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这样站在原地等你
地铁入口的门拉开之后又被关上，原来是到了晚高峰的限流时间。
出门不容易，回家也困难。
等待的人群躁动着，在几个并列的隔离带之间排起由数个“s”型连接而成的长队。门开的一瞬间，就连排在接近队尾的人也按捺不住想要来个百米冲刺的冲动。
事实上，谁都用不着去惦记关于“插翅难飞”的苦恼，因为身处这个喧嚣、拥挤、生存压力巨大的城市中，不少梦想的羽翼就是在这样的现实中折断的。
挤在地铁入口前的人群中，周晓然有些疲惫。不时地拿出手机来，想要看看苏醒有没有通过自己的“好友验证”，她记不得刷新了多少次微信界面，可始终没有接到任何回复。
“他不会不记得我了吧？”“难道把我留给他的信息随手丢掉了吗？”……周晓然心里做出了许多种猜测，仍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只是尚未看到而已。
毕竟还是早春，白昼还是相对短暂的，夜幕很快降临了，周晓然也彻底回到了现实中。
刚才还在这场始料未及的邂逅中陶醉着，可这会儿才忽然意识到，居然连他从哪里赶来参加的复试、本科是哪个学校的都不知道。
自责和懊恼中，候考室里的一幕幕又开始在脑海中浮现。明明见过他，跟他说过话，而且就曾坐在他旁边，印象中的那张侧脸是那样清晰，转眼间却不知他这会儿究竟在身在何处了。
“他现在还在北京吗？”“如果不在北京，那又回到了哪里呢？”……
等待过后，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放行。行进中的人潮里，每个身影都是那般行色匆匆。
这个城市如此热闹。高楼大厦的繁华，车水马龙的忙碌，各种会议、演出、展览等活动的层出不穷，各式餐厅、酒吧、咖啡馆的创意无限。
这个城市又是那么高冷而陌生，身处其中的你我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或者尽管见过，也不会再见；再或者，即使认识，没过多久之后，又重新各自回到茫茫人海。
或许，很多时候，这里所有的热闹都和你无关，高冷和陌生反倒会在心中得到无限地放大。而唯有等到真正在这里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才会重新发现潜藏于钢筋水泥下的友善和温情。
对于周晓然来说，苏醒就是那个人，那个让她重新对这个城市萌生爱意和留恋的人。
两个字组成的姓名，三个字母和四个数字组成的微信号，考场上的一面之交……这是此时她了解的关于他的全部信息。
笼统到近乎于无。
她可以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他的身影，可闭上眼睛，又难以完整地想起他的样子。
所谓的一见钟情，大抵就是如此。
不知是从何处飘来的突发奇想，还是潜意识中的一厢情愿，反正周晓然相信，她会在这里重新遇上他，自己要在这里等到他。
又是一个清晨。
“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
曹超开着车，和王恩涛一起把苏醒送往机场，车里播放的是beyond乐队的那首《光辉岁月》。
“超哥，你这光盘哪儿买的？音质不行啊！”苏醒说。
“哎呀，这都多少年的存货了，能放出音儿来不错了。”
“别不承认，绝对是地摊儿买的。赶明儿听听咱珍藏的卡带，年数绝对比这光盘长，可甭管多少年，播出来还是原滋原味，其他的都没法比。”身为一名资深的beyond粉丝，苏醒有些得意地说。
“要说唱歌啊，还是老三最厉害了。可惜这回时间紧。说好了，等老三收到通知书，到时可得给咱好好来场演唱会。”坐在后排的王恩涛也发话了。中学时期的他曾受苏醒的“蛊惑”，也是他们自由组合乐队中的一员。
倘若是先前听到“收到通知书”这样的话，苏醒必定是豪情万丈般地要跟王恩涛来个击掌预庆祝，所向披靡的霸气一览无余。
这次，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不知道结果咋样，挂了也不一定呢。”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你老三也有发怵的时候？不是你风格啊！”王恩涛颇为诧异。
“不对哈！就觉得你昨儿晚上到家不对劲儿，两瓶二锅头也没把你的话给套出来。给哥说，到底咋回事？”曹超问，言语间尽显大哥风范。
“刘恋这次确定来不了北京了。说不准我这次来也就凑个热闹呢，要是录不了的话，就跟她一起留深圳。”再次沉默了片刻，苏醒终于开口了。
“你老三当真还是重色轻友啊！当初是谁说要杀过来跟咱在京团聚的？哎呀，刘恋姑娘真是幸福哦，羡慕啊！”王恩涛半开玩笑地说。
苏醒却笑不出来。
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地投入恋爱的纯粹，对一段感情抱有一根筋式的倔强和执着，在看似不确定的未来面前做出删繁就简式的选择和判断……
苏醒不会想到，两三年之后的自己是多么怀念此时的这种感觉。尽管纠结和彷徨，可一切都因他是那样赤诚又真挚、饱满而热烈地爱着一个姑娘，显得难能可贵，一旦失去，就再也难以找回。
岁月原本无声，蹉跎着豪情满怀的光阴，戏谑着从一而终的执着，静观着你侬我侬后又形同陌路的隐隐作痛。
一道航线划过天际。备考的压力外加心中的惦念，几天下来，一向元气满满的苏醒终于感到累了。
在返回深圳的航班上，他无心欣赏机窗外的蓝天和云朵，而是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朦胧中，他仿佛又去了海边。
看海一直是他特别喜欢的事，甚至是多年来的一种仪式。不管心里痛快与否，趟趟海水、听听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便会生出“人生惬意，不过如此”的感慨来。
在梦里的海边，他看不清刘恋的脸，只觉得她一直对自己微微笑着，他却将她揽在怀里，对她说：“无论何时，三哥都会站在原地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