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间隙

  邱小东打开碾米机房的大门,将榨油机插上电。

  给顾客的菜籽油称重,给号,然后引导顾客将油菜籽倒入榨油机的喂料斗里面,没多久,一股浓郁的油香弥漫开来,先是将碾米机房笼罩,然后是整个邱家村,最后随着清风,飘过老屋谢家,一直飘到了乡政府。

  人们都一脸陶醉地吸着这香味,仿佛空气中就有油一样。不仅是人,闲逛的狗,啄食的鸡,反刍的牛,都陶醉其中。

  这是丰收的味道!

  有了油香的号召,众乡亲们都得到了信号,纷纷将自家的油菜籽装好,或者拉着小车,或者挑着扁担,来到邱家村。

  没多久邱援朝和邱满仓都来帮忙了,邱满仓坐在门口,前面放了一张小桌子,桌上是一副算盘,负责收钱。邱援朝则为每一个来这里榨油的顾客称重,给号,并做记录。邱小东则站在榨油机前,引导众人榨油,并负责操作榨油机。

  三人合作,榨油的速度很快,但是架不住人太多,刚走一个,又来一批。不过大家都不急,给自家的油菜称了重,得到了号码,就闲坐在祠堂的树下,互相交谈着,反正到时会叫号的。

  大家少了急躁,仿佛油在起着润滑的作用。

  一个老头坐在树下,一脸羡慕地看着坐在门前收钱的邱满仓,对着身边的人,恨恨道:“你们看看邱满仓这只老狗,现在也出息了,我们都要给他交钱。”

  这话没有恶意,只是表达表达自己的羡慕嫉妒恨罢了。这老头和邱满仓是多少年的伙计了,在民国时就是好朋友,在抗战的时候,大家还一起躲在深山里呢,后来有了公社,大家更是在一个锅里吃饭,以前生活大家都一个样,现在邱满仓却一下子比自己活得好了,心中难免泛酸。

  早上八点左右,邱小东的奶奶将三人的伙食带来了,有荤有素,三人劳累了一早上,也的确是饿了,吃得很香。

  至于其他人,就没有吃的了,只能期盼早点榨完油,早点回家吃饭。

  榨油机一刻不停,三人吃饭都是在机房里面解决,从早上六点一直工作到晚上六点半,机器才停下工作,三人才一脸疲惫的回到邱小东家。

  要不是怕晚上路黑,回家容易摔跤,外村的人估计都希望榨油机一直工作到晚上八九点。

  晚饭自然是丰盛的,邱小东杀了一只兔子,还专门交代去乡里供销社的人给自己买了几瓶四特酒。

  “爷爷,叔叔,我敬你们一杯。”邱小东给两人满上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道。

  “好。”邱满仓很高兴的举起自己的酒杯。

  他知道自己孙子欠了外债,自己也一直担心这个,但是今天他负责收钱,才知道榨油机多挣钱,恐怕不要一个月,就能将榨油机和碾米机的钱都挣回来。

  自己大儿子虽然死了,但是孙子也长大成人了,现在事业还这样的好,自己就是现在就闭眼死去,也是含笑去的,自己的大儿子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想到这,邱满仓哪还有不高兴的呢?

  邱援朝也高兴的举起酒杯,自己从小就和哥哥关系好,哥哥现在去了,但是儿子还这么优秀,自己当然也高兴了。

  大家一起欢欢乐乐的吃饭,直到晚上九点多,大家才散去。

  送走爷爷奶奶和叔叔,交代邱小楠早点睡觉,邱小东才有些醉意的回到卧室。在昏黄的灯光下,邱小东拿出一个铁盒子和一本本子,盒子里面装满了钱,这是这一天的收获,本子则是账本。

  算了两遍,邱小东才放心的记下今天挣的钱的数目,一共是一百八十块三角九分钱,其中碾米机贡献了六十二元八角两分钱,其他的都是榨油机的收入。

  今天来碾米的人较之前少了些,以前每天碾米的收入都是七十块左右,今天是因为大家都来榨油了。

  一天的收入是一百八十块,那一个月不就五千多嘛,这一个月就可以挣到碾米机和榨油机的钱了,邱小东很满意这样的收获,嘴角含笑地伴着残留的油香,进入了梦乡。

  ……

  邱援朝回到家,有些熏熏然,邱王氏坐在床上没起身,拉长了音,道:“喝了酒了?”

  “喝了几杯。”邱援朝嘴角也含着笑,道。

  “那你快洗洗睡觉吧。”邱王氏道。

  “嗯。”

  邱王氏见邱援朝去了井边洗澡,自言自语道:“还请得起酒,看来这碾米机和榨油机挣了不少钱啊!”

  邱援朝洗完澡,躺在床上正要入睡,邱王氏却捅了捅他,将他弄醒,问道:“今天很累?”

  “你这不是废话吗,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我们一刻不得空,连早饭和午饭都是在机房里面吃的。”邱援朝有些不耐烦地道。

  不论谁睡觉时被打扰,都会很烦躁。

  “那你知道他一天能挣多少钱吗?”邱王氏盯着邱援朝的眼睛问道。

  “他是谁啊?”邱援朝更加不耐烦了。

  邱援朝当然知道邱王氏嘴中的“他”是指谁了,但是,他视邱小东是自己半个儿子,很是听不得邱王氏说自己侄子的坏话,现在邱王氏连邱小东的名字也不说,只是一个“他”来代指,让他很生气。

  邱王氏心中大怒,正要发作,想了想,笑着道:“我说的是小东。”

  “我怎么知道小东一天能挣多少钱?”邱援朝身子一转,背对着邱王氏,敷衍道。

  “你今天不是在帮他称油菜籽和稻谷的重量吗?你称了多少稻谷、多少油菜籽总记得吧,一算不就知道了他今天挣了多少钱?”

  “那么多人我能都记得?我要有那脑子,早就当官去了。”邱援朝真是很疲惫很困,现在邱王氏总和自己说话,实在是烦得很,语气就有些冲。

  “你今天喝了酒就跟我耍酒疯是吧,问你点事就节节赖赖。”邱王氏也是个不肯受气的主,之前就已经忍了一次,现在邱援朝还敢语气这么冲的跟自己说话,一下子就将邱王氏的心火点燃了,大声呵斥道。

  “我怎么节节赖赖了,本来今天来的人就多,我怎么记得住这么多东西?”邱援朝不知怎的,也许是喝醉了的原因,竟然一反常态的猛地坐起,大声道。

  邱王氏愣愣地看着邱援朝,很是难以置信,自从她嫁入邱家,十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大声和自己说话。

  “就算你记不住那些,一个大概的数目,你总知道吧?”邱王氏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发怒,而是轻声道。

  “一百多吧。”邱援朝也有些清醒了过来,想到刚才顶撞了邱王氏,心中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她大闹,只好敷衍地报了一个数字,好打发她。

  邱援朝躺下,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发出呼噜声,以防邱王氏再烦自己,没多久,就真正地睡着了。

  邱王氏听闻邱小东一天就挣一百多块钱,很是震惊,心中默默道:“这个打短命的,没想到真发达了,一天竟然挣了一百多块钱!”

  打短命是建昌县一带最恶毒的一种骂人的话,一般是有大仇、或者怒极了,才会骂人家“打短命”,诅咒别人夭折,邱王氏对着自己的侄子,竟然说出“打短命”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邱小东怎么惹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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