无赖啊？”</p>

  他很想将平山澪叫起来，但是对方的鼻息平稳且稀疏。这显然已经昏睡过去了。</p>

  “结果就是一起去死吗………”明明才感受到那种不能体会到的感觉。</p>

  易华言忽然发现吹到脸上的风几乎弱到不能察觉，原来是冰雪已经将木梯的缝隙遮住了……</p>

  嗯？等等！</p>

  “这样的话……！！”</p>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外面的雪抱过来围在旁边，又将平山澪那边也同样用雪堆垒起来。这样一来就形成一个小型的“雪堡”。</p>

  即使还是很冷，但说不定可以保暖。</p>

  接下来………</p>

  他打算用行动来作出回答。</p>

  易华言将外套脱下裹住对方的上半身，然后紧紧将对方的身体抱住。</p>

  失去了衣物的庇护。眼前，很快就是一片黑暗……</p>

  黑暗中易华言看到这么一个人影，他似乎在嘲讽着：</p>

  呵，这算什么？两次都是一觉醒来人没了？</p>

  明明人生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p>

  嘛，不过这一次…………</p>

  “起码让我体验了一次不错的人生。”</p>

  如果我能救下你的话……</p>

  希望你能代替我，活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