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诡谲黑夜 1

  一入深秋,西宁国西平府地界上已是秋风瑟瑟。满地枯黄杂草的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火红的枫叶树。漫天火红的枫叶随着秋风洋洋洒洒飘落下来宛如下起了红色的雨,使这早已枯黄败落的泥地上添了些许亮丽的油彩。

  满地枫叶铺就的山道上三骑俊马从山道东首并辔而来,马上两男一女,各个身穿华丽劲服,看似身份不俗。

  忽听其中一位梳着双马尾,样貌甚是可爱的圆脸少女欢快说道:“李师哥你快看这满地的枫叶,当真好看至极!”

  被唤的青年男子粉脸含春,深情地望着那圆脸少女,喜道:“这满地枫叶再好看也不及师妹的万一!”

  圆脸少女闻言红着脸啐了一口,斥道:你…在这样,我…我可不理你了!”

  青年男子假意求饶道:“师妹休要不理我,我心中怎么想,便怎么说,师妹若不喜欢,我便乖乖闭嘴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跟我说一句话了。”

  “师妹,使不得,使不得!”青年男子不住求饶道。

  一旁约莫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轻咳一声,脸有不悦。“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吵闹,若是让那贼子跑了,咱们便前功尽弃,到时如何向师兄交待。说完那中年男子双眉紧蹙,盯着道路前方,脸上似有诧异之色。

  青年男子颇是不以为然,抬起双手交叉着托着后脑勺,漫不经心地回道:“师哥放心,此次咱们护国堂倾巢而出,那贼子已受重伤,谅他也跑不出咱们的五指山。”说完眼光看向那中年男子见他双眉紧蹙,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若有所思,好似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他“咦”了一声,寻着中年男子的目光朝前方看去,见前方有一人,头戴大毡赶着一辆牛车,慢慢朝他们三人驶来。

  但见来人将大毡的帽檐遮的极低,好似生怕有人看清他的面容。那圆脸少女奇道:“这可真稀奇啊,这兴隆山的山道如此荒凉,怎么会有人来这地方,咱们若不是要追那贼人,定也不会来此荒凉之地。”

  “此人甚是可疑,莫不是那贼人的援手?”青年男子手按剑柄,一脸杀气。

  “咱们勒马缓行,探他虚实!”中年男子轻声朝他二人说道。

  三人心领神会当即勒马缓行,三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赶牛之人。那赶牛之人好似没看见他们三人一样,头竟是抬都没抬过。山道狭小,只刚好容得一辆牛车和一匹马并排经过,三人勒马一前一后结成一列。

  四人相遇,擦身而过之际,那马上三人居高临下侧头看向坐在牛车上的的男子,但见此人帽檐压的极低,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下颔,饶是如此,三人也能看清这人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似是个粉嫩的少年人。三人面面相觑,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心想这荒凉山道四野无人,数十里不见人烟,怎么会有一少年人在此经过,当下心中疑窦陡生,便欲上前问个明白。

  见那中年汉子调拨马头,朗声说道:“敢问这位少年郎是那里人士,此地人烟杳然,时常有猛兽出没,独自一人赶路甚是凶险!”

  那赶牛的少年郎闻声答道:“我乃大梁蜀中人士,是为探访亲友而来,然则初来乍到,人地不熟,路上多有耽搁,为赶时间便欲走这捷径山道。多谢兄台提醒,小弟自当注意!”说罢头也没回,径直朝前方山道走去。

  三人听这少年说自己是大梁人士,心下戒心稍减。那马上青年男子见此人对他师兄妹三人甚是无礼,说话之时竟是头也不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当真没将他三人放在眼里,怒喝道:“臭小子,你鬼鬼祟祟,不敢露出真面目来,哪像是探亲之人,我看你心里分明有鬼!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少年闻言哈哈大笑,淡然说道:“兄台勿怪,非是我本意如此,只是我看三位远远见到我便各按兵刃,杀气大盛,小弟出门在外并不想多惹事端,是故不敢张扬,还请兄台宽宥小弟适才无礼。”说罢向上拨了拨头上的大毡露出了整张面孔,回头朝着那三人微笑颔首示意。

  三人见这少年面若敷粉,口若涂朱,眉分八彩,目敛三香,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心下更是大感讶异。

  马上少女见这少年长得如此俊俏,心下顿生好感,她朝身旁的青年男子轻声揶揄道:“李师哥你平日里自负英俊潇洒,可现下与这人一比可就被比下去喽!”

  那青年男子听得此言,急道:“这小子油头粉面,准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我李凌宇唐唐七尺男儿,铁骨铮铮,这小子如何能比得上我。”

  圆脸少女故作呕吐状,啐道:“好不要脸,羞也不羞?”

  “此人年纪虽轻,但举止不凡,他敢独自一人走着荒无人烟的山道,想必也是有艺业在身!”一旁的中年男子若有所思,脸色肃穆。

  李凌宇颇是不屑,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倒也不见得,有些人就仗着自己会一点三角猫的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要是真遇到土匪猛兽,早吓的屁滚尿流了。”

  中年男子听了此言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少女咯咯笑道:“李师哥,我看你说得是你自己吧!”

  “师妹你……你休要看不起人!”李凌宇气的满脸通红。

  这二人兀自斗嘴之际,那赶牛的少年郎已隐没在火红的枫林之中。

  秦剑心与那三人分别后,又在林中山道走了几个时辰,直至天色大暗。他身在荒山野林,四下杳无人迹,便想找一洞穴,燃起篝火,准备过夜,却见西首边树林深处有微弱烛光若隐若现,他拨开身周林叶,上前几步朝着林中深处仔细察看,见不远处有一茅草屋,屋内火光莹莹,看似有人在家。他便赶着牛车朝着那户人家走去,心想有一茅屋歇脚总比在这野外受凛列山风来得好受。

  秦剑心来到茅草屋前,见草屋东边有一处凉棚,凉棚下凌乱的堆着些柴草,看样子像是被人捣乱过一样,柴草散落一地,遍地狼藉。秦剑心心想:“此间草屋的主人当真懒散,这些柴草都乱成这样也不收拾收拾。当下也故不得多想,便上前去叩那茅屋门。”

  秦剑心叩了几下门,见屋里并无人应答,心中奇怪,便欲开口向里屋问话,此时却听屋内有人粗声喝骂道:“门外是哪个杂种?深更半夜扰人清梦!还不快滚!”

  秦剑心听此人说话极是粗鄙,双眉顿时扭在了一起。他不想多惹事端,知趣地回道:“小弟途经此地,本想借兄台贵舍借宿一宿,兄台既不情愿,小弟也不敢叨扰,就此别过。”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忽听东边凉棚下一阵窸窣之声,秦剑心以为是山中老鼠,起初并不以为意,又走得数步,又听一阵窸窣之声,动静比之前更大。要说是老鼠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秦剑心觉着奇怪,便想走过去察看一番,刚朝那凉棚走了几步,便听“吱呀”一声茅屋门被人打了开来,他见屋里出来一位清面白孔的中年汉子,胡须拉碴,身材矮小,一口黄板牙裸露在外,形貌猥琐,在其身后还站着一位瘦长高个略有驼背的老婆婆,脸色惨白如蜡,头发干涸,眼窝深陷,脸上皱纹深得便像刀子割的一样,模样极是古怪。秦剑心见这二人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相貌丑陋,黑夜里看着极是渗人,纵是他武艺不凡,心中也不免怦怦直跳。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在此?”中年汉子话语中含有警惕之意。

  秦剑心收摄心神,随即淡然答道:“小弟本是要去西凉府探亲,前些日子走岔了道,耽搁了些时日,为赶时间便想起走这兴隆山的捷径山道。今夜本想找个山洞将就一晚,不曾想远远看见了兄台屋舍中有火光,便冒昧想来此借宿,我刚听兄台语气极是不愿留我在此过夜,小弟不想自讨没趣,这就告辞,不打扰二位了!。说罢朝他二人做了一揖,便欲转身离去。

  “小弟弟若不嫌弃,便在里屋歇息一宿吧!”那瘦长高个的老婆婆声音尖锐,语带阴森,在黑夜中听来让人不寒而栗。

  秦剑心见这二人模样可怖,心下惴惴,哪还有心思借宿,当下歉然说道:“深夜打搅,实在不好意思,我自寻他处歇息吧!”

  “小弟弟,这山中风寒地冻,常有野兽出没,你露宿野外当真危险,你不要客气了,快快进来吧!”老婆婆说话虽极是亲热,可语音中还是透出了掩盖不住的冷意。

  秦剑心见不好推脱,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将自己尚在远处的牛车赶过来,本想借此远走。未曾想那中年汉子说道:“牛车在哪?我去帮你赶过来!”

  秦剑心心下叫苦不迭,万般推脱不成,只好答应今夜住下来。那汉子陪着剑心将不远处的牛车牵到茅屋前,系在了凉棚的柱子上。

  秦剑心一进屋内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草药味道。他心下好奇,便问到:“不知您二位是哪位身体有恙,要喝这草药?”

  二人皆是一愣,似是所料未及,刹那间的沉默被那老婆婆的尖锐笑声打破,她呵呵笑道:“小弟弟当真有心,老婆子这几日着了风寒,便熬制了几副驱寒的草药调理调理身体。”

  “原来如此!”秦剑心四下查看屋内摆设,见这茅屋内家具虽是简陋,但收拾的井井有条,角落壁炉里还烧着炉柴,屋内甚是温暖,抬头看见房梁上还挂着一个用纸折成的风车,秦剑心见屋内除了这一男一女并无他人,好奇问到:“您二位是母子吗?荒野山林为何会在此地筑屋隐居?”

  老婆婆一边往茶壶里倒着水一边呵呵笑道:“让小弟弟见笑了,我二位乃是一对苦命鸳鸯,为世俗所不容,便来此荒山隐居,此地的官老爷可怜我们,做了顺水人情,安排我们做了这兴隆山的守林人,你看不出来吧,我俩还是吃公家饭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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