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授人皇经

  章哲琛说着,眼神意有所指的看向了头顶。

  “哦?”

  闻言吕绮玲眼神一亮,然而循着章哲琛的眼神看去,却是愣住了。

  那是一块匾额,正是昭德皇帝送与吕绮玲的礼物,听说上面的“洛神”二字,还是皇帝亲刻。

  若是上面的金子刮下来,也值不少钱吧?吕绮玲抬着头,愣愣的看着牌匾,曾经耀眼如星辉的洛神二字,此刻却显得那般刺眼。

  恍惚间,吕绮玲脑海中渐渐浮现一个男人的身影。可那道身影却是如此的模糊,任凭如何回忆,也记忆不起他的样子。可笑她还曾经以为,那温柔的面庞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

  “娘娘可想好了?”章太医见吕绮玲愣着不懂,也是不耐烦的出言提醒。

  “那道匾额,你若想要,那便拿去吧。”吕绮玲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

  “那怎么行?”章哲琛义正言辞的说道,“那匾额可是皇上亲笔,亲赐给娘娘的,老夫可没那个胆子动。”

  这章哲琛也不是谦虚,皇帝避世,这块匾除了吕绮玲,其他人还当真动不得!

  概因那洛神二字之下,还印着的四四方方朱砂大印,十数年间依旧血红如新。

  上书八字,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竟是传国玉玺!

  而正是这块朱砂印,让“洛神”有了秉承天地的分量,便是那在后宫一手遮天的皇后,尽管看着这块牌子狠的牙痒痒,也不敢动其分毫。

  吕绮玲叹了口气,摇晃着站起身来,搬来了木凳,放在了门前。

  站在木凳上,吕绮玲伸手扶了扶那块匾,却发现着实厚重无比。

  沉了沉气,吕绮玲紧咬牙关,用尽力气狠狠一掰,只听“哐”的一声,匾额应声躺在了地上,磕飞了一块鎏金木角。

  这一摔,也摔碎了吕绮玲心中对那个男人最后的一丝幻想。

  吕绮玲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匾额,眼皮抬了抬,也不多言,转身进了里屋。再出来之时,手中却是拿着一块磨刀的小锉子。

  蹲坐匾额一旁,吕绮玲伸手轻抚着匾额上那“洛神”二字,自嘲般的笑了笑。

  可笑自己此刻方才想通。原来我这些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若对我真有半分留恋,当年又怎会置我于不顾?又怎会狠心让那可怜的孩子一入佛门一十五年?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吕绮玲状若疯癫的仰头大笑两声:“都说帝王最无情,我又何尝不是?我又何尝不是!吕绮玲啊吕绮玲,你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都是报应,报应啊!”

  两行清泪顺着那憔悴的面容滑了下来,却是斜眼瞧了瞧屋内,仿佛透过了门廊,看见了那让她关怀又愧疚的身影。

  “戎儿……”吕绮玲冷静了下来,眼中充斥着无尽温柔怜惜,手中的锉子朝着牌匾狠狠的刮了下去。

  章哲琛看着疯癫的吕绮玲,也不敢多言,静悄悄的院内,只闻得一阵阵“嗤嗤”之声,刺耳又难听,挠人心肺。

  不久,那匾额之上,便只留着玲珑阁与那道朱砂印。“洛神”二字被磨的一干二净,没有了半点痕迹,只是多了一个不浅的坑洞,让本就缺了一角的匾额显得更加残破不堪。

  深呼一口气,吐尽心中浊气。执念放下,心中倏然畅快,吕绮玲眼神逐渐清澈。

  从现在开始,世间再无“洛神”,只有黎修戎之母吕绮玲。

  缓缓将刮下的金粉混着些许木屑扫入荷包,吕绮玲不再有一丝的波澜,眼神平静的看着章哲琛,将手中的荷包递了过去,也不再客气,樱唇轻启说道:“章太医,你的目的达到了,还请将药粉给罢。”

  到了此时,吕绮玲又怎会看不出章哲琛的目的?或许是临时起意,或许是早有图谋。她已经能想象,这自视甚高的太医像狗一样去向皇后摇尾乞赏,也能想象那皇后的样子,毕竟那是插在她心中一十多年的一根刺。

  或许得知这消息后,很快便要来这许久不曾踏足的玲珑阁耀武扬威了罢?

  不过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心中在这一刻已然波澜不惊。只要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便是放弃生命又有何妨?

  “娘娘这说的哪里话?老夫不过是想回个本钱,哪里另有他图?”章哲琛见目的达到,笑眯眯的说道:“不过先前也是怪老夫,言语失了礼数尊卑。现在一想,微臣应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皇子治病用药,又何须金银?”

  “诶,想来老夫就羞愧难当啊!些许草药,不值一提,这金粉,便不要娘娘的了。”章哲琛开口,说着羞愧,却是仰着头,仿佛施舍一般。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吕绮玲也不气闹,将荷包收了起来,面色平静的接过章哲琛手中的两个瓷瓶,转身进了里屋。

  也不管章哲琛已然有些阴沉的脸色,大门一闭,只甩出一句“慢走不送。”

  眼见吃了闭门羹,章哲琛瞪着眼睛,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目的达到也不想计较,最后只能一甩长袖,轻哼一句“无礼之徒”便转身离去。

  整个略显荒凉的小院,只剩下一个残破的牌匾静静的躺着,略显萧瑟。

  却说屋内的黎修戎,虽说看不真切,但门外的声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虽说听得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想出去看看。可却瘫了双腿,动弹不得。

  等到吕绮玲拿着药瓶进来,便急忙坐起身来说道:“姨娘身为贵妃,怎能为了戎儿轻易下跪?更何况去跪一个太医?他如何当的起?”

  眼见黎修戎火急火燎的样子,吕绮玲温柔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为娘讲与你的规矩倒是记得清,都说教到为娘身上了。”

  “不……不,戎儿没有,戎儿不是那个意思!”眼见吕绮玲误会了,黎修戎连忙摆手想要解释。

  “傻戎儿,娘亲与你说笑呢!戎儿关心娘亲,娘亲知道。”吕绮玲笑着,眼睛弯弯的看着黎修戎。

  “可是啊,世间的事,又哪里是规矩二字可以说的清的?人心呐,可不都像戎儿你一般单纯。千万般的想法与算计,便是娘亲活了这么久,也看不真切。”

  吕绮玲看着黎修戎的说着,眼中充满着怜惜。

  人……心?

  黎修戎皱着眉头,想起了曹不四,李大海,皇后娘娘……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见吕绮玲出神的望着自己,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但我能看清娘亲的心哦,心里全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黎修戎却是叫不出姨娘二字。或许是对那个看似为他着想的皇后娘娘有了想法,又或许是因为不想见到叫出姨娘时,吕绮玲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悲痛。

  总之,他的心是如此,或许这就是娘亲说的规矩之外说不清的东西吧!

  吕绮玲嘴角上扬,掩不住的满心欢喜。拿来纱布轻轻为黎修戎敷上药粉,包扎伤口。

  此时无声胜有声,母子二人也不言语,不时相视一笑,当是一番良辰美景,无限温情。

  吕绮玲的手很轻,那药也是神奇的紧,敷上去清清凉凉的,不见些许疼痛。待得上好药粉,裹上纱布,黎修戎已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吕绮玲收拾好东西,为黎修戎盖上了被子,怕伤口疼痛,又随手点了一支安神眠香,轻手轻脚的便离去了。

  既然章哲琛不收那金子,也正好买了肉食给黎修戎补身子。说起来章哲琛也是让吕绮玲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用一个不再留恋的的旧物,为黎修戎换上几斤白肉,值得了。

  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吕绮玲如往常一般向着御膳房走去。也幸得御膳房的一个丫鬟心善,念着旧情,虽说碍于自己的地位,还是不得不收了银子,却也比其他的侍女太监好了不知道多少。

  不然若是换了别人那般心黑,昨日仅凭自己最后的一件翡翠簪子,哪里换的来半斤猪肉,一只整鸡?

  吕绮玲走在院子里,看着躺在地上的匾额,本想绕过去,眼睛一斜,却是瞧见了些许端倪。

  先前想着事情,没发现,此时蹲下一看,那破开的一角却是露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乌黑乌黑的,与那鎏金的木框相差不大,也亏得吕绮玲眼明心细,瞧在了眼中。

  “这,是个卷轴?”吕绮玲摸了摸,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想用劲把它抽出来,却发现完全被卡在边框里,动也不动。

  吕绮玲只好捡起石块,朝着那块边框狠狠的砸了下去。“咔嚓”一声,木框应声而裂,露出一抹金黄。

  丝绸为质,游龙为印,绘有山河锦绣,贵不可言,卷轴之上却是缝着一片羊皮纸。

  “这是……天授《人皇经》?怎会在此匾中?”吕绮玲看着羊皮上的古朴小字,瞪大着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随即反应过来,将之抱入怀中,做贼一般谨慎的四处张望。眼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的撑开了卷轴,看了起来。

  半晌,吕绮玲又将卷轴缓缓的合上,惊疑不定的低喃道:“黎深,你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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