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萧虎抬眼看时,只见那妇人身姿窈窕,面容俊俏,抬手微微拭泪,眉眼之中似乎显出哀伤的样子。

  但是萧虎是干什么的?人送绰号“目无沙”。什么意思?就是说他办案时对事情善辩真伪,明察秋毫,眼睛里揉不进沙子。萧虎一看便知,这妇人的伤心是假的!

  看似是在擦拭泪水,实则脸上根本无泪!表情貌似悲伤,可这神情全演在表面!并没有那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悲恸。

  萧虎看到这儿,心里明白了一半。他把王福叫到一边,让他安排人看好其他的家眷,然后把尹翠莲带到旁边堂屋,他要问话。

  萧虎又转身与柴钟耳语几句,柴钟带邹忠邹宇两兄弟守住外门。不放任何人等出去。

  萧虎进堂屋坐下,王福带尹氏夫人站到下面,萧虎微捋须髯,问道:“尹夫人,在下萧虎,乃是博平县的班头,今夜奉命前来查办贵府命案,有几句话想问问夫人。”

  尹翠莲飘飘万福,低头轻语:“大人有话请问。”

  萧虎心想,这妇人见了官人,不见半点害怕慌张,想必早有准备,我不如直接开门见山,看她如何应答。想罢,便问:“今夜之中,有贼人夜入贵府,连伤二命,包括你家老爷及刘氏夫人,抢走金银无数,请问夫人如何看这件事?”

  尹翠莲用手帕轻轻拭了拭脸庞,答:“回大人话,我家老爷一向为人和气,乐善好施,从不与人结仇,今夜无故遭人毒杀,奴家以为,必是有歹人贪图我家老爷的钱财,才下此毒手。可怜我家老爷和大奶奶”话未说完,尹翠莲又低头抽泣起来。

  萧虎点点头,“是极。方才在下也是这么想的,此事绝不会是寻仇所为。案子其实清楚之极,强盗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请夫人前来,无非是确认在下的判断是否准确。夫人请节哀顺变,我等一定将歹徒绳之以法,以祭王掌柜他们的在天之灵。不知尹夫人过门多载,可有子嗣?”

  尹翠莲本以为萧虎说了几句客套话,问话就结束了,谁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自己未做准备,显出有些惊慌失措,脸上还露出些悲伤与怨气。

  为什么如此?因为自从嫁给王贵成之后,二人并未行过夫妻之事。尹翠莲一直对王贵成怀恨在心。恨自己嫁到王家,每日独守空房,荒度青春,可表面上却不能表露半点,谁叫自己是买来的。所以萧虎提到痛处时,尹翠莲一直藏在心中的情感在那一刹那是没法伪装的。

  此事正中萧虎下怀,萧虎知道尹翠莲早有准备,特意来了这么一出,好看这妇人是否露出破绽。谁知这妇人果然中计。

  尹翠莲强打起精神,答道:“此事只怪缘分,奴家也总责怪自己,受王家如此厚恩,却未曾给老爷生下一儿半女,好在我家姐姐给老爷添了两个男丁,我只盼后面的日子好好照顾两个孩子,不负姐姐在天之灵,呜。。。”说罢,又哭了起来。

  萧虎看目的达到,便往回找话:“唉,夫人不必悲伤,在下问这话的目的,无非是想知道家中除两位公子之外,还有无亲眷,我们回去好派人保护,免得再遭不测。既如此,请夫人回去歇息吧。”

  王福叫丫鬟婆子带尹翠莲回屋,不必细说。

  这边萧虎安排好邹氏兄弟在此守住现场,自己和柴钟领着差人、仵作等人回到衙门。

  彭道辅在衙门里焦急的等待,一听萧虎他们回来了,让速传进来。萧虎,柴钟见过彭大人后,略喝了口水,便把事情向彭知县详详细细的汇报了一遍。

  彭道辅听完,问萧虎,柴钟:“此事你二人作何看法?”

  萧虎上前秉明:“回大人,此事表面上像是简单的贼盗谋财害命,可卑职与柴钟检查现场发现,除尸体和空空如也的钱柜以外,房内并无任何破坏,况且连伤二命,家中竟无人发觉,若不是贼人对王宅上下了若指掌,断不能做的如此干净利落。故此卑职以为,王家必有内鬼。”

  彭道辅微微点头,问柴钟:“久仁也是如此想来?”

  “卑职也是此意,淳安兄之言一点儿不假。”

  那位说,这柴钟是个班头不是?怎么从在王家查办开始,到现在,几乎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主意?还真是如此,这柴钟绰号“冷面佛”,就因为平日里寡言少语,不喜与人交往,而且生性刚烈,孤僻,脸上从没有个笑模样。可别看这样,真到拿起贼来,英勇果敢,百个也及不上他一个,因此虽大家伙儿都不爱看他,但是在博平县却颇有些威望。

  彭大人略笑一笑,对萧虎说:“方才听你说审问了那妇人叫尹翠莲,我也觉得这妇人身上大有文章,不过眼下不要打草惊蛇,先派人看管住王家一家老小,不许人出入。你们二人先回去歇息,明日再做打算。”

  二人回去休息,其实折腾了一宿,此时也近天亮了。彭大人合衣坐在太师椅上眯瞪了一会,便叫人打水洗脸,更衣完毕,由花厅转到大堂边议事厅,叫人把差人都叫来商议。

  不多会儿,众差人来了。头一个,四十多岁年纪,身高七尺挂零,方脸宽额,连鬓胡须,两道目光炯炯有神,腰挎七月追风刀,足蹬一对吊墩靴,此人正是“目无沙”萧虎,箫淳安。

  旁边的一个,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身高六尺,豹头环眼,短下巴,宽鼻梁,眼神坚毅,身材结实。后背背一对夺命量天尺,此人正是“冷面佛”柴钟,柴久仁。

  紧后面的一个,身形瘦小,颧骨高耸,尖嘴猴腮,脸上还有许多褶子,打眼一看,仿佛有六十多岁的年纪,背一根霹雳水火棍,腰上还系着个酒葫芦,走路摇摇晃晃,好像没睡醒似的。此人姓毋,名思俭,人送绰号“瘟醉犴”。

  最后面一个,是个大胖子,这体格乍看跟头野猪差不多少。头大眼小,方海口,头上还拢着一个又短又粗的揪揪,看年纪也得有五十岁挂零,手上擎一把蝎尾钩魂镰,因为太长,所以进议事厅前就靠在了门口的柱子上。此人姓都名昆,人送绰号“乖印忠”。

  这四人都是彭道辅手下有名的差官,查案无数,武艺高超,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

  其实还有一人,此人姓徐名宝字少达,江湖人称“百面伶官”。乃是东昌府赫赫有名的五品校尉徐忠的儿子,徐忠自从冥罗涧,血战“白臂黑手”邹侑章,寡不敌众,战死沙场之后,儿子徐宝便继承父业,东昌府知府孙明远禀明圣上,让徐宝先在博平县衙历练历练。

  徐宝自幼受过许多高人的真传,多是徐忠江湖上的好友,所以徐宝的功夫并不专承一派,而是集百家之长。除此之外,徐宝还有一手最绝的功夫,便是“易容术”。

  因为徐宝从小生性顽皮,爱开玩笑,与他边边大的小孩儿经常被他捉弄,要不就是浑身泥汤屎尿,要不就是跌的摔的鼻青脸肿。为这个,徐宝没少挨徐忠的揍。可怎么揍也长不了记性,徐宝后来也就索性不管他了,只是告诫他要有度。

  徐宝的顽劣渐渐在远近有了名气。这一天,徐宝在街上玩耍,路北边路过一个年轻的书生,风尘仆仆,看样子是着急赶路,走的满头大汗,怀里夹着一个卷轴,不知是书是画,但看起来卷轴又长又滑,不太好夹,这个年轻书生走两步,卷轴就掉落在地,捡起来再赶路,如此反复,有些狼狈不堪。

  徐宝正在道边和几个小孩骑竹马,眼瞧着这书生,觉得好笑,眼珠儿一转,便和小伙伴儿们商议,打算捉弄捉弄他。

  书生正走着,就听身后有小孩喊:“大哥哥,大哥哥,你慢些走!”

  书生一回头,见徐宝已跑上来,站在自己跟前,便轻施一礼“这位小童,叫住小生,不知有何指教啊?”

  徐宝抬头看着书生,眨巴着两只小眼睛,“大哥哥,我跟我几个小伙伴儿刚才在那玩,看你一边走路,你夹着的长筒就一边掉。我们几个看的很是着急,我家大人平时教我要乐于助人,所以我们打算帮帮你。”

  书生看这小孩儿如此懂事,十分高兴,便问:“那就有劳这位小童了,不知你们有何办法?”

  徐宝回头一招呼,几个小孩儿一块儿扯着一根细藤条跑了过来,徐宝拿起藤条对书生一笑:“就是用这个。”

  书生不解,“这如何用得?”

  徐宝接着说,“就是用这根藤条,把你的长筒绑在你的身上啊。我爹爹经常出门做生意,有时候在外边买着一些喜欢的字画,碰到不方便拿的时候,就会用藤条把字画绑在身上带回来,这还是我爹爹教我的呢。”

  书生半信半疑,“这,小生还真是头回听说,不知管用否?”

  徐宝身边的几个小伙伴儿也来了精神,一齐拍胸脯,“管用!”“包俺们身上了!”“不骗你!”

  一边说,一边就开始动手,有的抢过书生的卷轴,有的给竖着靠到后背上,有两个一起拦腰栓藤条的,忙的不亦乐乎。书生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听好,还是不听好,正寻思的工夫,几个小孩儿手脚真是麻利,已经把卷轴绑在了书生的背上,来回打了几道扣咱们更不清楚了。

  书生朝身后拭了拭,又抖了抖腰身,低头对徐宝说:“小童,这绑的牢是牢些,可是否过于紧了,我这有些喘不过气了。”

  徐宝一边又给他勒了勒,一边抬头说:“大哥哥,你不知道,紧了才好,要不就丢了呀。你想想,绑在身后,真要丢了,你连看都看不见。”

  书生皱着眉头笑了笑,冲徐宝轻施一礼,“那好吧,那就多谢几位小童了。”

  转身刚要走,旁边一个小孩捧着个大碗过来,“大哥哥大哥哥,先别走,你走路那么累,把这碗水喝了吧。”

  书生心说我这腰上肚子上叫你们勒那么紧,哪还喝的下水。抱手称谢:“多谢小童厚意,只是小生不甚口渴,就不喝了。”

  徐宝赶紧上前拉着书生,“大哥哥,这水一定要喝,我家大人常教育我们,一定要乐于助人,多行好事,如今你赶路辛苦,我们连一碗水都不给你喝的话,我家大人知道了,一定要责罚我们的。”

  书生看徐宝这样说了,没办法,只能勉强把水喝了。然后称谢上路。

  走出二里多路,书生很是开心,背上的卷轴被捆得如此结实,果然走起路来方便多了。可正高兴时,忽然觉得腹中疼痛,心中暗叫“不好,水有问题!”

  这便是:

  得便高兴处,必有后来烦。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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