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慕青弦

  青墨花开几寒来,弦歌轻落指上霜。

  青丝如霜眉上雪,暗花余香几苍茫。

  飘起的轻纱,起而又落,那纱帐后的人恍若画中仙,无论那女子身后的荷池有多美,却在那一袭白纱裙下失了颜色。如一张无人能绘的画。

  远远望去,那女子的身材修长,近身望去,那如同玉雕的肤极为白皙,如同无暇的雪。而无论远近,那女子的容貌都是那样惊人。

  然而,女子美则美矣,却是生得一脸清冷,倒真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不沾惹一丝尘埃。

  “这兰心铃是五灵门水门一脉的随身携带物,你可是五灵门弟子?”那女子如同秋水的美眸,紧紧盯着白一凡,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这不禁让白一凡内心的燥热冷下几分,但想到自己的处境,也只得乖乖回答。

  “我并不是五灵门的弟子,这兰心铃是我的一个朋友所赠,她是五灵门的弟子。”

  那女子又道:“那黑兽在杀那几个村人的时候,却独独绕过了你,这是为什么?”

  白一凡仔细想来,他并不记得那几个村人已经死了,更不知道是死在他的手里,他只记得在那些村人不断的侮辱他的时候,他的精神意识渐渐薄弱,到最后他也没有知觉,只得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女子低头看着兰心铃,不禁想起当日景象。当那几个黑雾将那几十村人绞杀的时候,白一凡正巧昏了过去,而她和另一人也恰好赶到,与那黑兽缠斗几回合后黑兽便离开了。

  女子盯紧白一凡的双目,四目相交,白一凡也不闪躲,直直看了过去。良久,那女子转过身,心中想道,此人倒也没说谎话,看来只是个孩童,不过是被吓晕过去了。

  “那兰心铃可否……”

  白一凡话未说完,却见那兰心铃竟毫无声响的悬浮在眼前。而那女子继而转身,朱唇轻启:“除了土地村,你可还有其他亲人?”

  白一凡刚接下兰心铃,却听那毫无起伏的清冷声音,心一冷,身一僵。良久,看着手心的兰心铃沉重道:“这么说,就是毫无活口?”

  “这么说,你也没有其他去处了?”女子轻挥手臂,只听一阵轻音荡过,白一凡只觉周身似乎冷了不少。一瞧那女子手中之物,有些讶然。

  只见那女子手中,一柄近乎于透明的二尺四长剑轻握在手。日光之下,那剑泛起的寒气缓流而下,那寒气落到女子脚旁木板上,竟是生起一层薄薄冰霜。白一凡只是远远一望那剑,便觉得寒入骨髓,便是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女子见白一凡不出声,想是应该再无其他亲人。静默许久后,道:“如果你没有其他去处,可以留在这里。”

  “这里?”白一凡环顾四周,一脸茫然。两眼看着那女子,惑道:“这里是哪里?”

  “青弦。”

  只听门外一苍老声音响起,白一凡转头瞧门,却不见半分人影,再转头,却见那女子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身着白衣,眉目有神的老者,虽是披着一头白发,却不显老态。两只深邃的眸子看着白一凡,面露笑意,与那冰冷女子相比倒叫白一凡觉得亲切很多。

  “师父。”那女子轻闭双眼,向着老者微微鞠躬,老者微微点头,转而看向白一凡。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语气温和,目光和善,走到白一凡面前,有些枯燥的手摸上了白一凡的头。

  “白…白一凡。”这种感受是他不曾感受到的,就算是与他相依为伴的马善,有时对他也会流露冷淡神色,而南柯对他则是一种紧张。

  “白一凡。”老者喃喃自语。手也放了下来,和煦笑道:“一凡小友,你身体还有些虚弱,且好好休息。”。转身对着那女子讲道:“青弦,我们先走吧。”

  “是,师父。”那女子低头一答,从那圆门踏出,淡淡看白一凡一眼,不发一语,径直离开。

  那老者微叹了一口气,抿着嘴角说道:“一凡小友,好好休息吧。”轻拍两下白一凡肩膀,旋即转身准备离门。

  “仙人爷爷!”

  白一凡大喊一声,引得老者回头望去,微微笑道:“一凡小友,可有何事?”

  “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活着的吗?就……”白一凡眼中含泪却是怎么也不肯让他掉落,生生问道:“就只剩我一个了吗?”

  那老者一怔,无奈道:“天道循环,必有往因。望小友能够看开。”他知道这句话对白一凡来讲,这是无疑是一句废话,对一十岁孩童来讲,一天之间村人、家人全部泯灭,又能看开什么呢?而他却不知道,白一凡的伤心只关乎马善一人,其余人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白一凡静默许久,垂头看着手心铃铛,旋即淡淡一笑,仰起头问道:“仙人爷爷,这里是哪里?”

  那老者淡淡一笑,看向白一凡的眼里隐隐有些赞许,心中只想这孩子心性实在坚韧,如此噩耗怕是如他这般十岁心智虽不成熟,但已懂事的孩童所承受不住的,而这孩子竟用不过半刻的时间便能走出伤痛,实在难得。

  “白城,慕家。”

  那老者淡淡一笑,旋即走出门外,独留白一凡一人在屋中。而白一凡盯着铃铛,只见一层黑雾消弭。嘴角勾起一股笑意,轻声道:“黑翼,谢谢你。”

  ……

  “青弦,对这白一凡你可有何看法?”

  清水长亭上,一老一少二人轻步缓行。那老者抛下几粒鱼食,看着水中那五彩的鱼儿争抢不休,微微一笑:“别急,别急,都有份。”语罢,又抛下几粒鱼食。

  “农户之子,别无他想。”那女子眼中冷淡,神色默然。

  “我看这孩子,心性成熟,或许是个可造之材。”老者顿了顿,感慨道:“就是命数太可怜,年纪还这么小便失了一切,实在叫人痛心。”

  “只恨没能杀了那黑兽。”慕青弦眼神一厉,猛然翻动手中寒剑,荡起一阵寒风,惊动了那本在争食的鱼儿。

  “青弦,你的锋芒太重,长此以往,你会承受不住你体内的寒气,若是反噬,必回重创你自己。”那老者见慕青弦眼中凌厉,语重心长道。

  “师父,自我父亲惨死在妖魔之下,我便立誓,此生一定要荡尽天下万恶,哪怕是九泉之下,三魂七魄!不灭不休!”慕青弦原本冰冷的脸,此时却更加冷淡,却见她周身寒雾,那邻近的湖水已渐渐附上了薄薄冰层。

  “青弦,不可如此!”那老者一急,双手紧按慕青弦肩膀,一阵柔和的光芒涌进她的身体。慕青弦那苍白的面色本有好转,却不料她反手打下老者的手,一句话竟是毫无任何情感起伏的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师父,我不怕寒气侵蚀,哪怕我今年才十三岁。”语罢,转身离去。

  “唉”那老者见慕青弦眼中含恨,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长叹一声,那冰层渐渐消融,他丢下几粒鱼食,苦笑道“鱼儿跑了,也不知我那可爱的小青弦何时能够回来啊……”他望着天,眼中似有愧疚之意,此刻他的身影却显得那么苍老,静默许久,眼神回忆,喃喃道:“门人,青弦这孩子年虽十三,却恨意深种,你将她送入缥缈学道,本想是以道法无极来度化她内心嫉恶,却不想她只学其中功法,不去领会其中深意……”语未完,他看着水中那又重新争起食的鱼儿,无奈一笑,重新又丢下几粒鱼食后,长舒一口气,道:“罢了罢了,日后事,谁人说得清。”

  ……

  太阳渐渐西下,留给西边天空一抹霞光。

  那瘦小身影乘着夕阳余晖,坐在镂空圆门旁,那白玉炉内飘出的淡淡清香伴随清风涌入白一凡鼻尖,沁人心脾。

  “咕咕咕”

  摇晃兰心铃,肚子却不争起的打鸣起来,白一凡倒也不是挨不得饿,只是这肚子也不知道几天没得进食。本想去讨要一些食物,却又不知身在何处,万一都像那女子般冰冷,无人理会,岂不尴尬。于是便也放下了念头,只得愁眉苦脸坐在圆门旁,看着那一池荷花,吞咽着不断从喉咙涌出的口水。

  却听门外脚步声临近,一身穿翠服,下人打扮的女子端着一碗鸡汤缓缓进屋。白一凡顿时欣喜起来,那丫鬟一见白一凡吞咽口水的模样,忍住笑意,道:“这是小姐吩咐的,你快些吃完。”

  白一凡倒也不客气,端起鸡汤便喝了起来,却因那入口的灼烫放下了碗。

  “瞧你那样子,也不知道吹吹热气就喝,烫着了吧。”那丫鬟瞧见白一凡的目光满是不屑,笑声道:“不过也是,瞧你初入府的打扮也是个乡间土包子,这种鸡汤想必也是喝不到的吧?”

  白一凡瞧了那丫鬟一眼,不发一语,竟是举起了热气腾腾的鸡汤,生生的一口饮了下去,连那鸡骨头连着肉也一口口的咬碎,连着汤一口饮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吃上肉,却吃得如此狼狈。

  那丫鬟起初有些惊讶,后看见白一凡竟是骨头也不吐,眼里的讥笑不禁又多了几分“连骨头都不知道吐,你家是要有多穷,连鸡都吃不起。”

  白一凡不答语,只是放下了瓷碗,转身继续坐在圆门处,看着手心的铃铛。

  那丫鬟冷哼一声,拿起碗便离开,刚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却听那白一凡突然出声,道:“你平日里吃的一定不会差,对吧?”

  那丫鬟回头看向白一凡,冷冷一笑,满眼得意之色,道:“算不上是好,但一定要比你平日所有吃的都要好。”

  “那这么说,你是瞧不上我吃的那些东西了。”白一凡抬了抬眉,双眼撇向那丫鬟,隐隐有些冷意。

  那丫鬟眼露趣意,对着白一凡挑了挑眉,似是对白一凡接下来的话语很有兴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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