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失联

  白色的水末追打着落在了礁石上。浪舒浪卷,有甩上礁石的水滴崩湿了棉麻的宽松长裤,在烟灰色上留下小片的漆黑。一双骨骼暴突、青筋乍现的手坠在裤线两旁,手腕以上的部分都遮盖在松松垮垮的黑色长袖里。</p>

  海鸥远远地高声鸣叫。</p>

  她扬起头,将下颌骨的线条完全暴露在天光之下。粼粼海潮被她盛在眼中,碎银覆盖在她的睫毛上。</p>

  一只小蟹爬过她赤裸的脚面,钻入礁石缝中。一个大浪拍在她脚背上,没湿裤脚。她垂下头,然后任由身体向前倒去。浪潮将她卷入海中。</p>

  暂且撇开礁石和暗涌不谈,这不是个跳海自杀的人。她面颊上板结的象牙色角质层可以作证,她是会水的生物。物种自然是无从分辨的,这样挥动四肢贴底潜游的人形动物,大概是生理结构有什么问题吧。</p>

  执明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发麻,逆流游向海中。浑浊的海水激得她频频眨眼,她不住地呛水,一次次把头探出水面。</p>

  “他妈的!”他怒目而视,吼声镇岳。</p>

  滴滴答答的意识从眼中流出来,流进海水,融成一片。她蜷缩起来,抱住膝盖。海面上轰鸣滚落的雷声在她耳中都是温吞的呜咽,只剩那一句“他妈的”还震耳发聩,回声敲着脑壳弹跳鸣响。</p>

  她觉得应该将这些掩埋她的砂砾悉数抖落,下次就指名道姓地告诉他,你不该吼我,我生气了。可他会说,你怎么就生气了呢?然后她又没话可讲,只好都再次吞咽下去。吞咽的是酒瓶的玻璃碎片,是废旧的渔网,也是蚌壳中的珍珠。</p>

  她闭上酸涩的眼睛,身体浮在水面和水底的正中。如果有人来救我就好了,她如是想。</p>

  一双手撞碎水面,拽住她上衣领口,将一团漆黑的执明拖出水中。她脖颈撞到了船帮,碎木片划伤了她颈椎上的皮肤,留一道浅浅的红痕。</p>

  “嗨,找到了,在海里蹲着呢,”执明听到身后的男声对什么人说,“哦,嗯,对,一团黑。好,我马上回去。姜汤?你做吗?行。我先把她拽上来。” 那只手猛地用力,把执明拽上了船,用小臂接住她倾倒的后背,“直接去医院?我们回家先换个衣服吧。拜拜。”挂断。</p>

  “上岸了哦。”小凤凰在船尾摇着桨,回头喊道。天空是蒙蒙的铁灰色,万点雨丝将天海缝成一匹拼色织布。小凤凰的中长发和衣服皮肤贴在一起,被雨水打得不停眨眼。监兵顶的干草似的棕毛也全糊在了头皮上,像正洗澡的橘猫。这小木船是临出海前找渔民五百块钱买的,只能划桨,没有马达。这破船在暴雨中摇摇晃晃,监兵顺势搂过执明,抓紧船舷。</p>

  执明抽抽鼻子,仰视监兵的棕黄色瞳孔。</p>

  监兵放下手机,低头看她:“你搞什么幺蛾子?又生气了?”</p>

  “嗯。”她老实承认。</p>

  “几天没吃饭?”</p>

  “三天吧。”</p>

  “孟章在医院拿小火炉给你熬姜汤呢。”</p>

  “嗯。”</p>

  “可乐姜汤啊。”</p>

  “哎你们两个,来一个划桨的!”一个浪头打来,船猛地一斜,凤凰回头高喊。</p>

  “来了来了,”监兵撂下执明,“你先在这坐一会,别乱动。”</p>

  于是执明在船舱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背靠在船舷上,头埋进胳膊里,只露出两只被黑发遮盖了大半的眼睛。</p>

  “可乐姜汤…”她喃喃道。低低的语声都被吸进了湿漉漉的衣服里,雨滴持续不断地打落,锋利的寒冷将她的意识一寸一寸割碎。</p>

  上岸的时候船进了水,执明却又不见了。</p>

  执明失踪一事在坊间的流言里被吹得神乎其神,有什么蒸发说(突然物理蒸发),溺死说(已经溺死的执明冤魂突然在船上现身),假扮说(有水鬼假扮执明上船蹭孟章和监兵的仙气),不一而足,让孟章等感叹民众想象力的丰富(“肯定是徭役不够重。”监兵肯定地说。)</p>

  “继续找吧,”小凤凰支颐低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头人就没了。”</p>

  “我的锅。我看着她点好了。”监兵埋下头。</p>

  “会不会真的带错人了?”孟章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p>

  “不会吧。”小凤凰抬手拨了拨刘海。</p>

  “还能有几个疯子大阴天的在海边跳海玩?一个就够他妈麻烦了,再来一个还不如先把我天灵盖掀了。”监兵抬头,翻了个白眼。</p>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传得这么快。”孟章叹了口气,双手抱胸,闭上眼睛。</p>

  沉默半晌。</p>

  “会不会是她被什么人带走了?”小凤凰一抻脖子。</p>

  “嗯?”监兵的眉毛纵向拉开距离,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p>

  “哎,有可能。”孟章睁开眼睛,视线在视野下方若有所思地扫来扫去。</p>

  “谁?”监兵问。</p>

  “谁都有可能。”孟章说。</p>

  “不会是女娲吧。”监兵耸起鼻子。</p>

  “我觉得是她。”孟章耸耸肩。</p>

  那怎么搞?大家一下都失了语。</p>

  这也真是,一天到晚的给我们几个添堵。孟章的白眼在心里都翻上了天。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到底还不是乖乖上朝请命。这几千年都跪下来了,还差这一回吗。</p>

  “得,”过了半晌,监兵一抬手,空气中的沉默被打碎甩开,“这回大家都去吧,抢也得给她抢回来。”</p>

  高三真的累,也很忙。零零碎碎每天一百地把一章写完了,以后也会用这种方法继续写下去。写作和阅读已经成了我睡觉前固定的仪式,没写就睡总觉得不踏实。</p>

  今天算是睡得早了,但时间也不早啦,大家早点睡吧,晚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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