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开
“吱”
两只黑色的小蜘蛛分别从陈凯旋后颈处的衣领里和吉普车内钻了出来，沿着蛛丝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爬回到了黑寡妇的手上。
小蜘蛛将一根根蛛丝嵌入到对手的身体里，然后黑寡妇通过牵引蛛丝来控制对手的动作，这就是操控“提线人偶”的秘密。
“你们两个都是念术师吧，你刚才准备掀开眼罩发动术式吗？”她绛紫色的唇微微上扬，接着说道，“我猜想你们当中可能会有些厉害角色，所以在跳到车顶的时候特意留了个后手，没想到果然派上了用场。”
黑寡妇的手指飞动，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钢琴曲。随着她手指的舞动，陈凯旋机械地端起了挂在胸前的“狂狮”。
“你就是用这把枪杀死了‘熊大’吧？”紧接着，黑寡妇的脸色骤然一冰，冷冷说道，“接下来，我会让你用这把枪把你的同伴挨个击毙，最后再用它终结你的生命。”
“眼睁睁地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是不是很有趣？”她突然神经质般地笑了笑，接着用手指了指身边被缚在大网上昏死过去的孙大锤，轻轻开口说，“就从他开始吧。”
陈凯旋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举起那把“狂狮”步枪，用漆黑的枪口对准了“蛛网”上的孙大锤，他试图抵抗那股操纵感，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余烬被困在墙上动弹不得，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体表每一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闭了起来，一根根汗毛倒立竖起。
黑寡妇的手指微微屈起。
余烬很清楚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永远被幸运女神眷顾。
为什么我一点忙都帮不上？为什么组长所说的通灵术我掌握不了？为什么看到其他组员在我面前受伤而我却无能为力？余烬拼命地想，我要变强！他头疼欲裂，脑袋快要胀裂。我一定要变强！
他的脑袋仿佛要被撑爆，精神世界内的所有精神原力都被抽向精神之海中心的那颗神源。
“咔呲”
一声脆响，几道细微的裂纹悄悄爬上了神源的外壳，紧接着，那似乎坚不可摧的神源外壳炸碎，露出闪耀的神源核心。余烬轻轻触它，接着整个人蓦然一震，撞入了一片虚无缥缈的混沌之地。
他感到自己通过神源建立了与灵界的联系，但眼前一片朦胧，他什么也看不真实，只能像个盲人似的伸着双手向前触探。
接着他像是摸到了什么，然后猛地将其拉出。
拜托，只要能帮上忙，随便什么都好！
“轰”
余烬的意识猛然从灵界退了出来，但强大的精神消耗使他立刻就昏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蓦然浮现出了一尊巨大的金色虚影，又倏然消失。一股强大的气息瞬间席卷向黑寡妇，令她轻轻勾指的动作忽然一抖。
“什么东西？”
黑寡妇将目光投向余烬，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她喃喃自语：“错觉吗？”
蛛丝颤动。
“该死！差一点，只差一点了，时间还不够啊！”
陈凯旋拼命阻拦，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扣动了扳机，子弹从枪管里激射而出，飞向毫无反抗之力的孙大锤。
一朵赤红色的血花在黑寡妇的身旁爆开。
不幸中的万幸，子弹只是击中了孙大锤的左大腿。
“呼”
陈凯旋松了一口气。
“呀，打偏了，不知道他的运气会不会一直这样好呢。”黑寡妇声音幽幽，她的手指再一次微微屈起。
正当此刻，陈凯旋突然一声大喊：“老赵！灵魂冲击！”
坐在吉普车内，同样被黑寡妇用蛛丝操控着的赵诟猛然睁开了双眼，一道道妖异的紫色光线从他的眼中如水波般扩散出去。
与此同时，那个黑寡妇缚成的茧蛹里，由内向外荡漾出来了和赵诟眼中一样的紫色光线，直击一旁的黑寡妇。
黑寡妇的精神世界激烈震荡，紫色的光线像是在她的精神之海中掀起了一波海啸，她的灵魂遭受到了凶猛地冲击，术式在这一瞬间被强行打断。
脱离了控制的陈凯旋立刻掀开了他的眼罩。
在那个眼罩之下，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它就像是一汪血泉，饱满的血液好像要从那只眼睛里喷涌出来一般。
他缓缓开口，语气森然。
“彼岸花开。”
在左侧高楼上的“瘦猴”突然感到四周传来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那声音密密麻麻，像是成群的鸟叫。
紧接着，他看到在这道路上，高墙的墙壁上，无数红色的光点，如繁星粒粒从中钻了出来，像是散落在这里的满天星斗。
那些红色光点迅速拔高，接着彻底舒展开来，开成一朵朵鲜艳的红色彼岸花，开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如梦似幻，相当不真实。
那些花儿将花瓣一条条展开，向后弯曲，像是一只只烧得通红的火球。
它们妖艳迷人，摄人心魄，大片大片簇拥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通向未知彼岸的血色红毯。
“哈哈哈哈！花儿，好美的花儿！”
瘦猴狂笑着，发了疯似的从窗口一跃而下，在地上摔成同彼岸花一般的血色花朵。
接着是右侧三楼传出了一声短促的枪声。
那个荒野猎人将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笑着一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时间，枪响声，坠楼声，狂笑声此起彼伏，这条血色大道上的每个人都陷入了致命的阴影魔障，他们热烈而疯狂地奔向死亡，仿佛要去参加盛大的宴会，深情而往。
黑寡妇的眼睛木然，表情木讷，哪有什么好美的花？她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上一滩滩砸在地上的模糊血肉触目惊心。
她的手指动了动，蛛丝猛然绷直，又彻底放松。她的眼角噙着泪水，喟叹一声：“就这样结束，也挺好。”
信念的大厦轰然崩塌。
以她念力形成的那些黑色蛛丝骤然消失，这一刻她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开，什么也不去想，彻底放空自己，舒展肢体，任由身体自然下坠。
“只要死掉，就能得到解脱了吧。”
她闭着双眼，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由衷的笑。
“砰”
“砰”
接连两声巨响。
艾米抱住浑身是血的孙大锤稳稳落到地上，而在他们的不远处，又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荼蘼花。
此刻的陈凯旋，弯着身子，大口喘着粗气。他用手捂住左眼，痛苦呻吟，那只左眼里血浪翻涌，骇人的血泪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汩汩流出，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泊。
“艾米，看看组员情况，再清理一下战场。”陈凯旋摇摇晃晃，捂着眼睛走向黑寡妇的尸体，“我去看看她。”
黑寡妇仰面倒在血泊之中，嘴角还残留着一抹笑容，她走的时候，一定是很安详的吧。
陈凯旋从她上衣的口袋里发现了一本巴掌大小的白皮笔记本。
将它轻轻打开，用壁垒文写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新历144年5月1日，天气：晴
这是我第一次逃离圣城，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希望我的离开能让家人过得好一些，我不想再拖累他们了，他们说的没错，我可能就是一个灾星，会诅咒身边的人。离开圣城的日子并没有过得很糟糕，我来到了离圣城很远的花溪镇，我会开始新的生活的。
5月15日，天气：多云
来到花溪镇有一段时间了，我学会了殁土文，也认识了新的同伴，熊大、瘦猴、鬣狗、小东、毛驴，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喜欢用动物的名称当名字，为什么呢？我觉得，大概是做动物比做人更快乐吧。但我不敢和他们表现的过分亲热，我害怕厄运同样也会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对了，今天镇里的海棠花开了，特别美，那是我在圣城从未见过的风景。
6月13日，天气：暴雨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招安失败的花溪镇遭到了机擎壁垒的疯狂打压，许多人都在那场战斗中失去了生命，鸡仔也死了，我带着幸存的人在殁土的荒野上漂泊，过上了居无定所的匪团生活。
新历145年2月17日，天气：沙暴
我已经很久没有写日记了，今天遇到了十分猛烈地沙暴，我们临时的居住点毁于一旦，毛驴也在沙暴中不幸丧生了，天蓬也失踪了。我突然意识到这样漂泊不是办法，我决定带他们回家。
3月12日，天气：晴
我们来到了幽灵戈壁，今天在这里遇到了沙鬣。它们只是普通的戈壁动物，连畸变生物都算不上。但它们成群结队，追赶猎物死缠不放，我们的“鬣狗”被它们的鬣狗活生生撕成了碎片。什么时候人类能像沙鬣这样团结就好了。
4月25日，天气：晴
在幽灵戈壁呆了快一个月了，我们在失落之城临时扎根，这里离黄石矿场很近，我们因此弄到了不少物资，该到了回家的时候了。最开始从花溪镇出来的三十多个人，现在只剩十来个了。我对他们说，最后再干一票，我们就回家。
我有点想家了，镇上的海棠花快开了，我们应该还能赶得上吧
”
陈凯旋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轻轻合上笔记本。
“啪嗒”
他滚烫的血珠滴落在那本白皮笔记本的封面上，血色如墨般晕染开来，像是在那本笔记本上开了一朵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