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梦回前世断孽缘

  第三场比试为作文章。

  周盶正欲给出题目时,却听魏钰道,“我有一个请求,还请周祭酒应允。”

  “说说看。”

  周盶看了眼太子,才道。

  “景大公子曾就读于国子监,算是周祭酒的学生,我虽知道周祭酒素来公正公平,但还是希望这一轮的文章不必署名,如此就是输了也能叫我心服口服。”魏钰。

  “但周祭酒应该很熟悉景大公子的笔迹,所以我请求这一轮由各自的书童代写。”魏钰又道。

  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且对于周盶来说是很有利的。

  不论最后他判定谁赢,都不会得罪人。

  周盶没有反对的意见,请示过太子后便应下,“可。”

  恰这时,乔宴林突然出声,“祭酒大人,不知您是以何为题。”

  乔宴林也曾是国子监的学生,只是他向来对文学不感兴趣,若说景时卿是国子监的骄傲,那么乔宴林就可以说是国子监的一颗老鼠屎。

  也正因此,叫周盶在上千学子中,对他印象很是深刻。

  周盶瞥他一眼,道,“乔公子有好的提议?”

  乔宴林折扇一摇,吊儿郎当道,“好倒不敢当,但提议是有一个。”

  “今儿是储五姑娘的及笄礼,景大公子与魏世子这场比试也关乎于褚五姑娘,不如就命题为‘娇娥’,也算是应时应景。”

  话落,周围响起一阵议论声。

  “如此一说,这题目倒确实不错。”

  “是啊,既然是为了五姑娘,这命题再合适不过。”

  “听乔公子这么一说,我也有一个提议,不如这最后一场由祭酒大人与褚五姑娘共同评判。”有一公子跟着煽风点火。

  “欸,不错不错,这个提议甚好。”

  “对啊,本就是有五姑娘有关,不如就这么办。”

  “可是若真如此,祭酒大人与五姑娘宣选了不一样的文章,岂不是平局。”

  “也是,欸,那就再加一人不就成了,以多取胜,如此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平局。”

  周盶见下头的儿郎们兴致勃勃的探讨,不由得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您看?”

  萧淮宸瞥了眼那些个出声的世家子弟,沉默须臾后淡淡道,“既然诸位都这么有兴致,那就这么办吧。”

  “是。”

  最后一个名额理所当然的落在了太子头上。

  香燃,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

  因是代写,这一次二人的距离要拉的更远些。

  但景时卿仍是自己执笔,等写完后叫长随抄了一遍。

  魏钰则是捂着头手肘撑在桌子上,自己只负责说,书童在一旁奋笔疾书。

  因隔得远,众人只能瞧见个大概,并不能听见魏钰到底说了些什么。

  时间很快便到了。

  两边都已经放下了笔。

  “我来收,我来收。”周盶正想着叫人去收文章,便见褚容突然窜了出来,一阵风似的跑向二人。

  他虽看不懂,但他有自己的小心思。

  旁人分不出文章的出处,但收卷的人却清楚,为了以防万一,这活儿还是他来干最合适。

  褚容将两篇文章收好后,还背着众人手脚麻利的打乱了秩序,这才将文章交给周盶。

  周盶随手给两篇文章排了序号,转手便呈给太子。

  萧怀宸接过时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身边侍卫,再故作认真的阅了一遍后,接过贴身太监递来的朱砂笔与白纸,写下序号并将白纸反着放回了托盘。

  到了周盶时,他阅完两篇文章,神情几不可见僵了僵。

  最后几经犹豫才动了笔。

  “看来魏世子有点本事啊,竟叫周祭酒这般为难。”

  “是啊,只有两篇文章水平相当,才难以抉择。”

  “说不准啊,今儿还真叫魏世子赢了去呢。”

  早在比试开始时,褚明鹤便让人将褚瑜叫了过来。

  毕竟太子殿下都在现场,总不能将文章送到摘星院,难免有托大的嫌疑。

  褚瑜此时就在屏风后,送文章进来的是褚峥。

  像褚瑜这样的高门贵女,自小便时饱读诗书,评鉴一篇文章自不在话下。

  褚瑜先看到的是标有1的这篇。

  文笔优美,用词极佳,条理清晰,一看便是有真才实学的。

  在他的文章里,‘娇娥’如水,绝世独立,或温婉柔美或白璧无瑕;他笔下的姑娘朱唇粉面,玉软花柔,端庄识大体,才德兼备,皆是对姑娘的赞誉。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篇好文章。

  可褚瑜看完却是波澜不惊。

  这篇文章看似是对女子的赞誉,然细细品来,还不如说是在他眼里的女子,就该是如此。

  可世间姑娘万千,性情各异,哪能都如出一辙呢。

  他写下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喜好罢了。

  在拿起另一篇后,褚瑜的神色才有了变化。

  这篇文章里,并无太多赞誉优美之言,但字里行间都在表达对女子的尊重。

  他笔下的姑娘,或静如处子,或动如脱兔,她们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温柔窈窕也好,暴躁体宽也罢,不论容颜尚好,家世显赫,还是出身农家资质平庸,她们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都值得被人尊重与公平对待,他的文章里似乎容纳了世间所有的女子。

  褚瑜的眼里隐隐泛着光。

  当今世道对女子有许多不公,就像梦里,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最后却被万般辱骂,身败名裂,再无颜见人;而同样被牵连赶出长安城的魏世子,却可以卷土重来,做统领万军的大将军。

  这就是如今的世道。

  而这篇文章却打破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表达对女子的尊重,赋予她们公平和自由。

  褚峥见褚瑜拿起笔,刚要提醒褚瑜褚容先前对他的暗示,便见褚瑜已在白纸上写下了序号2。

  褚峥微微一怔,这竟与三弟给他的答案一样。

  褚瑜示意碧菡跟着褚峥将结果送出去。

  她能这般笃定的写下答案,不止因为认可,还因为她敢肯定,后头这篇文章才是魏钰的。

  景时卿自小长在长安城,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所见到的姑娘大多都是名门贵女。

  且他喜欢的亦是温婉娴静,贵气美丽的姑娘,哪里会知道农家女是何模样。

  若在之前,她或许还会有犹豫,可自那天在茗香楼见到了不一样的景时卿后,她笃定自持高贵矜傲的景大公子,绝对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托盘上放了三张纸条,代表着三个答案。

  所有人皆屏气凝神的紧紧盯着那处,周盶也没耽搁,叫了替魏钰与景时卿代写的书童长随上来,在各自主子的文章上署名。

  魏钰瞥了眼面色沉寂的褚峥,唇角轻轻弯了弯。

  褚容那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看来,褚三公子是当真的不喜欢这景大公子啊。

  所以他是真的不喜欢景大公子,还是不喜欢读书人,亦或是单纯的不喜欢妹妹的未婚夫?

  景时卿端端坐着,一副从容淡然的君子模样。

  殿下身边那侍卫武功极高,眼力自是胜于常人,即便褚容打乱了文章的秩序,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太子殿下必会选中他的文章。

  而周祭酒更不用说。

  他还在国子监时周祭酒就对他夸赞有加,颇为赏识,如今他的文笔又有长进,而魏钰从那首平平无奇的诗词来看,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周祭酒必然也是点了他的。

  至于阿瑜他就更不用担心了。

  他曾赠予阿瑜一篇诗词,与他这篇文章文笔相似,阿瑜定然能认出来哪篇是他所作。

  虽然心中已是万分笃定自己会赢,但景时卿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丝毫看不出倨傲之色,与那天在茗香楼的高高在上判若两人。

  周盶翻开第一张纸条,上头赫然用朱砂写着序号1。

  他将纸条放在其中一篇文章上,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道,“此乃景大公子的文章。”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面露失望。

  “看来这场比试没有什么悬念了。”

  “就是啊,景大公子可是新科状元,哪能输给一个不学无咳咳,魏世子呢。”

  “看来今日的定婚礼是会照常举行了。”

  听着周围的议论,景时卿面色不变,只朝魏钰轻轻颔首。

  魏钰淡然回之一笑。

  希望等会儿,他景时卿还能保持现在的君子之风。

  第二张纸条翻开,周盶顿了顿,缓缓将它放到了另外一篇文章上,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此序号2,乃魏世子的文章。”

  四下一片寂静。

  而后便突然沸腾起来。

  “什么,我没听错吧,魏世子竟还得了一票。”

  “是啊,竟然打成平手了。”

  “我突然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

  “有什好紧张的,就算这定婚礼成不了,也没你的戏。”

  “滚。”

  第三章纸条已被周盶拿在手里,他下意识往褚瑜的方向瞥了眼。

  褚五姑娘竟然

  虽然无法从字迹上分辨,但从文笔内容里是能看出端倪的。

  他都能认出哪篇是景大公子所作,褚五姑娘不该认不出来才是。

  可为何

  “周祭酒,快点公布啊,我们都等急了。”

  乔宴林摇着折扇催促了声。

  周盶回神,迟疑了片刻才将纸条放在了属于魏钰的文章上。

  “此乃,魏世子的文章。”

  场面再次寂静。

  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景时卿猛地看向魏钰,眼里的阴郁和震惊显而易见。

  这个结果是他根本就没有料到的。

  魏钰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魏钰见他看来,学着他刚刚的神态微微颔首,“承让了。”

  景时卿眼里一片晦暗,双拳紧紧握起,只差没将牙咬碎。

  他到底是怎么赢的!

  “魏世子赢了!”

  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

  景时卿也在顷刻间醒神,收回目光垂首掩去面上的杀意。

  “赢了,真的赢了。”

  “这这也太离谱了,魏世子竟然赢了景大公子。”

  “是啊,这简直是奇迹。”

  魏钰唇角一扯,瞥了眼那个张大嘴一脸惊愕的公子。

  他人还在这儿呢,要不要这么损他。

  在一众欢呼下,景太傅神色复杂的瞥了眼景时卿,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萧怀宸眉头紧皱,似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最后还是周盶提醒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怀宸这才轻咳一声,故作淡然的宣判,“魏世子赢了。”

  魏钰脚步虚晃的上前谢恩,又朝景时卿道,“道歉便不必了,定婚礼作罢一事还请景大公子按约履行。”

  说罢,便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顺义候虽然很不喜这个儿子,但为了不落人口实,还是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故作关切的唤了两声。

  从南也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着,“世子,世子您怎么了。”

  “世子流了这么多血,还不知脑袋上的伤怎么样了,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啊。”

  褚明鹤作为主家,这时候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正要吩咐人去请大夫,便听褚峥在他身边轻声道,“伯父,我去。”

  褚明鹤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才道,“峥儿,送魏世子去客房,赶紧请大夫诊治。”

  褚峥,“是。”

  褚峥上前从顺义候手里接过魏钰,亲自将人抱去客房。

  魏钰,“”

  他双眼紧闭,心里叫苦不迭,只恨不得立刻蹦起来。

  他哪敢劳褚二哥大驾啊。

  就叫那个大个子带他过去也行啊。

  这简直要了命!

  还不如真的晕过去了呢。

  魏钰一消失,前院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所以,这定婚礼就这么作罢了?

  褚明鹤默了默看向景太傅,斟酌再三才道,“景太傅的意思是?”

  景太傅颔首一礼,从容道,“愿赌服输,我这便带犬子回府,此事因犬子意气用事而起,给褚国公添麻烦了,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褚明鹤自是顺着往下说,“无妨,此事再待商酌,景大公子受了伤,不如先在府中医治后再回府。”

  今日定婚礼不成,但并不代表两家就断了,褚明鹤此时必然得给出个态度来。

  没道理将魏世子留在府中医治,却叫景大公子带伤离府。

  景太傅瞥了眼景时卿后,温和一笑,“那就叨扰了。”

  即便定婚礼没了,也不能让两家生了嫌隙。

  亲近热络些,才能消除不必要的隔阂。

  这场宴席至此也就彻底结束了。

  再有人提起时,只说是褚五姑娘的及笄礼,再无人提及定婚半字。

  宴席散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相比于景夫人难看的面色,乔夫人可就神清气爽多了。

  褚三夫人送她时还悄悄提醒她,“别太过。”

  乔夫人眉眼一挑,轻声问,“依你看,我家那小子可有机会?”

  褚三夫人闻言哭笑不得,只嗔了她一眼,“此事另论。”

  “你知道的,我做不了五姑娘的主。”

  乔夫人也不再为难她,又寒暄几句后便离了府。

  乔宴林跟着母亲上了马车,却没有回府,而是去了茗香楼。

  他叫人取来烛火,将袖中的纸条取出点燃,随着一阵青烟,纸条化为灰烬,再无人知上头写了什么。

  与此同时,三皇子萧淮隐也到了茗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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