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还他情意

  世界好像被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昏昏沉沉,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人在冰冷湍急的水流里将她拉住,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那人长得很高大,怀抱足够厚实温暖,隔着冰冷的河水,也足以温暖一个人的心。

  他说:“别睡过去,我带你上岸。”

  黑暗渐渐消失,光明取而代之。

  有焦急热人群哄叫着,手忙脚乱地帮忙,说快送去看医生。

  车子在夜色里轰隆隆地响着,飞一样地钻进夜色里。

  那个拉她上岸的人,一直抓着她的手,帮她排出体内呛到的水,很温柔地拍她的背。

  她好像醒了一次,但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只是那混沌不堪的世界里,始终有一个人一直陪在她身边。

  再次醒来时,周遭已然换成了冷清的背景色调,入目皆是蓝白色。

  白芷艰难地睁着眼,脑子还有些重,混混沌沌的。

  有脚步声响起,她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郑淼淼开着门缝缩着脑袋躲在外面看她。

  见她醒了,吓得立即躲回去。

  过了会儿,又把门推开走进来,别别扭扭地问:“你没事吧?”

  白芷对郑淼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就算在河里救她,也完全是因为愧疚。

  如今两清,想起她在河里说跟……他谈恋爱的事情,白芷甚至不想理她。

  郑淼淼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谢谢你了。”

  白芷闭上眼,仍旧不理,听见她哼了一声,跑了出去。

  门口又响起脚步声,白芷以为她去而复返,终于开了口:“不用你谢我。”

  “不用吗?”说话的却换成了傅玄西。

  白芷诧异地睁眼,见他换了件柔软的浅灰色羊绒打底衫,外面披着件黑色的大衣,缓步朝她走来。

  失去意识前,似乎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是……是他吗。

  白芷眼皮动了动,收回目光,盯着前面墙上黑屏的电视机,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放在床边的手被一团温热覆住,她心头一颤,想要缩回来。

  那团温热却瞬时收紧了。

  下一瞬,腰侧钻进来一股冷风,他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将她那只手塞了进来。

  “不冷吗。”他说,握着她的那只手却没松开,一起搁在被子里,轻轻地用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被窝里像是突然加了个火炉,急剧升了温,烫得人脸都发干。

  她却只是咽了咽干哑的喉咙,并未应声搭理他的关心。

  “不说话了?刚刚不是很勇么?”像是调侃的语气。

  白芷也不想太扭捏,别别扭扭地开了口:“不冷。”

  “你救她的时候就不害怕?”他却好像很有说话的兴致,或者说,根本不管她想不想搭理人,“她中午才让你当众出了丑,你不怨她么?”

  “她是我同学,是我室友,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不管。”

  “哪怕代价是付出你的生命?”

  白芷不说话了。

  她没想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诚然是个好人,但还不至于伟大到用自己的命去换取别人的命。

  家里还有个阿婆需要她养老送终,就算为了这个,也要好好活下去。

  只是在河里的时候,情绪到了,情况紧急,她也没顾得上多想,身体的本能代替她做出了选择。

  他附身下来。

  额头上一重,他竟贴上了她的。

  “怎么办。”他闭上眼,呼吸勾着她的呼吸,“你太可爱了我想吻你。”

  白芷也不太懂,“我想吻你”是类似于告白的话,还是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

  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在他的唇落下来的一瞬间躲开了。

  那唇落在了她的下颌线上,带一点柔软的湿意。

  并未立即移开,短暂停留了几秒,大概是他也没想到她会躲。

  也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大概也没想过会有人拒绝他主动的吻。

  白芷心里惴惴不安,以为下一刻他会暴怒而起。

  毕竟,她这样拂了他的面子不是吗?

  但却没有。

  他温柔地在她侧脸落下一个温柔的轻吻。

  这样自然,仿佛他们是很熟悉很亲密的关系。

  但白芷想到河里郑淼淼说的那些话,想到他们之间的那些关系,只觉得难过。

  她用尚且还自由的那只手将被子拉到头顶盖上脸,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我想睡觉了。”

  赶人之意实在明显。

  下一瞬被子被人拉下去,拉到下巴以下的位置,“怎么能在医院里这么盖被子。”

  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确实不吉利,像是要把自己送进太平间。

  微微轻风扫脸,他好像又俯身下来,声音很近地响在耳畔:“下次还躲,就不吻了。”

  被窝里握着她的那只手抽了出去,被子边缘被压了压。

  脚步声渐远,一声门锁扣上的“哒”声很轻地响起。

  白芷睁开眼,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她一人。

  -

  郑淼淼还躲在门外,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不时朝房间里看一眼。

  窗帘拉着,什么都看不见。

  开关门的声音响起,吓得她浑身一抖。

  看见傅玄西扫过来的眼神,微微往后退半步,陪着笑脸问:“小表叔……她没事吧?”

  傅玄西眼皮掀了掀,下一瞬眉头一拧,走近了提着她的耳朵走远。

  “疼——”又压低声音,“疼……”

  “你那破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分手?”傅玄西提着郑淼淼的耳朵一直到走廊尽头才停,声音比刚刚不知凶了多少,“不分等着结婚?”

  郑淼淼嘟着嘴揉耳朵,低着头不看他,嘟囔着:“他又没想跟我结婚。”

  傅玄西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人家要点点头,你就敢偷户口本?”

  郑淼淼嘴皮动了动,没说话。

  傅玄西懂了,气得闭了下眼,手指用力戳她的额头:“别回了,去神经科看看脑子。”

  “嗷……”郑淼淼捂着额头痛呼了一声,撇撇嘴,才不理他。

  -

  白芷并没有在医院住太久,发觉自己没什么大碍之后,就坚持出了院。

  那天是季海过来接的,说傅先生太忙了,来不了,等他忙完了,会再来探望的。

  她并没觉得很失落,似乎有一点,但那感觉很淡,只是笑着谢谢他忙前忙后帮着办出院手续。

  回到宿舍后,室友准备了礼炮庆祝,恭喜她顺利恢复出院,郑淼淼还别别扭扭地送了她一大捧康乃馨,说谢谢。

  那康乃馨被她搁在了书桌的一角,倒也挺好看。

  只是她心情恹恹,很难开心。

  她想起在河里郑淼淼说的那些话,不知道真假,也没勇气去求证,只是觉得,似乎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好像七年的坚持和恋恋不忘,就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她可以隔着那面透明的玻璃窗看窗外的风景,只是有一天,这面玻璃被人打碎了,裂出冰花的纹路。

  窗外的风景,被模糊,被丑化。

  她也不愿意再看。

  -

  紧随实习周之后的是周三的满课,教室里睡了一大片。

  辅导员随堂检测,实在看不过去,大手一挥让回去休息。

  没成想上了大当,学生们一出了教学楼就满血复活,溜出去吃大餐。

  才半下午,时间尚早,白芷往窗外一看,灰蒙蒙的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但不管是不是要下雨,她今天都决定出门一趟。

  抽屉里的铁盒子装满了她的小秘密,角落里放着揉成一团的蓝白色手帕。

  白芷犹豫了几秒,将手帕拿出来打开,一枚玉白色的茉莉袖扣好好地躺在里面,温润的色泽,让人忍不住上手摸一摸。

  她也确实摸了,然后重新包裹起来,放进背包里。

  巴掌大的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铁盒子中央,上一次打开,还是一个月以前。

  白芷叹气,打开那笔记本,扉页里夹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剑眉凤眸,一身白衣黑裤,慵懒地坐在廊檐下,背靠着圆木柱子,看向远处的桥头。

  那年傅玄西二十岁,游历江南,在古镇的照相馆里被朋友拉着拍了张照片。

  那天他们不止见了一面。

  事实上,她一直偷偷跟着他。

  照相馆的老板是她五爷,在她的央求下多洗了一张照片,并嘱咐她千万不要给任何人看。

  她乖乖点头。

  不给,谁都不给,不舍得给。

  -

  白芷到大雾的时候恰好又遇上徐凛,不等徐凛问,她主动上前将那枚茉莉袖扣连同着蓝白色手帕一起递给她:“麻烦您交给傅……傅先生。”

  徐凛疑惑地打开手帕,见里面是个玉白色茉莉袖扣,但却只有一枚,而不是一对。

  “这……”

  “这是傅先生掉的,请您帮忙还给他。”

  徐凛还是很疑惑,挠了挠额头,“你怎么不自己还给他?”

  白芷抿了抿唇,“我今天过来,是向您辞职的。”

  “辞职?”徐凛惊讶出声,小眼睛瞪圆了,“为什么要辞职?”

  “学业有点忙,以后就不过来了。”

  徐凛有心要拦她,手伸在半空中,哎哎哎半天,愣是没找到个合适的理由。

  他又低头看着手里那枚安静地躺在蓝白色手帕里的袖扣,眉头不可思议地蹙成一团。

  哎,真是稀了奇了,这傅先生的袖扣怎么还能掉别人女孩子那里的,这么快就……

  徐凛眼睛一亮,这么快就睡、睡、睡了?

  他掏出手机,抿紧唇,想着,要不还是打个电话给自家老板吧。

  万一人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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