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伶鬼，入琴道

  孟川并未进城，选择直接离开扬州。</p>

  走了整整一日。</p>

  夜半。</p>

  择一处山林歇脚。</p>

  一路走来。</p>

  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p>

  其中并不缺乏人间至苦。</p>

  世道如斯，以一人之力，难以改变什么。</p>

  这段游历，为孟川带来的变化较多。</p>

  他现在才算是有点彻底明悟，为何天下读书人老是在强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p>

  读书读的再好，也难见到众生相。</p>

  他依偎在一颗大树之上。</p>

  翻开《百里肃杀曲》看了起来。</p>

  能让崇文书院的年轻一辈这般重视得功法秘籍。</p>

  看来，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简易。</p>

  当初慕容列曾给他三件法宝。</p>

  其中就有一把七弦琴，将其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p>

  他倾注浩然气，试着将肃杀曲弹奏起来。</p>

  只是手指微动。</p>

  便有一种肃杀之意弥漫。</p>

  可惜。</p>

  只弹了几下，那股杀意便就此消散，琴声之难听，使胡媚娘和孙小易连忙捂住自己的双耳。</p>

  孟川不信邪，继续弹奏。</p>

  他全部是按照琴谱上所述而弹。</p>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p>

  弹出来的声音，依旧很难听。</p>

  最终，他选择放弃了。</p>

  继续埋头参悟琴谱。</p>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p>

  孟川喃喃自语。</p>

  突然。</p>

  耳旁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p>

  那音调，赫然与孟川适才弹奏的曲音一般无二。</p>

  不过，人家所弹奏的曲音，不仅有肃杀之意，还很好听。</p>

  孟川一时间竟听得入迷。</p>

  但是这琴声却稍纵即逝。</p>

  “有意思，故意嘲讽我？我弹到哪里，你便弹到哪里？”</p>

  孟川环顾四周。</p>

  并未发现生人气息。</p>

  不过，却看到了一只鬼魅。</p>

  男性、黑衣，腰扎皮带，面色白净。</p>

  他向孟川飘荡而来。</p>

  双手捧着一把七弦琴。</p>

  “邪祟？”</p>

  孟川问道。</p>

  来者点了点头，放下七弦琴，深深作揖道：“在下柳康，生前乃是一位琴师，无意打扰您，只是方才听到您在弹琴，故而将我引来了。”</p>

  它不敢小觑对方。</p>

  因为它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存在着极其浓郁的浩然气。</p>

  “柳康？”</p>

  孟川并未在他的身上，察觉到丝毫血气。</p>

  想来从未害过人。</p>

  “你只是听我弹奏了几下，便能猜到该怎么弹奏？”</p>

  孟川颇为好奇。</p>

  柳康抱拳道：“在下生前最喜弹琴，死后也化作伶鬼，每日游荡在阳间，最喜在无人处独自抚琴。”</p>

  原来是伶鬼，怪不得他有这个能力。</p>

  所谓伶鬼。</p>

  就是生前喜欢弹琴，死后也不愿放弃琴音的邪祟。</p>

  在前世杂文《太平广记》中有记载。</p>

  “在无人处抚琴，即使身怀绝妙琴道，又有何用？”孟川笑道。</p>

  既然对方没害过人，那么自然不用刀兵相向。</p>

  其实。</p>

  孟川之所以运气好，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做了很多好事。</p>

  比如降妖除魔，保佑百姓不被邪祟侵扰。</p>

  比如，时而无私帮助他人或者是心存善念的邪祟。</p>

  这些都可称之为是好事。</p>

  而且，几乎是每降服一只坏事做绝的妖魔，他都能获得一些好处。</p>

  这大概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好事行尽，前程自有】这番话的真谛吧。</p>

  “在下如今已经是鬼魅，寻常人见不到在下，若是有人在大半夜听到琴声，可唯独不见弹琴奏乐之人，多半会被吓个半死。”柳康无奈一笑。</p>

  孟川前世那些杂文或者影视剧中记载的‘音乐僵尸’、喜欢唱歌的‘女鬼’等，其实都是属于伶鬼的一种。</p>

  尤其是影视剧里拍摄的那些鬼魅。</p>

  无论何种类型。</p>

  早就被小说家们写尽写透了。</p>

  “你说的很有道理。”孟川笑道。</p>

  柳康直言道：“明日在下就要轮回转世，可是不曾想，在此之前，还能听到您刚才弹奏的那些高深莫测的音调，只可惜...您好像对琴道并不怎么感兴趣。”</p>

  嗯...</p>

  说话还是没有很‘直’。</p>

  “明日就要轮回转世？”孟川好奇。</p>

  柳康点了点头，“在下死后四处游历，有一半原因便是躲避阴司抓捕，可是这些年也躲累了，每夜只有自己弹琴奏乐，无人欣赏，我空留此界又有何用？我们这些琴师，其实最怕的，就是遇不到知己。”</p>

  “冒昧问一下，你是因何而死？”孟川道。</p>

  柳康怅然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生前其实有一位知己，名为范同。我们因琴相识，因琴走在一起，可惜后来，他患了重病，他走了以后，我便每日闷闷不乐。</p>

  索性，便随他去了。我死之后，化为伶鬼，便觉着，我那知己，应该也化了鬼魅，这些年来四处游历，其实也是想寻找他，可惜没什么收获。”</p>

  “范同？男子之名？你们...”孟川欲言又止。</p>

  男人懂男人。</p>

  柳康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一切如先生那般猜想。”</p>

  孟川笑道：“你不打算再等等？或许那范同，并未轮回转世。”</p>

  柳康有些诧异，“寻常人若是知我们二人有龙阳之好，只怕早就嗤笑不已，先生何以这般淡定？”</p>

  孟川正色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们之间是真爱，值得被尊重。”</p>

  “您果真非常人可比。”</p>

  顿了顿，他回应道：“范同...我应该是找不到他了，或者他早已轮回转世，若是真如您所言，他并没有转生，您若见了他，就请告诉他，我与他，来生再续前缘。”</p>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黯然，“作为回报，您若是不弃，我便用这半夜时光，使您琴道入门，如何？”</p>

  “半夜？只怕不够用吧？”孟川皱眉道。</p>

  他确实很想学习百里肃杀曲。</p>

  因为他觉得，弹琴杀敌，比挥剑杀敌，更有一种非凡气质。</p>

  适合拿来装逼。</p>

  “我是伶鬼，能将自己对于琴道的理解，传输在您的脑海中，所以，半夜足够了。在下生前，曾以琴音入道，乃是一名儒修，只可惜过不了心斋境中的色之一关。”柳康摇头苦笑。</p>

  这伶鬼其实与科场鬼作用差不多。</p>

  后者可以使人在学问上进步飞快。</p>

  前者可以使人在琴道上于短时间精进。</p>

  “听你谈吐，不像是心志不坚之人，何以未过心斋三关？”孟川对此很是好奇。</p>

  柳康如实道：“那是因为...色关之中，全是范兄，这叫我如何抵挡啊。”</p>

  额。</p>

  好吧。</p>

  “你想传我琴道，只怕另有原因吧？”</p>

  “没错，我弹了一辈子琴了，临走时，若不将自己对于琴道的理解传给他人，会有些不甘心，这也是在下冒昧来此的原由。”伶鬼很实在。</p>

  孟川点了点头，“除了那范同，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的？”</p>

  柳康想了想，说道：“家中有位老母，腿脚不便，虽然我已请友人照顾，但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心，若是您将来有时间，能去帮我看看我那位老母吗？”</p>

  他死了不足五六年。</p>

  其母尚在人世。</p>

  “伯母现居何处？”孟川问道。</p>

  “江南道苏州城中太平街，柳阿婆家。”柳康道。</p>

  孟川说道：“好，我会去替你看看伯母的。”</p>

  “多谢了。”</p>

  柳康深深作揖。</p>

  而后。</p>

  与孟川双目对视。</p>

  一缕缕白雾飘入到他的脑海当中。</p>

  半夜时间，恍惚而过。</p>

  孟川入琴道。</p>

  柳康临行时。</p>

  他以‘百里肃杀曲’相送。</p>

  曲音萦绕，直上云霄。</p>

  送柳康转生。</p>

  一曲终了。</p>

  曲终人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