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肉汤
“方才被我点到名的，跟我走！”
这些难民中的老弱妇孺再也没有受到任何的拦阻，带着复杂的神色跟在百里稷的后面慢慢朝着濮存逸的破败小院走去。
这些人不知道那破败小院里面瞪着他们的是什么，但心里面却多多少少有些期盼是否能够得到一顿饱饭。
或者是，一条通向往生的便捷之路？
围观者们也不敢造次，先前齐德的遭遇已经说明了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到底有多么危险。
被百里稷选中的大约有三四十人，随着他们慢慢靠近那破败小院，便闻到了那久违的肉香味。
一些人顿时热泪盈眶，用双手捂住脸抽泣起来。
其中不乏一些半大的孩子，他们这短暂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品尝过任何一种肉。此时闻到肉香，却懵懵懂懂地问着他们的父母，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娘，这是什么味道啊？”
“这是肉！这是肉的味道！”
“肉？就像是我们身上长的肉吗？”
“对！对！但是你身上的肉现在还不能吃，现在我们闻到的这个肉难道是，难道是给我们吃的吗？”
“娘，为什么你在哭啊？”
“娘没有哭，没有哭！走，娘要带你去吃肉！要是他们不给，娘就把他们身上的肉撕下来给你吃！”
“可是娘，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吃肉啊？”
“儿子，你看看住在安康路东面的那些什么。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几乎全都是白白胖胖的吗？是因为他们几乎顿顿都有肉吃！你想不想过他们那样的日子？”
童稚的声音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慢慢说道：“娘，我也想白白胖胖的，我不想黑黑瘦瘦的。我也想顿顿有肉吃。”
“会的，一定会的走，我们先把这顿肉吃了，接下来再去其他地方找肉吃！”
“可是娘，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弄肉吃呢？”
“呵呵呵傻孩子啊，现在我们还不用弄肉吃。等娘哪天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再弄肉吃，你说好不好啊？
男孩懵懵懂懂点头，看到他娘脸上灿烂的表情，也跟着幸福地笑了。
当这些老弱妇孺站在破败小院内后，即便是亲自挑选他们的百里稷都吓了一跳。
他轻手轻脚走到了仍旧在烹饪的濮存逸身边，低声问道：“师父啊，你看这么多人，我们的肉有那么多吗？”
专心烹饪的濮存逸看都没看百里稷一眼，只是嘿嘿笑道：“小意思，不要说是这三四十人了，就算再来几百人都不成问题。”
“啊？那大灵豚首领的肉有那么多吗？”
濮存逸突然一勺子就敲到了百里稷脑袋上，骂骂咧咧道：“小子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要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一块肉啊，照这样下去，为师我还不得把州榆山搬空？”
这倒是让百里稷有些糊涂了。偶然间他的目光扫过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心中竟然又动起了侧影之心。“那你说，该怎么办？”、
“当然是让他们喝肉汤了。你放心好了小子，光是肉的滋味，就够他们回味无穷了。”
“那他们呢？”
“谁？”
又埋头煮肉的濮存逸不以为然回头一看，发现百里稷指着一个脏兮兮小男孩时微微一怔，严重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似乎是思考了一番之后，濮存逸还是叹了口气：“小子，你去把这帮人当中低过马车车轮的人都带出来。”
百里稷一阵欣喜，四下望望却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马车，便略带茫然问道：“可是师父，你说那马车有多高？”
“就你心脏处吧！”濮存逸不耐烦道：“真是，连马车有多高你都不清楚，还当什么混世小魔王。对了，超过这身高的不准来啊，用什么方法你自己看着办！”
百里稷默默看着自己的胸口，脑子里在盘算到底是马车车轮高还是他的胸口高。而濮存逸的用意，他却已经明白过来了。
这个口口声声说只是给这些难民们分肉汤的糟老头子，看起来还不是那么没人情味嘛。
想到此处，百里稷便走到那小男孩身边慢慢蹲下。
一开始小男孩还用警惕的目光看着百里稷，等到百里稷靠近，又立刻扑进了身旁一妇人的怀里。
百里稷笑了笑，走到妇人身边轻声道：“我会给他肉吃。”
妇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将小男孩一把抱了起来就朝着濮存逸走去，却被百里稷给拦住了。
“我说的是，我会给他肉吃。”
妇人顿时明白过来了百里稷的用意，她呆了呆，却低声反驳道：“可可我是他娘！”
百里稷却很坚决摇头，慢慢道：“我们的肉不够，你喝汤，他吃肉。别逼我像先前那么做。”
显然这妇人是看到了方才百里稷如同圣人一般将齐德从小山坡上扔下，一时便有些后怕的退了几步。
然而她却还是没有放弃，依旧不依不饶道：“他胆子小，必须要我这个当娘的在，不然他会害怕不吃的。”
百里稷慢慢蹲下身，看着这个一脸戒备但双眼却带着希望的小男孩，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愿意来吃肉吗？”
小男孩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亲，见她脸有怒容，便胆怯缩回了头。
百里稷叹了口气，又站起来对妇人道：“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要么你让他去吃肉，要么你们都只能喝肉汤。”
妇人却还不放弃，抱着小男孩又往后退了一步。百里稷也不多说话，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他的身后便传来了小男孩清脆的声音。
“娘，我要吃肉！”
妇人愣了愣神，但马上竟然暴怒给了小男孩一巴掌。“你！你这个不孝子！你竟然敢抛下你娘自己去吃肉？你娘我，我简直就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
小男孩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百里稷回头一看，只见那小男孩哭着脱离了妇人的怀抱，竟然直接朝着百里稷冲了过来。
百里稷也没来得及多想，便蹲下身将扑过来的小男孩给抱了起来，便头也不回的朝着濮存逸走去。
一直都在观察此时的濮存逸笑了笑，手中却如同变戏法一般变出了一碗汤来。正往外冒着缕缕烟气。
“去吧，不够还有。”
百里稷将小男孩放下，还刻意挡在了他与妇人之间。
小男孩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百里稷巍峨的身躯，便不再留恋冲向了濮存逸。
这时候，百里稷的身后才传来了妇人的嚎啕大哭声音。
“孩儿啊！我的孩儿啊为娘错了，你不要丢下为娘不管啊孩儿，你回来吧，回来吧！”
听到了这儿，百里稷便有些于心不忍了。他回头看去，这才短短一瞬间妇人头上竟然多出了许多白发。
她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泪如同瀑布一般往下直冒。她不住用双手捶打着地上的烂泥，让本就已经肮脏不堪的衣服变得更加脏乱。
双手，更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血丝。
百里稷摇摇头，转身对妇人道：“你安心喝汤吧，等他吃完肉，我带他回来。”
妇人连连点头，后又变成跪在地上不住对百里稷点头。百里稷一时间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慌忙将她扶了起来。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肉汤马上就好。”
将这妇人安顿好之后，百里稷又遇见了几个有所不满的老弱妇孺，但好在并没有人撒泼，处理起来倒也是比较顺利。
又过了一会儿，太阳已经日渐西沉，浓浓的肉汤终于做好。
肉的分量虽然很多，但是实在是无法满足如此之多人的要求。按照濮存逸的做法，大约有十名没过百里稷胸口高的孩子最终吃上了肉，有的还不止吃了一碗。
这些肉对他们来讲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有的甚至从未吃过肉！
他们恨不得将整个碗都咬掉，眼巴巴地看着煮肉的那口锅，但那锅中实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高过百里稷胸口的，虽然只是喝的肉汤，但濮存逸还是多多少少在每一碗里面都加上了那么一小块。
到了天黑，即便锅碗早已空空如也，但是濮存逸的破败小院内却还是有许多人久久不愿意离开。
濮存逸将百里稷拉倒一边抱怨道：“你看，这些人就是不应该对他们太好。看吧，现在赖上了。”
百里稷冷冷点头，从那些四处坐卧的老弱妇孺中却并没有找到先前的妇人和小孩。他微微一愣，对其中一名男子问道：“先前那对母子呢？”
那男子显然还在回味肉汤的美味，当他发现是百里稷后，竟然咧嘴笑笑：“小人知道，小人当然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这肉汤，小人方才还没有尝够，如果大爷您再给小人端上那么一碗，一小碗，小人兴许就记得他们去了哪儿。”
百里稷可没惯着他，直接上去给了一脚，竟然将他几乎踹飞了，让他只能疼得在地上打滚哀嚎。
“怎么，你还想吃吗？”
“不吃了，不吃了老爷。”那男子忙道：“大爷，我说，我说！方才吃完肉，那娘们就带着那小子走了，不过那小子我看命就到头了。”
百里稷心中一惊，提起这男子便问道：“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他的命怎么到头了？”
男子张开嘴笑着，几颗牙齿竟然从嘴里掉落。
他擦了擦嘴，看了看手上的血，眼珠几乎都要从眼眶跳了出来。
“嘿嘿，嘿嘿大爷，您是不知道，那臭娘们，已经吃了好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