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梦魂游离逢太虚

  早上,到天台练一趟太极拳,沏一杯月光白坐在沙发上休息。忽然来了灵感,想起佛教音乐“油菜花开的季节”,用手机搜索这首歌曲,支起画架快速勾画轮廓,黄色的油菜花田,在画面大面积铺开,远方隐约的山丘烟雾笼罩,一个白色的精灵,戴着花环仰着头,快乐的在花田里旋转,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像被加热的氢气球,即将离开向着温暖的天堂飞升。在老马空灵宽广的音域中,用朝拜者的虔诚描绘空气一样轻盈的精灵。黄昏之前终于完成,我躺在沙发上长出一口气。这时才想起思琦和孩子,直接去三楼看望他们。

  思琦满面笑容问大伟:“画完了?”“你真行啊,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是啊,看你那么投入,都不敢打扰你,饿坏了吧,他们已经准备好,你下楼吃点东西。让他们给你放好洗澡水,好好泡泡放松一下。”

  “思琦,你还是这么贴心,你好些了吗?”

  她狡黠地反问:“你等不急了?”

  大伟心中荡漾着柔情:“别招惹我。”

  思琦忍着笑故意说:“有种你放马过来!”

  大伟被撩拨的火起笑着说:“别以为我不敢,看我怎么修理你!”作势要扑上去。

  她笑着捂着肚子说:“走开啦,笑的肚子疼。”

  大伟幸灾乐祸的问:“还敢不敢使坏。”

  “我知错了。”她放低姿态求饶,大伟心中火烧火燎不自在起来。

  晚上睡意全无,在天台打坐,进入完全放松状态,丹田强烈的白光穿透身体,人好像要漂浮起来。忽然有人拉着大伟,向前急速飞行,他怕走火入魔不敢抵抗,最后停在一处古旧的宅院中。

  “王先生,打扰了。”大伟这才看清,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踏过满是青苔的石板路,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悬挂的灯笼自动亮起来,氤藴着一室的古色古香,仿佛进入某个飘渺的梦境。老者拍拍手,斑驳的墙上出现一副画面,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旁边的守护者面容凄惨。

  老者说:“那是我恩人的后人,必须马上手术,你知道国内的医疗状况。请你为我画一幅肖像画,画展上,我的后人会买下来,这钱会捐给这孩子救命。”

  “很荣幸能帮上忙。”

  他面南背北坐在太师椅上,嘱咐大伟后面的背景画清楚一些。画具早已准备好。大伟从容的将气定神闲的老者惟妙惟肖的表现在画布上。不知时间如何流失,老者说声“后会有期”就消失了,大伟醒来却在二楼卧室里躺着。微岚在他的身体里,大伟命令她出来,问她:“闹什么?”

  她委屈地说:“那天在天台陪你,看到有人把你掳走,天亮了还没回来,就一个空壳坐在那里像个死人,我只好钻进去领你到二楼。怕大家发现古怪,领着你去餐厅吃饭,还去看思琦和孩子。”

  大伟无奈地说:“你要害死我了。”赶紧去看思琦,问她:“想我了吗?”

  思琦满脸不高兴地责备大伟:“这阵子你怎么了,也不和我说笑,像个木头人,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大伟追问:“一直都是这样?”

  “是啊,你自己不知道?”

  “我,可能老爹地窖里酒太好喝了,我沉醉其中乐而忘返了。”又去育婴室看孩子,小脸粉嘟嘟睡得正香。不敢惊动他们,悄悄地退出来。“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回想这些奇怪的事情。微岚依偎过来问:“走了一个星期,想我了没?”“谢谢你帮我解围。”

  她想融进大伟的身体,大伟拦着她说:“天天死那么多人,找一个你喜欢的用不就行了,何必委屈自己。”

  她难过地说:“我怕你不喜欢。”

  “我要喜欢,思琦会伤心的。”说着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时间真长,醒来发现微岚又在他身体里,大伟请她出来,郑重的告诉她:“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进出出,天天腻在一起,没有新鲜感,厌恶会像霉菌一样爬满你的身体。”听的她浑身哆嗦。没过几天,陈助理打电话说杭州周氏集团老总约大伟见面。大伟推说没时间,干脆地回绝了。谁知又打来电话:“对方说;‘实在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请务必赏光,约请你在法云安缦会面。’”早听说过那里是保留了传统风貌的古村落,浑然天成,暮鼓晨钟,是沏茶会友的绝佳胜景。

  走出杭州崤山机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汽车穿行在湿漉漉的绿色美景中,城市的喧嚣渐行渐远,法云安缦已在郁郁苍苍之中。石径两旁古树林立,石桥之下溪水潺潺,服务生撑起黄油大伞,步行来到村舍,老周远远地迎接出来。

  “幸会幸会,在吟香阁为王大师接风洗尘。”

  大伟噗嗤一声笑了:“什么王大师,叫我老王好了。”

  酒包饭足之后,老周神秘兮兮地拿出两张照片。大伟一看就乐了,一张是他画的那副肖像画,另一张是老宅的照片。当时的绘画工具都还摆在那里。

  大伟问:“怎么了?”

  老周说:“画中之人是我太爷爷,客死异乡。老家的旧宅本来准备拆掉翻新,谁知道在画展上看到太爷爷的画像,,背景却是老宅,派人过去查看,找到这些画具。我又找人鉴定,发现画是新画,是你的画风。所以千方百计找到你,求你告诉我真相。”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梦中有老者请我画肖像画,我自己也很迷糊,不过看老者仙风道骨,可能已登仙界。”

  “留下什么话没有?”老周急切地问。

  “临别时说:后会有期。推了我一下我就醒了。”

  “我们周家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托仙人们的福曾经我还自大轻狂,以为自己多牛叉,以后要把太爷爷的画像供在办公室,天天烧香顶礼膜拜。”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儿上,看着远处雨中亭亭玉立的荷花,大伟在心里为那个生病的孩子祈福。滞留两日,带着老周的谢意,回到阔别已久的洛城紫薇轩。

  思琦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

  大伟说“回去干嘛,天天眼巴巴干看着,眼馋肚饱,还故意气我。”

  “我也很想要你,可医生交代要恶露排净,彻底恢复以后才可以。传统上说,最少也要五十六天,才是大满月。我好辛苦,两个孩子都快把我吸空了。”

  他抱怨说:“有了孩子都不管老公了,没人痛没人爱。”

  她却说:“我太累了,想给孩子断奶。”

  大伟威胁她:“你敢,育儿专家说母乳抚育最少要到两岁半,我的孩子不是牛。难道母乳没有人工合成的奶粉有营养?”

  思琦嗲嗲的撒娇:“那你快回来救我!”

  “好,这边的事处理完,我尽快回去。”

  坐在起居室,痴痴地望着窗外,紫薇花的轻盈纱雾,流霞般在枝头恣意喧闹,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紫薇花依旧,紫薇郎心境难再,佳人难觅

  管家崔姐托着茶点进来,打破这份宁静为大伟准备了:核桃奶糕、杏仁桂圆膏。说收到快递好像是猫什么王。大伟说:“可能是猫山王,快去搬过来看看。”

  打开箱子,内有分隔的木箱,装着四个柚子般大的榴莲。其中一个炸裂一道缝隙,

  “就它吧,去厨房打开,轻轻取出来,放在水晶器皿中,配个勺子端上来。”不大一会,崔姐托着托盘放在吧台上,大伟闻到扑鼻的香味,舀一勺细细嚼,如融化的巧克力般丝滑,比泰国的金枕头还绵密香甜。他不由得又想起在泰国华欣和思琦相遇的场景,不胜唏嘘,喟叹时光不再。

  回到高雄老宅,一切照旧,躺在spa池中,头顶巨大的方形花洒如密集的雨水冲击着裸露的身体,思琦是不是不爱他了,漫长的空窗期遥遥无期。穿上衣服准备去天台,微岚哀怨的眼神求大伟带上她,他不忍拒绝。共用一个身体,他清楚地体验的她无言的喜悦,她已经会把她的意识传递给大伟。只要她的心和他的重叠,他就感受到她的想法,她一波一波地诉说着思念和痴痴地等待,大伟闭上眼似睡非睡地听着。这种阴阳合体,刺激着他的创作欲望,使他忘我地投入工作中。不记得画了多少,反正都被拿到“锦程奢华”售卖,思琦开始叫大伟“印钞机”,他耸耸肩:“没办法,老天赏饭吃。”

  当灵感用尽,他无所事事放松休养疲累的身心,躺在床上听微岚喋喋不休。告诉大伟她所见到的一切,留恋阳世做孤魂野鬼,是因为和他的缘分未尽进,无法离开。其他人有的还愿、有的报恩,有的不甘心。相互之间也没什么交流,都是一样的一无所有,心里记挂着阳世放不下的东西。

  大伟好奇地问:“恶人都得到惩罚了吧?比如刀山火海油锅扒皮什么的?”她掩口嗤笑,“那都是人们自己的想象,对事物的论断非黑即白,就像京剧脸谱化,白脸奸臣,红脸忠臣,如果说报应也只在阳世。在阴间是非观念较为淡薄,判断标准富于弹性,不同的人应该各得其所,按照他们自己认为的正确方式而行动,即便因为立场不同成为敌人,也并不是你是好人另一个必定是坏蛋。在对历史的认知上姿态暧昧模糊。即使干了坏事,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前一阵子看龙应台的《大江大海》,她说:‘我不管你是哪一个战场,我不管你是谁的国家,我不管你对谁效忠、对谁背叛,我不管你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我不管你对正义或不正义怎么诠释,我可不可以说,所有的被时代践踏、侮辱、伤害的人都是我的兄弟、我的姊妹。’她抛弃了对交战双方价值观的褒贬,进入到另一个思维申辩:‘血流漂杵的战争有真正的胜利者吗?’站在人本主义的立场,考量历史没有人能以此为荣,无论是战胜者还是战败者。也没有人可以逃避责任。人们被利益驱使,或并不心甘情愿成为当权者的棋子,谁有权利践踏人性?有人认为她简单的用‘人本’理念来评判是非,未免肤浅。这些家伙摆脱不了御用文人大众喉舌的腔调,觉得站在至高强权一方便掌握真理,维护正义。”

  “你有点文青的愤世妒俗,可能是你们经历了不少政治运动,对政治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大伟不由得笑起来:“越说越远越跑题,如果你换一种选择,没准更好?”

  “每个人一生下来,受到太阳所在的位置和月亮方位的影响,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打开箱子,一切都已成定局,人的一生沿着这一轨迹走下去,任何人都不能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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