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那一瞬间
12那一瞬间
失败，无休止的失败。
他终于花干净了身上所有的钱。
那晚是他身上最后一点钱。他来到酒吧买醉，然后准备从地下社区那段平整的岩石上跳下，跳入那条红色的河。
就让那地下的热火重新捂热我苍凉的血。
就让那地下的红色重新为我的生命涂上血色。
他死也不原谅。他从来没跟他们联系过。现在也不会。他只是想一个人。
仿佛一切都在轮回。他坐在酒吧里想。
他在想那个女人，以前的那个，在那虚拟的设备里蛾眉倒蹙，让他不要再沉迷于这些虚幻的景象，这样下去，只会形如枯骨，再没有生存的意义。
他记不起那个女人，少年时喜欢的，让自己失去所有自尊都可以为代价的女人。
但他想不起她的样子。没有任何印象。他知道自己记得她，但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如同……
如同桥断了，如同岩石塌方在前方的道路。
直到他喝得头有点晕，看见一个女人，浓妆艳抹，但掩盖不了她五官的精致，身着紧身皮衣皮裤，满显着傲人的三围。她不像新新代那一群人，长着长长有腿，却徒是一个傻大个子，身高腿长匀称到了好处，再加上那双皮靴，一走进来，就算她刻意想避开，却又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张大北的眼光从那一刻起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他贪婪地看着她，尽管离她有十来米远。他想把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吸入自己的眼睛中，她像极了他在新新代的设备里所看见的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她的头发，她的修长而洁白的脖子，她的细腰，她的浑圆的长腿，她的细细的脚踝，她端着酒杯时翘起的小拇指，她与透亮而轻薄的酒杯接触时的红唇，一切的一切。
张大北不能确定她是谁，但他知道，这是他的缘分。
缘分，一见钟情。大概我的前世就是与她一起，无论贫穷富贵。
突然想到富贵，张大北不禁自惭形秽。他，就这样一个在新新代里，扔进人海就是再也显不出自己的纯某丝，加上身上所有的钱在一起，都买不起这个城市里一个卫生间，怎么配得上这么一个人间尤物？
如果按照张大北以往的性格，他可不敢走上去。
他记得很早以前他爱过的那个女人，他称他为女人。
尽管那时他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他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因为他已经都记不清让他欲生欲死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模样。
他只记得她的背影，各种背影。
但是今天我决定要死了呢。
想到这件事情，张大北觉得人生真是奇妙无比，所以他做了决定。
决定喝下这一杯，然后，他会走向她，请她喝一杯。
他会把她当作自己的梦中情人。
可是，他知道自己很怂。
没想到怂到了家。
直到那杯酒喝完，又来一杯。
他没有勇气。
他恼怒地敲自己的头。
一抬起头来，愤怒和庆幸一起来袭。
他看见一伙新新代流氓围着她。
是的，他那刻一点都不惧怕。
他只想给这些新新代一些教训。
哪怕死在他们手里。
他想看见这个女人的笑脸。
他想这张美丽的脸，是他短暂人生的最后浪漫而美丽的一幕。
他喝干杯中之酒。
他提着酒瓶走了过去。
为首的混混，看着低他一头的张大北，不禁被逗笑了。
张大北看到那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身边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
酒吧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于这场冲突。
新新代们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矮小的男人，如何作死，又如何死。
张大北提起酒瓶朝面前这个比他半头的人砸去。
没几下他被弄在地上。
无数的脚拳相加。
他本欲求一死，奈何本能的求生让他护着自己的头心胸要害。
他看见一个混混拿着棒子朝他的头打来，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惧怕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的一生如走马灯般闪过。
他眼睛睁的好大，目光定格在十三年前坠地时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
他清楚地感觉到地的硬度，感觉到头的软度。
还感觉到一道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灵魂被撕裂。
他看到那个女人转过身，一种不屑的眼光投了过来。
张小北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摘头盔坐起，问到：“这设备怎么了？”
发现只有陆知行在。
陆知行没有回答，反问到：“怎么了？”
张小北道：“突然黑了。”
陆知行说：“可能某些记忆模糊掉了。”
其实陆知行知道这些片段，是他让秦璐清除掉的关于秦璐的记忆。
陆知行转移了话题：“那先摘下来吧。我们现在正式跟你谈这件事。不过首先，你对张大北的印象如何？你通过进入他的记忆世界，了解到这个人了吗?”
张小北想了想张大北这个人，其实也就是他自己，可又不是他自己。
他想到自己，虽然和师长不对付，和班长这种腿子不对付，跟李浩卿这种浪荡子不对付，但总算还是敢想敢做，有啥说啥的。
可是这个张大北，明明就是怂包一个，被一个新新代用个虚拟的玩意儿骗，还干啥啥不成，搞到要自杀，学个英雄救美反而被群殴……后面到底咋了也不知道。
后面应该是被人救了，要不然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不过看上去至少张大北有一点还是跟自己一样的，至少该上的时候，勇往直前。
“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现在这样子么？”
张小北冷笑道：“难不成被人一棍子敲成植物人了么？”张小北说的是气话，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陆知行摇摇头说：“不。不是你说的那样。从技术上讲，是我们的技术的缺陷，从情怀上讲，张大北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
张小北听此话不禁皱眉，反问到：“技术缺陷？”
陆知行点头道：“正是。这种技术叫时间折叠术，也称为时空折叠术，”他边讲边比划道，“简单地讲，如果把时空理解为一张纸，我们在中间画一条水平线，代表时间，那么沿着时间的线做不同的垂线，代表空间。在某一时刻，某一节点上，通过驱动力，使得这一时刻时空可以与另外某一时空折叠或重合。”
张小北有些疑惑：“我好像记得听谁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