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遇伏
烈日当空，阳光正是一天之中最炙热的时候。
一栋栋残破的楼房上，碎裂缺损的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斑驳刺目的光线，仿佛一尊尊身披“黄金战甲”的巨人。
街道上除了砂石和灰尘什么都没有，一切有使用价值的东西都早已被荒野猎人们洗劫一空。这是一座空城，处在戈壁之中，甚至见不到一抹绿色。
即使艳阳当空，灰色也是这座城市绝对的主色调。
“这就是失落之城吗？”
余烬是第一次见到城市废墟，眼前的景象虽然算不上震撼，但也足够令他心生感慨，他的声音轻柔，像是要从自己那里得到答案。
“打起精神来，要进城了，都小心点。”陈凯旋略微坐直了身子，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轻轻开口，“艾米，开慢些。”
吉普车行驶的速度明显放慢，缓缓行驶在这斑驳的光影里，艾米清楚陈凯旋需要防备的是什么。在殁土上，变异的生物或者是灵，甚至是恶诅，都远没有荒野猎人可怕，人永远是这片土地上最疯狂危险的生物，尤其是身处绝地的人。
众人将“沙鹰”都紧紧握在手上，孙大锤则缓缓驾驶着三轮摩托跟在后面。
“他没问题吧？”
余烬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赵诟轻声发问，他总觉得赵诟经常性地精神不振，或许是昨夜的那只黑色巨手消耗了他过多的精力吧。
陈凯旋摆了摆手，示意余烬朝前看：“不用担心他，这是他的常态，你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况就好。”
余烬转过头去，透过车窗仔细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
街道上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风在轻轻地低吟。
一阵风卷过，细小的砂石被高高扬起，模糊了视线。
街边一栋半坍塌的楼房上，一道黑影从空洞的窗口掠过，紧接着便消失在了断壁残垣之后。
“有情况。”余烬小心提醒到。
陈凯旋将目光投向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一只小老鼠。”
颓圮楼墙下的阴影里，那个黑影缓缓调整呼吸，随着胸口的起伏，突然发出了一阵类似于鸟鸣的声音：“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紧接着，这座死寂的失落之城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类似的鸟叫声一阵接着一阵在空荡荡地街头响起。
“好像有些不对劲。”余烬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面露不安，轻声开口，“太反常了，这个地方不该有这么多鸟的。”
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沙鹰”，屏住呼吸，手心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正在开车的艾米瞥了他一眼，说道：“放轻松，在这个地方，只要没有碰上高量阶的念术师，我们几乎是没有危险的。”
吉普车继续朝黄石矿场驶去，权当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
又过了几分钟，艾米突然将车停了下来。
前方的道路被坍塌的石柱和墙体给封了个严严实实，两边是两栋近三十米高的楼房，并排而立，在这条道路上形成了一段天然的阴影屏障。
孙大锤端着“狂狮”走到吉普车旁，敲了敲后座车窗的玻璃道：“组长，前面的路好像被堵住了。”
陈凯旋随即命令道：“余烬，下去和大锤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余烬点了点头，然后握住手枪，打开车门下车，接着和孙大锤并排而行，不断扫视四周，仔细观察着身边的情况。
突然，他看见有一个个头不大的阴影在那段坍塌的障碍物上爬动，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障碍物上滚下来。
余烬将手指塞进嘴里，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
“噌”
艾米将车灯打开，明晃晃的大灯瞬间照出一条阳光大道。
在那条阳光大道的尽头，是一段坍塌倾倒的楼柱，在那堆障碍物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
那孩子从身形上来看不过十一二岁，灰头土脸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指缝间尽是泥灰，手上拖着一只干瘪的麻布袋子，正艰难地想要翻过这段障碍物。
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令他忍不住闭紧了双眼。
“是一个小孩。”余烬高声说道。
孙大锤面色冷峻，他将“狂狮”举起，对准那个瘦弱的小男孩，认真地纠正道：“是一个荒野猎人。”
男孩似乎受到了惊吓，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脏兮兮的脸上，立刻爬出了两道清晰的泪痕。
“大锤哥，你干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你吓着他了。”余烬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要掉以轻心。”孙大锤提醒到，还有后半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殁土上从来都不相信眼泪。”
“小朋友，别哭了，没事的，到哥哥这来”余烬一边安慰那个小男孩，一边慢慢地向他靠近。
“小东！”
残破的高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余烬抬起头，循声望去，想要看清楚声音的来源。
而那男孩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指令，突然弯下腰去，从那只干瘪的麻袋中掏出了一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正是分神抬头的余烬。
他轻车熟路地扣动扳机，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砰”
“小心！”
“关掉车灯！”
子弹出膛的声音、孙大锤的提醒声以及陈凯旋的命令声几乎同时响起。
电光火石之间，那条金光大道瞬间黯淡，余烬只觉一道黑影从左侧朝自己猛地扑了过来。
接着，他的眼前一朵血花倏然绽放，滚烫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令他的脸颊如同被火焰灼烧般刺痛。
“怎么会？”
他惊愕的双眼瞳孔骤缩，眼睛瞪得圆圆的，和那黑影抱作一团，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快跑！”孙大锤一声暴喝。
余烬没有片刻的迟疑，双腿猛地蹬地，和孙大锤一道起身狂奔，一颗颗子弹精准地落在他们刚才移动过的的位置上，火星和砂石交相四射。
满身尘土的孙大锤和余烬将右侧街道的一面楼墙当做掩体，迅速转移到了它的背面。
失去目标后，高楼上的枪声戛然而止，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余烬甚至能够清楚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
孙大锤靠在墙壁上，他的眉头因疼痛而紧紧皱着，额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汗珠。他制服的左肩处破开了一个大洞，汩汩而出的血液将他整条左臂的衣服都浸染成刺目的红色。
“大锤哥，对不起”
余烬颤抖的声音里包含着无尽的懊悔。
孙大锤咬着牙，从胸前的口袋中摸出一瓶军用止血喷雾剂丢给余烬：“拿着，帮我喷在伤口上。”
余烬接过喷雾剂，赶忙给孙大锤上药。
“嘶”
药剂带来的疼痛感令孙大锤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不必自责，生而为人，无一可以避免犯错，有些错是可以被原谅的，而”孙大锤的话毫无意外地中断，他停顿着叹了会儿气，接着说，“而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弹痕和嵌入地表的弹头，冷静分析道：“对方使用的是‘疤痕h’步枪，762的子弹，装备很先进，不像是一般的荒野猎人。”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们呢？”
余烬刚问完，便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很天真，在殁土之上，最能令人陷入疯狂的就是装备和食物，而这两样，他们正好都有。
“大锤，余烬，你们没事吧！”好在陈凯旋在吉普车里的高声呼喊替他缓解了尴尬。
“我们没事！”余烬隔着颓圮的高墙扯着嗓子回应着。
听到组员暂时安全的消息，陈凯旋这才开始冷静地坐在吉普车内思考：
刚才在街道上，他们就是通过模拟鸟叫的方式来传递信号，这说明对手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相反，他们很可能训练有素，装备也不差，而且对手在暗，他们在明，这就令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他轻轻问到：“艾米，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大概位置在什么地方？”
艾米好像在思考一般，停顿了几秒，接着回答道：“在监测范围内一共有四个人，前方断柱后有一个人，左侧的平房内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在右侧的三楼上，后边的石墩后也有一个。”
顿了顿，她接着问道：“需要我解决掉他们吗？”
“不必了。”
“算上左侧高楼上刚才开枪的那个，还有传递信息的人，他们至少是十人以上的荒野猎人匪团。”虽然敌人是人多势众的荒野猎人匪团，但陈凯旋的语气却依旧相当冷静，听不出一点害怕。
他继续问艾米：“右侧的荒野猎人能攻击到大锤他们吗？”
艾米摇了摇头：“那里正好是视野盲区，只要他们不随意移动，三楼的人就不可能攻击到他们。”
“这样啊”
陈凯旋突然将车窗摇了下来，大声地喊道：“我们是来自‘黑岩壁垒’的研究小队，到这里来出任务的，各位能不能行个方便？”
他的声音回荡开来，清晰而响亮。
但回应他的只有这座失落之城水泥废墟的无言沉默，还有那穿行在城市中的微风的沙哑呜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