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咯。”

  一道碎石滚落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神经紧绷的李觅猛然回头,立刻便看见一条手臂粗的“黑蛇”正朝她飞速游来!

  随后她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蛇,而是一条由黑肉构成的、长得看不见尾部的触手。

  那东西来势汹汹,眨眼之间就从废墟中游出,直勾勾地向她冲来!

  李觅脸色大变,收起小鸟,拔腿便跑!

  “呲呲”的游动声像催命似的黏在她身后,她连头也不敢回一下,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

  与此同时,周围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

  她心说不对——为什么那东西偏偏从她后面追过来?怕不是故意把她往前赶吧?

  这样一想,她立刻转身想趁其不备掉头往回跑,可一回头却发现……左右两侧的废墟之间,竟然又游出了好几条一模一样的触手!

  它们彻底堵住了她的来路!

  李觅大惊,再也顾不得多想,只好接着往前跑。

  雾气越来越浓,转眼之间,能见度已经低到只剩附近一米左右。

  下一刻,她“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

  第二次了。

  但这次并不是因为身体不协调。

  ——由于雾气太浓,她不知一脚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被滑倒了。

  飞快爬起来的同时,她转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根……白森森的人骨。

  身后的浓雾中,触手游动声越来越近。她不敢多看,接着往前跑去。

  越来越多的骨头出现在前方。

  李觅越跑,心中就越是绝望。

  原本她只是来杀画皮,准备的是对付鬼魂的桃木剑,可现在出现的东西,明显就不是鬼。

  而在其他诡物面前,桃木剑就是个不堪一击的玩具!

  随着她的不断前进,地面的骨头,从稀疏到密集,一根根一节节,渐渐铺满了脚下的路。

  前方可能是诡物的老巢,不能再往前跑了!

  周围的雾气太浓,她看不到两旁的情形,于是随意选了左边,转身一头扎进浓雾中!

  然而不到五步,前方便被一片高大的断墙彻底挡住。

  触手游动声已近在耳边。

  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觅一咬牙,迅速转身拔出匕首,双手紧握刀柄,死死盯着眼前的浓雾。

  “唰!”

  一条漆黑的触手猛地甩来!

  她发出一声大喊,一刀划下!

  划在触手上面,发出“呲”的一响。

  李觅的心却顿时沉入谷底——别说是砍断它了,甚至都没能留下一丝划痕。

  下一秒,周围的浓雾中,一条条触□□林弹雨般纷纷向她袭来。

  死亡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包围了她。

  她徒劳的大喊着,不断冲着前方挥动匕首,可很快,一条触手便准确无误地缠住了她的小腿,随即猛然缩紧!

  李觅身体一晃向下倒去,人还没落地,便被更多的触手缠住,像个人蛹一般被拖行而去。

  过程中,她的脑袋在地面磕了好几下,整个人被磕得晕晕乎乎,眼看就要昏迷,却始终又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渐渐的,地面开始变得潮湿黏腻,大量恶心的粘液裹满了她的全身。

  忽然,触手停了下来。

  “咕叽……”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李觅右方传来。

  她被大量触手缠得死紧,完全无法行动,只能勉强转头看去,立刻愣了。

  她旁边躺着的,竟然是之前止戈学院里那个青年!

  他名片上的名字叫易无竭。

  此时这个本该在城里过着养尊处优大少爷生活的男人,居然躺在满地黏腻的液体之中,嘴巴里被硬塞了条粗壮的黑色口器!

  口器上方延伸进了浓雾中,看不出有多长,更看不到末端连接着怎样的诡物。

  “咕叽咕叽”的奇怪声响,正是从口器上传来。

  它似乎正在从易无竭的身体里汲取什么能量——也许该说是正在吃掉他。

  他身上倒是没有任何触手缠绕,可却陷在昏迷中全无反应。

  李觅挣扎着想喊他,刚开口喊了一个字,就发现他那边还有两个人。

  看那两套一模一样的黑衣服,显然是易无竭那两个保镖——但也只能从衣物判断了。

  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干尸。

  干尸的嘴巴张得很大,牵动整张脸都带上了一种诡异的笑容。

  李觅心中大骇,正要开口大喊,余光却瞥见自己正上方的浓雾之间,飞快钻出了一条恶心的口器!

  随着它的接近,一股奇异的恶臭扑面而来,她刚闻到那股味道,立刻便晕了过去。

  -

  又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荒野早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寸步难行。

  身材肥胖的小女孩蹲在雪地里艰难地割下一把把枯草,将它们统统栓好,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安宁镇。

  还没进屋,她便已经听见了祝馀响亮的咳嗽声。

  年仅五岁的小孩子,在这个冬天得了一场大病,咳得像是连肺都要吐出来一样。

  李觅加快脚步推门回去,喊了声:“小馀,我回来了!”

  屋子里生着一小团火,她把枯草放在附近烤着,快步走到祝馀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烫啊……这都两天了,怎么一点也不见好?”

  她忧虑得皱起眉头,想了想,转身去角落刨开一捧土,翻出了下面藏着的一颗红薯,用木棍拨开火堆,把它埋了进去。

  她坐在祝馀身边,安慰道:“没事的,一会儿吃个热乎乎的红薯,再睡一觉,很快你就能好起来了!”

  祝馀稍稍翻了下身,又猛咳一阵,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阿觅姐,我不吃。我快要死了……不要浪费粮食。”

  “胡说什么!”李觅想瞪他,看他这个样子又不忍心,“你才五岁,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一定能活下来!我保证!”

  祝馀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又咳了起来。

  咳到最后,他侧头往旁边的土碗吐出一口痰——里面夹杂着一些血丝。

  两人都看见了。

  李觅呆在那里,他却轻轻说:“阿觅姐,等我死了,你就把我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穿上,不要感冒。”

  他那小狗似的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她,李觅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伏身紧紧抱住他,哭道:“你不会死的!我不要你死!你不准死!”

  “阿觅姐……”祝馀也哭起来,情绪一激动,便又开始大咳。

  李觅连忙松开他,看着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一横,重重道:“小馀,我有办法救你。你等我回来!千万不要死!”

  话音未落,她起身冲出了房子。

  安宁镇很小,旧人死去,新人又来,统共也不过六七十个人。

  所以她知道,谁家里有药。

  那个……教镇上所有人识字的、和蔼可亲的老人。

  他也生了病,但昨天托镇上的猎户从城里买了药。

  鹅毛大雪毫无预兆地飘落下来,染白了整个小镇。

  所有人家关门闭户,躲在透风的房间里掰着指头数日子,期望着尽快捱过这个冬天。

  李觅踩着雪,嘎吱嘎吱地往前走,来到了老先生家门前。

  条件有限,镇上所有房子都没装锁。

  她没有敲门,一推就开了。

  老先生躺在一堆火前,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正在轻轻咳嗽。

  他惊了一跳,撑起身子看向她:“小觅啊……想学认字吗?爷爷病了,过几天再给你们上课啊……”

  李觅不理会他,牙齿将下唇咬得惨白,泪流不止地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朝头部下方的干草中一摸。

  平常他们总来他家里学习,自然知道他的东西藏在哪里。

  摸到东西的同时,一只形容枯槁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老先生双目浑浊,不可置信地问:“你……要做什么?”

  李觅与那双眼睛深深地对视了两秒,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

  趁他吃痛松手之际,她转身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气息不稳的呐喊——

  “站住……”

  “站住!”

  瘦弱的小女孩从一家包子铺中飞快逃了出来,手里紧攥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包子已经被人咬了一口,里面的猪肉散发着魔鬼般诱人的气息。

  这是她从一个坐在店里吃东西的人手里抢来的。

  她装作进去买东西,从对方身边经过,一把夺过包子,拔腿便跑。

  “还不快站住!死丫头,敢抢老子东西!老子今天非扒了你皮不可!”

  那人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

  她跑得飞快,撞得街上的行人纷纷跟着骂她,整条街顿时鸡飞狗跳。

  这次似乎碰到硬茬了,往常被抢的人追几步就算了,今天这个却始终没放过她。

  她干脆一把将整个包子塞进嘴里,一边往前跑,一边艰难地咀嚼吞咽。

  可她才七岁,怎么能跑得过那个成年男人?

  一只手重重搭在了她肩膀上,猛地向后扯:“还想跑!还我包子!”

  她被扯得往后一摔,嘴里的大半个包子一下子噎在了喉咙口!

  “呃——”

  她两眼瞪大,赶紧用手去抠嘴巴。

  男人却以为她在演戏,一把揪住她双手往上扯:“还想装死碰瓷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老子今天就替你爹妈教育你!”

  他说着,右手高高举起,一巴掌扇下来!

  一把未出鞘的唐刀横在前方,稳稳地挡住了那只大手。

  慈眉善目的老人递上两块钱来:“小伙子,包子钱我赔你,放了她吧。”

  男人冷哼,狠狠瞪了眼女孩,转身走了。

  她坐在地上一边抠一边呕,将几乎整个包子全吐了出来。

  看着掉在地上那滩食物,她抿了抿唇,竟伸手要去捡。

  她不想死,就算是像老鼠一样活着,吃最恶心的食物,也不想死。

  “别吃。”老人出声道,“饿极了吗?跟我来,我给你买。”

  一老一小坐在面馆里,女孩面前已经摆了两只大号的空碗,甚至还在继续狼吞虎咽。

  老人目光怜悯的叹息着,忽然开口说:“你愿意跟我回去吗?我是止戈学院的武术老师,可以教你一些本事,将来你就能进城卫军去消灭诡物了。那一定会吃很多苦头,但是,再也不会挨饿受冻。”

  女孩从硕大的面碗中抬起头来,嘴里还咀嚼着食物,含含糊糊地问:“那我可以变得很厉害吗?厉害到所有人都怕我?”

  老人笑了:“你可以变得很厉害,但为什么要让人怕你?”

  “因为他们欺负我,我要把他们全部踩在脚底下!”

  “这想法不对。”

  “为什么?”

  “这个我以后教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她忽然愣住了,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温容。”

  “我叫温容。”

  李觅猛地睁开了眼睛,梦中的一切瞬间消散无踪。

  眼前是浓重的迷雾,一条长长的口器从雾气里垂下来,向下延伸,探进了她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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