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琴
这次睡得真的好沉，也很舒服，顾叶诺迷迷糊糊地想着。当然，如果没有叶昭的鬼哭狼嚎就更好了。
“啊啊啊！小老大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十天啊！你整整睡了十天啊！十天啊！”就在顾叶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叶昭已经叫了起来。
顾叶诺不满地看了叶昭一眼，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看到顾叶诺又闭上了眼睛，叶昭倏的住了嘴，安静地坐在床沿。
半响，顾叶诺再次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二哥呢？”
“他被小白叔叔拉去特训了。”叶昭回答。
顾叶诺无言，瞪了叶昭一眼，小白叔叔，他还真敢叫……
“对对对，就是这种眼神！”可谁知，叶昭却忽然兴奋起来，“我这样叫他时，他就是这么瞪我的！”
顾叶诺无奈抚额，这时，还有一只手同时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叶昭掌心发光，“不错不错，睡了十天，魂海恢复了八成，这十天还真没白睡。”
顾叶诺没好气地拍掉了叶昭的手，翻身下床。
打开房门，一阵风迎面而来，桂花的清香随风飘散。院中的桂花树下，还有一个人影盘膝而坐。
那人一身灰色布衣，发丝随意散披散，虽然他有刻意隐藏，但顾叶诺还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深深的仇恨。
与那人身上的仇恨格格不入的是，他的身前居然放着一把古琴。
琴面桐木斵，琴底梓木斵，冠角、岳山、承露由硬木所制。翠玉琴轸，琴徽疑为瑟瑟徽。
那人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面前的那把琴，可顾叶诺却感觉那人看的并不是他面前的琴，而是一个无形的屏障，一个压住他仇恨不让他失控的屏障。
“冥琴？”顾叶诺走到那人近前，在他面前盘膝坐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面前的那把古琴。
那琴通体断纹较多，有蛇腹断、牛毛断、流水断、龟背断、梅花断。栗壳色底间朱红漆，鹿角霜灰胎。龙池、凤沼为圆形。
冥琴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他面前的顾叶诺，片刻后，说道，“少主。”
他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沙哑。
顾叶诺点头，右手伸出，“请。”
冥琴抚琴，左手中指实按，右手食指轻挑，琴中顿时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
“咔嚓！”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混入琴声之中。
叶昭也来到了近前，一手拿着两个鲜艳的果子，一手拿着一个已经吃了一半的果子。
显然，那声异常不和谐的“咔嚓”声正是叶昭吃果子的声音。
顾叶诺无奈地瞪了叶昭一眼，伸手接过了叶昭递来的果子。
冥琴抚琴的手顿了顿，流畅的琴音出现了一丝停顿，但很快，琴音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波澜不惊。
“咔嚓！”顾叶诺也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发现除了咀嚼时的咔嚓声，这果子还真的挺好吃的。
而此时，冥琴连顿都没顿，依旧低头，抚琴。
于是，在悦耳的琴声中，顾叶诺和叶昭“咔嚓，咔嚓”地吃着手中的果子。
一曲终了，顾叶诺和叶昭手中的果子也吃得差不多了。
冥琴抬头，见顾叶诺已经吃完了果子，便给了他和叶昭各一张琴，给他们讲起了音律，指法，以及古琴。
冥琴并不管顾叶诺是否在听他说些什么，他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所理解的完全说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这次顾叶诺听得异常认真，期间还提出了一些不懂的，不理解的问题，完全是一个认真好学的好学生。
而叶昭，这个平时总不按常理出牌的，总是在捣乱的，这次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顾叶诺旁边，认真地听着冥琴的讲述。
冥琴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顾叶诺和叶昭一眼，按照刚刚自己抚琴时这两人的态度，没有当面拂袖而去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如此安静，认真地听自己讲这些枯燥乏味的东西。
但他也并没有太在意顾叶诺和叶昭的态度，如果顾叶诺和叶昭拂袖而去，他就继续坐在这里看着他的琴便好；如果他们安静地听着自己的讲述，那么自己接着讲便好；城主说不希望从少主口中听到一句自己的不是，那么自己依着他便好。
时间流逝，日头渐渐偏西，夜幕渐渐来临，冥琴收琴而立，向顾叶诺告辞。
“你喜欢琴吗？”顾叶诺忽然问道，他左手虚按，右手拨弦，洪亮的空弦散音四周回荡。
“喜欢。”冥琴回答。
“喜欢？”顾叶诺手下不停，回想着冥琴刚刚教过的指法，“你喜欢琴，是因为它能帮你压住仇恨，还是它可以作为你杀人的工具？”
冥琴猛地顿住，身上忽然散发出一股凌利的杀意。压迫得顾叶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停。
叶昭迅速地站起身来，挡在了顾叶诺面前。
冥琴没有在意挡在他面前的叶昭，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坐在那里练习指法的顾叶诺。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异常压抑，除了从顾叶诺手下偶尔发出的琴音，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吹过此地的风都放慢了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冥琴忽然笑了，笑容清冷，“少主究竟想说什么？”
顾叶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微笑，“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冥琴不自然地瞳孔缩了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既然少主没有说什么，那冥琴也就告辞了。”
顾叶诺右手伸出，“请。”
冥琴现在原地看了顾叶诺好一会儿。顾叶诺静静地保持右手伸出的姿势任由冥琴打量。
片刻后，冥琴弯腰向顾叶诺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
“小老大，我都有点搞不懂你在做什么了。”冥琴刚刚踏出院门，叶昭就迫不及待地向顾叶诺询问道。
“他不适合琴，也不适合冥叶宫的环境。他心里装满了仇恨，为了这仇恨，他可以付出他的一切。”顾叶诺回答，“他需要的，是一场场艰难的战斗，从战斗中弥补自己的不足，从战斗中寻找突破的机会。”
“他就像一把剑，只有杀人的时候才能体现他的价值，但同时，只有平时的千锤百炼才能确保这把剑杀人时的锋利。”
“而冥叶宫这里的安逸的环境，会使他这把剑慢慢锈蚀。如果有一天，他的琴压不住他的仇恨，而他这把剑又被锈蚀了的话……”顾叶诺看向叶昭，“这琴你学得怎么样？”
“还好啊，你看……”叶昭收回看向院外的视线，那里，冥琴的身影还未走远。叶昭知道，小老大的那翻话，不仅仅是回答他的疑问，更重要的，是给冥琴一个选择。
尽管冥琴的实力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尽管他只是冥叶宫的少主，一个被众人所不服的少主，但这个选择，他，给得起！
不出所料，顾叶诺对叶昭所说的一番话，冥琴确实听到了。
以他的实力，离开那里是很快的事情，如果不是他故意慢了脚步，在顾叶诺说完那翻话的时候，叶昭根本不可能还能看得到他的身影。
他来冥叶宫已经整整八年的时间了，除来那次顾苏白把他带到这里，给了他一把琴，一个名字，一本琴谱类的功法外，就再也没有管过他。
其实，不仅是他，整个冥叶宫的人都是如此。
顾苏白根本没有精力去管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什么样的环境能让他们更好的成长，什么样的环境又会压抑他们的本性。
冥叶宫里的人不多，可冥叶宫不少；冥叶城不多，可冥叶城里的人却很多。
更何况，对于顾苏白来说，能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给他们住，给他们吃，给他们穿，还教他们修炼，就已经算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对他们仁至义尽了。
要知道，如果不是顾苏白对他们施以援手，当年他们全部都要流落街头，有的甚至早已化成一坯黄土。
所以，对于顾苏白，他们有的只是感激，敬畏，与服从。不敢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就如冥琴，虽然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但他心中始终有着一份属于顾苏白的净土。
只是，尽管感激，敬畏，服从，可不喜欢还是不喜欢，不适合终究是不适合。
他的心中有仇恨，这仇恨散不了，压不住，他想要报仇。而冥叶宫，独幽琴，顾苏白，是他的保护，也是他的枷锁。
少主说的很对，他不喜欢琴，就算喜欢，也只是因为它可以帮他压住心中的仇恨。
但是少主不知道的是，他并不想把琴作为杀人的工具，这琴，承载了他少年时所有的美好的时光，只适合被珍而重之地被埋于心底，永埋于心底。
他也很怀疑，如果有一天，独幽琴压不住他的仇恨，冥叶宫安逸了他的心智，那时，他该如何？
……
冥琴走后不久，顾叶诺和叶昭便扔了琴，站在门外等着顾苏白和叶晚。
叶晚在看到顾叶诺和叶昭在门外等着他们时，瞬间来到顾叶诺的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小老大，你终于醒了！”
顾叶诺笑笑，“十天了，也该醒了。”
“是啊，十天了。”叶晚说着，有些怨念地看向顾叶诺。
顾叶诺无奈，只好道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也不知道这一觉会睡那么久。”
顾苏白伸手拍了拍顾叶诺的脑袋，“只要你没事就好。”
顾叶诺点头，对顾苏白说了冥琴的一些情况。
顾苏白听完后，只是笑着说了句，“这冥叶宫迟早都是你的，这些，你看着办吧，不用跟我说。”
顾叶诺却连连摇头，“不要，不要，这麻烦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才不要呢。”
顾苏白说道，“其实，冥叶宫不算麻烦的，只要你能找到人帮你，你完全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爹爹啊，”顾叶诺忽然说道，“我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呢，这冥叶宫啊，您还是多费点心吧。”
顾苏白愣了下，忽然笑了，“你误会了，我没打算让你接管冥叶宫，我知道你还小。我只是想说，在这里，你完全可以不顾忌任何人的想法，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次，轮到顾叶诺愣了愣。
顾苏白笑笑，又拍了拍顾叶诺的脑袋。。
“都被你拍笨了！”顾叶诺郁闷地看向顾苏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