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

  五月份,是春夏之交的分水岭,却往往冷热交替,契合着嫒清的起伏心情。

  “我们好好聊聊吧。”嫒清发来微信消息,“清风亭见!”

  晨籽一脸纳闷,还没从上次婺源夜的云雨之情中抽离出来,一心沉浸入和嫒清当下的幻想之中。

  傍晚,清风亭里,嫒清侧坐在东边,有些局促。四周草坪的绿,和着清风,尽力安静着嫒清此时的心境。

  晨籽火急火燎的从寝室赶过来,远远看见嫒清的侧影,有些不安。慢慢凑近时,发现嫒清低着头,刘海有些散乱。

  “怎么了?”晨籽小心翼翼地坐在嫒清的身边,右手抚摸着嫒清的背。

  嫒清没有回答。

  晨籽等待着。

  “你觉得我们能坚持到毕业吗?”良久,嫒清微微抬起头来。

  “啊?什么意思?”晨籽有些慌乱,同时又发觉嫒清的眼睛是红肿的,脸庞上还有泪痕,便更紧张的下意识关心到:“这是怎么了,嫒清?你不要吓我!出什么事了吗?”晨籽左手抓住嫒清的右手掌。

  嫒清又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有事情可以告诉我吗?我真的很想关心你!”晨籽有些急切,右手来回抚摸嫒清的背,“我不是你男朋友嘛!”

  不一会儿,嫒清的头在抖动,肩也在抖动。

  “啊,嫒清,到底怎么了这是,你不要哭嘛!”晨籽有些慌张,第一次碰到女朋友在自己面前抽泣,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思考了十来秒之后,就把嫒清搂进怀里,说着:“哭吧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嫒清埋进晨籽怀里抽泣了十来分钟。

  此时有陌生同学路过,看到这种情况又避开了。

  “有纸吗?”嫒清冷静了下来,从晨籽怀里抬起头来,目光有些撒娇。

  “哦哦,有的!”晨籽有些慌乱的从左边裤袋子里掏出一小包未开封的餐巾纸,连忙拆开取出两张来递给嫒清。

  “谢谢,难得这么细心!”嫒清有些嫌弃又有些感激,接过餐巾纸擦掉满脸的泪水,嗓音有些不舒服。

  “呵呵。”晨籽傻笑了一声,看着嫒清冷静下来的样子,有些高兴关心道:“要不要我去买瓶水来?”

  “不用了。”嫒清清了清嗓子,把餐巾纸揉捏在手里,沉思了一会儿。

  “噢,那……”晨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右手又抚摸着嫒清的背,“要不要告诉我呢?是不是家里的事情?”

  “嗯。”嫒清淡然点头,转过脸来对着晨籽认真说道:“我父亲——不喜欢你!”

  “啊?”晨籽一脸委屈,习惯地右手挠挠额头,“为什么?他又没见过我?”

  “你把右手放下,别一紧张就挠额头!”嫒清有些嫌弃道。

  “噢!”晨籽老实而滑稽地把右手放下。

  “我母亲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了。”嫒清淡然解释道。

  “噢。你爸对长相很挑剔吗?”晨籽有些遗憾。

  “不是长相,是气质!”嫒清有些嫌弃道。

  “啊?我没气质吗?”晨籽一脸委屈加紧张,旋即又不自觉地抬起右手挠额头,“那你妈呢,也不喜欢我吗?”

  “把手放下!”嫒清越加嫌弃道,“我妈对你印象倒还好。”

  “哦哦,那就好!”晨籽有些庆幸,慌忙用左手按下右手,条件反射般地坐直了,思虑了一会儿,又试探着辩解道:“光看照片能看出啥气质?不是得看本人吗?”

  “嗯?你本人啊?”嫒清略有玩味地注视着晨籽,“长相过得去,气质还差点儿!”

  “啊,不是吧!”晨籽有些受打击,咬紧了嘴唇无力辩驳,“连你都这么看我啊!”

  嫒清依然玩味地注视着晨籽,有好一会儿,才“噗呲”笑出了声,化解了尴尬:“逗你呢!”

  “噢……呵呵……”晨籽也跟着傻笑。

  两人相视而笑了好一会儿。

  “现在说认真的——”嫒清忽然止住了笑,抓住晨籽的右手说道:“我父亲对女婿的要求标准,要超过对我的!”

  “啊?噢。”晨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样的要求标准呢?”

  “参考我在大学这近三年的表现!”嫒清有些委屈,也有些无奈。

  “噢。”晨籽略有所悟,略有所思。

  “我父亲说,一个大学生如果在大学里面都不自律自强,未来注定要被社会所淘汰!”嫒清像她父亲上身似的,说出这句话。

  “你压力好大!”晨籽有些心疼的注视着嫒清,握紧了她的左手。

  “嗯。”嫒清苦笑了一声,开始自说自话,“我小学初中高中就是这样过来的——学习成绩必须是前三名,理科分数最好是满分,写作文最多只能扣三分。奥林匹克知识竞赛肯定冲着第一名去,英语演讲比赛就是要拿冠军。钢琴不学到十级那一开始就不要学,跑步不跑到终点那就是废物!”

  “啊?”晨籽一脸崇拜之余,又很是心疼嫒清。对比下自己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和高中,那不要太放松。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舞蹈不行吗?”嫒清依然苦笑着,注视着晨籽,自问自答,“因为,小学时候我父亲逼着我去练跳舞,我重摔过两次,扭伤过两次左腿韧带,我有了阴影,也就不自信了。”

  晨籽一脸心疼地左手拽紧了嫒清的右手,右手把嫒清揽入怀里。

  嫒清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我内心曾经很叛逆过。”嫒清窝在晨籽怀里继续诉苦,“所以我高考没发挥好,连原来拿了奥赛全国第一可以保送上交大的资格都失去了,我父亲和我大吵了一架——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最想去的还是北大,如果去不了北大,其实我上哪所大学都无所谓。”

  晨籽没有插话,右手静静地抚摸着嫒清的后背,内心静静地聆听嫒清埋藏内心的委屈与苦楚。

  “我父亲当时不原谅我,他希望我复读,重新考上北大——我当然不会复读,我决定上完大学考研到北大。”嫒清从晨籽怀里挪起身子来,认真地凝视着晨籽,“可是到了大学,我其实爱上了杭州这所幸福宜居的历史文化城市。”

  “嗯嗯,我也很爱杭州这座城市!”晨籽眼神有所共鸣,也同样凝视着嫒清。

  “可是,我父亲今天下午打电话来告诉我,让我考研出国!”嫒清刚刚冷静的情绪又变得委屈气愤起来。

  “啊?不会吧?”晨籽也慌张起来,“为什么这么突然?他不是知道你一直想去北大吗?”

  “是啊,他,他真的太过分了!”嫒清抱怨而崩溃,“因为上大学我基本没花他的钱,他对我失去了控制权,所以他很生气。”

  “你爸怎么能这样呢?不尊重你的意愿吗?”晨籽紧拽着嫒清的左手,给足安慰。

  “哼,他什么时候尊重过我的意愿了?”嫒清想想就有些生气,“他以为我出国留学要花好多钱,就必然要向他伸手要钱——哼,我要是想出国留学,我不会申请全额奖学金吗?”

  “啊,你真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啊?”晨籽一脸愕然,突然紧张起来。

  “傻瓜,不说了我就想去北大嘛!”嫒清右手食指伸过去刮了一下晨籽的鼻子。

  晨籽瞪大了眼睛,呆愣了一下旋即又享受着嫒清刚才突然的顽皮。

  “那接下来怎么办?”晨籽关心地问道,捏了捏嫒清的手指。

  “暂时不理会他吧!反正下午电话里已经大吵了一顿。”嫒清抬起头,右手拨弄了下刘海。

  “噢。唉。”晨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唉,或许这就是独生子女的悲哀吧!”嫒清侧过脸来看了看晨籽。

  “但是我家和你家还真完全不一样呢!”晨籽不是太苟同,迎着嫒清的目光。

  “怎么不一样?”嫒清饶有兴趣。

  “我爸妈从来不管我,不管我干什么,只要我高兴就行!”晨籽有些自豪感。

  “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妈宝?”嫒清有些不留情面。

  “什么妈宝?谁是妈宝了?”晨籽有些不服气,“这你就看走眼了!”

  “呵呵。”嫒清“噗呲”一声:“逗你呢!”

  “噢,呵呵。”晨籽反应过来傻笑着。

  沉默了一会儿。

  “我父亲让我出国留学的原因还有一个——”嫒清突然开口,“他觉得我应该晚一点再恋爱。”

  “噢,为什么呢?你不是早过了十八岁吗?”晨籽有些意外,也有些紧张。

  “他认为一个人的二十五岁之前都应该以学业追求为主!”嫒清无奈道,“不然就是浪费智力潜力的发展!”

  “这样啊,是说谈恋爱会让人变傻吗?”晨籽显然不同意这种观点。

  “呵呵,你倒不笨!”嫒清冲晨籽笑了笑,拨弄了下刘海。

  “我觉得恋爱会让人变聪明!”晨籽认真思考辩解着,“因为恋爱当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注其实是了解学习进步的过程。”

  “嗯,说得有道理!”嫒清点点头,“这就是情商了!不过我父亲,他强调的是智力。”

  “情商和智力也分不开啊,有时候不一定划分得清楚!”晨籽没有放弃辩解。

  “嗯,说的也是!”嫒清侧过脸来凝视着晨籽,换了一种口吻:“可是我没办法改变我父亲的观点,他就是觉得我二十一岁谈恋爱,还是太早了!”

  “噢,嗯……”晨籽思考着怎么回复,“那你觉得,和我恋爱后悔了吗?”

  “傻瓜!”嫒清又伸出右手食指刮了一下晨籽的鼻子,“我后悔的话,今天就不会约你出来了!”

  “呵呵……”晨籽放下心来。

  “可是我不确定我们毕业之前会发生什么。”嫒清忽然担忧起来,“你觉得我们会维持到毕业吗?”

  “这是什么话?不能说这种话!我们可是要过一辈子的!”晨籽不允许嫒清有这种担忧。

  “一辈子?你保证?”嫒清凝视着晨籽,把脸凑近一些。

  “我保证!”晨籽信誓旦旦着,右手比了个军礼。

  “呵……”嫒清腼腆地笑了一下。

  晨籽盯着嫒清妩媚的脸庞,犹豫了一下,突然凑近亲了一口嫒清的嘴唇。

  嫒清没有躲避,越加娇羞了些。

  此时夜幕降临,灯光亮起。

  “晨籽,如果我毕业去了首都读研,你怎么办?”嫒清突然发问,没有看向晨籽,怕给晨籽压力。

  “我到时就去首都找工作,陪你!”晨籽深情地附和。

  “你从来没想过考研吗?”嫒清继续发问,依然没有看向晨籽。

  “嗯……没想过呢……”晨籽有些为难,“我其实不喜欢学习。”

  “我知道。那你毕业后找什么样的工作呢?”嫒清连续发问,始终没有看向晨籽。

  “本专业的吧……”晨籽忽然变得不笃定,眼神偏离嫒清。

  “好吧,那个等毕业时再说,我不为难你。”嫒清神情淡然,思虑了一会儿,侧过脸来盯着晨籽:“我希望,剩下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你能好好珍惜大学时光,好好学习,可以吗?”

  “噢。可以!”晨籽感受到压力,侧过脸正对着嫒清的眼神,真诚地回答:“我保证!”

  “嗯。”嫒清有些欣慰地抿着笑:“我希望你能拿一次你专业的一等奖学金!”

  “啊?”晨籽心里有点压力,但还是尽力答应:“好,我一定尽力争取!”

  “还有,你现在已经明白挣钱的不容易了,应该也开始学着经济独立了!”嫒清连续施加压力,面带微笑。

  “噢,好的!”嘴上答应着,晨籽此时的内心已经万马奔腾了,毕竟这突如其来的压力来自于爱情的要求。

  “下个星期,我有个数学家教的兼职工作,你能不能胜任?”嫒清饶有趣味地瞅着晨籽,知道晨籽的数学是强项。

  “啊,真的吗?”晨籽明白了嫒清的良苦用心,立马答应下来:“能,我能胜任!”

  嫒清妩媚一笑,拨弄着刘海。

  自从晨籽上次靠劳动力辛苦挣了八百八十块钱,晨籽不仅明白挣钱的不容易,也深刻体会了自己挣的钱自己花的劳动价值感。

  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走吧,我们去明月湖边走走。”嫒清站起身来,示意晨籽离开。清风亭离明月湖也不远。

  夜风有些凉,晨籽把嫒清搂得很近。

  明月湖很精致小巧,像一枚弯月坐落在校园中央。岸边有不少座椅供学生坐着,经常有学生晚上沿着湖边散步,有单身文艺青年,有热恋情侣。

  今夜,竟是嫒清和晨籽第一次一起沿着明月湖悠闲散步,有说不出来的美好,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毕竟,曾经,嫒清常常是和周艳匆匆路过明月湖,晨籽和小张也是不太愿意在湖边逗留,因为明月湖太显眼。

  此刻,天上的月亮越加明亮,清风越加凉爽,嫒清和晨籽默默无不说话,静静地沿着明月湖走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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