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问踪迹

  “既然如此,元某也不便强留。”元戊面带惋惜地说道:“此行西上长安,山高路远,地僻人险,阁下孤身一人,恐怕会困难重重。我与苏质不日也将还京复命,不如你与我等结伴同行,一路上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在下无福,此行恐怕无法随侍武都王左右了。”程越笑着拱了拱手,道:“实不相瞒,此次西行入长安,原有七人,众人皆以侯王麾下中兵参军为主。不料襄城遇敌,众皆失散,程某侥幸脱围,当需寻觅其余人之下落,待众人齐聚,请示参军之后,方可确定后续行止。”

  “如此,倒是小王福薄了。”元戊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玉镶就的腰牌来,递到程越手中,笑道:“元某与阁下一见知音,只是未能与君结伴同行,着实遗憾。这是元某往来行走所用的玉牌,虽当不得大用,但持之行走关西诸郡却也无所阻碍,今日赠送与你,或许可稍稍方便你来日之行。”说完,元戊俯身将环刀捡起来插到腰间,拱手朝程越作别道:“相见有缘,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改日君至长安,小王再置酒设宴,与阁下一醉方休。”

  程越将玉牌收入怀中,拱手还礼,道了声珍重,目送两人绕过叶县城池,往东南大道上打马而去。

  此时的叶县城门处空无一人,原本拥在门前等着进城的贩夫走卒们都已被王老五等一干守门县卒放了进去,时至中午,宽阔的官道上便再没了往来行人的踪迹。乱世之中,行不出郭,这也是迫不得已的自保之法,更何况,近在比邻的襄城县中所发生的一切,在叶县百姓中已然造成了难以消弭的恐慌,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那足以踏碎头颅的高氏铁骑,就会乌泱泱地出现在这座久未修缮的小城之下。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程越已经失去了进城的兴致,但柳昕和刘无敌等人的下落还得到城中打听一番才行,毕竟他与刘无敌交代过,若是能脱险,便约在叶县会合。这几天自己虽到处东躲西藏,但没有一刻不在关注着柳昕等人的行踪,这四五天来,他听闻了各种流言,却未曾听到过柳昕等人被擒获的消息,这说明柳昕等人在当晚便已经脱离了危险。按时间来算,如果他们人在叶县,此刻应当在城中某处焦急地等待着自己。

  程越整了整衣衫,抬头看了眼渐至头顶上炙热的骄阳,只觉一股莫名的躁意在心底四处奔突,他半眯着眼朝城门处望了望,只见狭小的城门处,一个瘦削佝偻的身影正当门而立,远远地似乎正朝自己挥着手。县卒王老五?程越心头一动,暗道,这叶县目前唯有一门可通,若有人来往,守门的县卒必会有所觉察,不如且去问一问他。想到这,程越压了压心头的烦躁之意,举步朝王老五走了过去。

  “恩公可是要到县中去?”王老五橘皮似的老脸上满是感激和崇拜之色:“敝县县令就在县衙中,恩公如要会见,小老儿这边领恩公到衙门去。”

  “不用了,我与贵县县尊并无往来,此番来县也只是寻觅几个人的行踪,无需入衙打搅了。”程越勉强笑了笑,闷声问道:“请问长者,这四五日来,城门处可都是你在当值?”

  “小老儿天天在城门当值,不单单是这四五日。”王老五苦笑了一声,絮絮叨叨地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西边、东边、南边三家打来打去的,把县中的精壮劳力都抽调干净了,只留下小老儿这般毫无用处的老幼妇孺在这守着大门。”

  “如此,我想问你一件事,”程越没来由地有点烦躁这老者的啰嗦,亢声打断他的话道:“这几天里,你可曾见过一行四人入县来?”说到这,程越顿了顿,看了眼有点不知所措的王老五,吸了口气,继续道:“其中一人是个白胖的老者,大约五十来岁年纪,关牒文书应为河南王中兵参军;另一人长得黑黑壮壮,个头高大,所持的兵器为一杆大铁戟;其余两人身强体壮,轻甲带刀,一副侍卫打扮。”

  “这个?”王老五听了程越的描述,低着头想了半晌,茫然摇头答道:“小老儿未曾见过恩公所说的这几个人。”

  “没见过?”程越语带愠色大声道:“你好好在想想看,这四五天里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四人入城来。你确定你这几天都一直在城门当值?”

  “恩公莫急,待小老儿好生想想。”王老五见程越面带怒色,心中又急又怕,忙惶然叫道:“小老儿这几天的确一直在城门处值守,五天前,城门官说襄城出了大事,让敝县城门守卒加强巡视,严防奸细。小老儿生性怕事,自然不敢有一步稍离。”说着,王老五偷偷看了看程越的脸色,拍了拍瘪瘦的胸脯继续说道:“小老儿的确没有见过恩公所说的那几个人。小老儿在城门值守了十余年了,所见过的来往之人不在少数,不是小老儿夸口,凡是在一个月内经过城门的人,小老儿不说能画出他们的面容,丹说出他们的长相面貌绝不是什么难事。”王老五吞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再说,河南王中兵参军,那得是多大的官职啊,比敝县县令都要尊贵的人,小老儿岂会忘记?”

  也是,程越听了王老五的话,心中暗道:这老者一守城门十余年,自然不乏辨人之能,他既信誓旦旦地说没见过柳昕一行,想来不会有假,如此看来,必是他们四人没有来过叶县。也许是他们当晚脱险后,感觉到西过叶县危险性太大,于是转而北上汉广或是南下江夏了?依柳昕的性格,这倒是极有可能的。

  不对,程越突然想到,自己当初与刘无敌分开时,与他约定了在叶县会合,他们脱险后,依着刘无敌那牛脾气,就算是柳昕要北走或南下,刘无敌也绝不会听从,他定会按自己的安排,吵着要来叶县,哪怕是与柳昕闹翻也定会到叶县来等着自己。除非,他们还没有脱险,或者,刘无敌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程越心中烦闷之情大盛,他猛地一跺脚,顿时将原本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的王老五吓了一大跳,这可怜的老头儿面色煞白,可怜兮兮地哆嗦着嘴唇道:“恩,恩公,小老儿绝无虚言,真的没见过你说的这几个人啊。”

  “好了,好了,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心中一时烦闷,让你受惊了。”程越转脸看了看王老五那惶惧的神色,心中不忍,他勉强压了压胸中翻涌的躁意,温声道:“我相信你没有见过他们。”

  “恩公还未曾婚娶吧?”王老五见程越双颊暗红,眉眼郁结,心中顿时明了,他低低地一笑,朝程越挤眉弄眼地道:“少年郎血气方刚,加之时下正值初夏,阳气蒸腾难散,自然躁气入心,难以安神。”说着,他悄然凑近程越耳边,轻声道:“如今战乱四起,民生艰难,但敝县中烟花之所却还算鼎盛,依小老儿之见,恩公不如早入县中一歇,或许可稍解恩公心中烦躁。”

  这老家伙为老不尊!程越正担忧刘无敌的现状时,突然被王老五横着插了这么一嘴,心中顿觉哭笑不得,他狠狠地白了老头儿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有干净的凉水给我端上一碗来,我就在你这城门口阴凉处休息片刻,待日头稍西,我便要往方城去了。”

  “哎,哎,这就给恩公取凉水去。”王老五闻言大窘,忙别过老脸去,手忙脚乱地吩咐身后一名年轻些的县卒去取凉水来。忽然,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脸来,朝程越大声嚷道:“什么?恩公今日便要往方城去?不行不行,去不得,去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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