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曝私密母女摊牌

  倩云妈在楼下等着女儿，一边东张西望。她看见镇政府大门口有人进出，便将视线移过去，盼望人群里出现于清。忽听倩云在二楼门口喊她：“妈，咱们走吧。”

  倩云妈忙问：“孩子，报上了？”

  倩云摇头，只说声：“报啥哩，晚了！昨天晚上就截止了，咱们回家吧。”

  倩云妈吃惊，“啊，真的晚了？”她仰起脸，迟疑地瞟着女儿。她看到的是不祥之兆：女儿秀气的脸上有一种不温不火心不在焉的表情，其中隐含着果断与决绝。

  “你是不打算报考吧？那不行！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想法报上名。”倩云妈生气地板起脸。

  “你有什么办法？网上报名真的截止了。”倩云已毫不犹豫地下楼来。

  “孩子，你仔细看过了……你等等，妈上去看看。”倩云妈大声吵嚷，她不相信女儿的说法。

  倩云也不拦挡妈妈，抬头看着她上楼去。倩云妈火急火燎，爬上楼时已经气喘吁吁，却在网吧入口被两个年轻保安拦住。恰好巧云逛过来，带她进去了。一会儿，倩云妈哭丧着脸下楼来，嘴里嘟囔着：“唉，真倒霉，看来真的截止了。都是大强，不是他瞎乱腾，咱们昨天就……孩子，咱们就这样回家？报不上名就算了？我看，咱们去镇政府，找于镇长想办法，总得设法上大学，找份好工作。于镇长有手眼，上头有关系，肯定有门路。”

  倩云生气地抢白母亲：“于清成神了？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回家。”说着别转脸，独自推上电动车往回走。倩云妈往前走几步，回头看看女儿，又无奈地折身回来。

  出了大屯镇街，电动车在通向望月屯的路上颠簸起来，母女俩的争执也重新开始。

  倩云妈仍抱怨老伴没能耐，对闺女不管不问；抱怨女儿当初不该轻易放过于清，抱怨昨天大强捣乱，以致女儿耽误了报名无缘高考……女人不停地唠叨，发泄心中的失落和焦躁。倩云烦透了，憋了一肚子气。不时有行人从身边走过，跟倩云母女打招呼，倩云只含糊应答。她不时向路旁张望，寻找合适的地点和时机。她要向妈妈摊牌，要倾泻憋闷在胸中的怨气，说出纠结已久的心事。看看来到一处岔路口，倩云将电动车拐个弯驶上斜刺的小路，在一簇小树林边，倩云突然停车。

  倩云妈慌张地跳下来：“这妮子，把妈带到这地方做啥？”

  倩云愤愤说：“这地方僻静，好说话！妈，跟你说，你别再为上大学的事折磨我了！”

  倩云妈一愣，当即反对：“不上大学？咋办哩？”

  倩云眼里涌上泪水：“妈，你不想想我多大了，还让我考学！考来考去成了老太婆，就老到你身边？”

  倩云妈吃惊地看着女儿：“孩子，你说些啥？你是想……”

  倩云大声说：“我想结婚！”眼里有泪珠溢出来，“我二十大几了，早到结婚年龄了。你挨个想想，咱村没结婚的女孩子，哪个像我这么大？”

  倩云妈叹口气：“孩子，这我知道，可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咋能说结就结？别难过，咱们商量一下……妈从小供你上学，念到这份上，跟种庄稼一样，只盼有个好收成，盼你有个好前程，一辈子生活得好……”

  倩云哽咽起来：“除了升学，就没别的出路了？俺只能按你的安排，当老姑娘？我不愿意……我要结婚，然后走自己的路！”

  倩云妈愣一下，柔声说：“妈一心供你上大学，就为让你嫁个好人家？你跟那疯疯傻傻的满绫云不一样……即便要嫁人，总得挑捡一下。跟妈说，还有原先的同学跟你联系吗？好好想想，那些升上大学的，找上好工作的，家庭条件好的……妈托人去说。”

  倩云应声说：“有，有人跟我联系，俺们是高中的同学。”

  倩云妈惊喜：“噢，还有同学在追你？我咋没听你说起过？告诉妈，谁？”

  倩云脱口回答：“滕大强！”

  倩云妈大睁着两眼看女儿，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冒了：“你说……谁？”

  倩云提高嗓门：“大强啊，咱村大强，租咱房子上香油坊的大强！前些日子大强给我来信，我跟你们说过，你只当耳边风，现在听清了吧？”

  倩云妈目瞪口呆，张大嘴巴，却没说出什么。

  倩云追问，“妈，你说痛快话，同意不同意！反正我没心再升学，只想嫁给大强，跟他一块创业！”

  倩云妈脸色大变：“你，居然想着他？我不明白，你咋看上这穷小子浑小子？”

  倩云眼泪簌簌流出：“高中那时候，俺跟他一直是同桌，他对我挺好的……他给我写过信，那时我只想升学，没搭理他。最近他又写信给我……过去几年了，我没升上学，可他没忘记我……他是真的喜欢我。他现在学会技术，能自己创业，我挺佩服他。我想过好久了，拿定主意要嫁他……我跟爸爸说过，他支持我！”

  “啊，啥时跟你爸说过？他说什么？”

  “俺爸同意我的观点，跟大强的事，他说由我自己做主，他不反对。”

  倩云妈厉声叫起：“这个老糊涂！快别说了，我不同意！大强是啥样人？他家是啥境况？你不是不知道，房子我都不愿租给他，会把女儿嫁给他？”女人情绪激动，浑身发抖，“难怪，为租房子的事，你胳膊肘子往外扭……明白告诉你，妈不同意！你跟他结婚？我看你脑子进水了，傻了、疯了！”

  倩云居然停止呜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忽地转身跨上电动车，独自驾车疾驰而去。

  倩云妈见女儿真如疯了傻了一般，不禁心惊。她心疼女儿，担心她一时想不开，担心她这样没命地驾车飞奔，万一出事……便急急在后紧追，一边大声喊叫：“傻孩子……妮儿，等等妈……你真的不要妈了？”又提高嗓门大喊，“孩子，回家去……有啥事，咱们好好商量！”倩云妈拼命跑着追着，远远看倩云的电动车进了村，才放慢脚步，胸脯犹在剧烈起伏，汗水，湿透衣衫，用力拍打着胸脯，嘴里喃喃说：“俺那妮儿，傻孩子，让妈咋办哟！”

  倩云妈记挂女儿，哪敢停下歇息，蹒跚着走过村街，走过柳家超市。却见自家街门旁一改先前的冷清，不少人簇拥在临街房前，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柳婶从倩云妈身旁走过，笑着向她招呼：“嫂子，大强的香油坊要开业，快看看去！”倩云妈气呼呼地哼一声，自顾回家。

  家里没有倩云，只老伴一人在家，正坐在沙发上哼着小曲翻看报纸。

  倩云妈急问：“没见闺女回来？”

  倩云爸摇头：“大强正收拾房子……你不去看看？”

  倩云妈几乎跳起来：“你倒自在！还没事人似的，倩云跟我发脾气……那傻妮子跑了！都是你，从小娇惯她……”女人说着呜呜地放声哭起来，“我的孩儿，眼看你进了村，却不回家，你去了哪儿哟！”

  倩云爸开始也吃一惊，但随即平静下来。他似乎心中有数，不紧不慢说：“瞧你，倩云怎么了？啥事值得这么大惊小怪。这孩子，从小数你管得紧，你说一不二，总让孩子听你的，这会儿怎又说是我娇惯她！”

  倩云确是进了村，但没有回家，她去找表姐雪芬了。

  倩云驾车闯进满家院里。雪芬抱着孩子从堂屋出来，正想去村街玩耍。看倩云头发蓬乱，眉头紧蹙，腮边尚有泪渍，惊问：“怎么了？不是去镇上报名了吗？”

  倩云摇头，上前一把拉住她，几乎又哭出：“雪芬姐，俺有事，求你帮忙！”

  雪芬说：“有啥话尽管说嘛，怎说求我？刚才你说有大事，我专门在家等你呢。”说着拉起倩云进屋，边说：“我猜想是为升学，还是看上了哪个小伙子？有啥事尽管说！为大强租你家房子，绫云让我找你妈求情，我都不嫌麻烦，何况妹妹你找我。”

  倩云听雪芬这样说，心里猛地一震。绫云托嫂子为大强说情？莫非这胖妮真的看上大强了？她想起巧云说过有人看上大强的话，看来是绫云无疑。倩云如遭遇雷击，颤抖着抱住雪芬，哽咽说：“姐，这事你无论如何帮俺……咱去屋里说话。”

  许久，两人从屋里出来，雪芬送她到院门外。倩云偎紧雪芬说：“姐，我最担心的是你家绫云……俺全靠你了。”雪芬神秘兮兮说：“这事必须抓紧，我马上去你家见堂姑。这事关键在她。别忘了我教你的办法：拿定主意不松口。当初我和满堂，我妈也不同意，我硬是寻思觅活……你只学我，跟你妈哭闹。我还琢磨出个主意，兴许她能接受。”倩云追问，雪芬笑笑说：“这主意，你肯定乐意，到时候再告诉你。只怕大强有工作可做，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