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宴席
第二天，勤杂工小杜也比每天来的早些。
“小杜子，擦完灶台，把那几条鱼洗出来。”范师傅吩咐道。小杜子比张郡还小一岁，短头发，黝黑的圆脸，一双大眼睛没事就滴溜的来回转。“恩，知道了，范师傅。”正翘着脚，使劲伸着胳膊擦着灶台角的小杜子答应道。
“小杜，我帮你换盆水。”张郡今天也老早的就把前屋中午卖的凉菜都准备完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小杜子头也不抬的说道。
张郡打来到灶房工作，不知为何总是感觉到小杜子每次看他的目光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
“张郡，行了，行了，你快干点正事吧！把那发好的牛鞭拿来，我告诉你怎么改花刀。”范师傅冲着张郡喊道。
“来了，来了！”张郡答应着余光看见小杜子端着盆出去的时候，甩了他一眼。
范师傅拿起根牛鞭，控了控水，都给切成五公分的小段。然后把小段牛鞭按实，刀放平，顺着中间均匀的片成两半，再把里面的芯子拽出，在半片牛鞭的外侧，一刀一刀切出梳子样。“看好了吗？张郡，这里是改花刀的重点，外侧切透，里侧千万别切断了，这样改完的牛鞭在綽下水，就变成了类似梅花的形状。这就是今天宴席有道主菜，红烧梅花筋的主料。来吧，你把那些都切了吧。注意点，别切着手。”范师傅说着，放下了刀，擦了擦手，在兜里拿出盒“银杉”牌香烟来，拽出一根点着了。边抽着，边看着张郡改刀。
小杜子这时轻轻的走到张郡身边，边看着边解着围裙。
“鱼洗完了吗？就上这凑乎来！”范师傅瞪着眼对小杜子说。
“都洗完了，范师傅。”小杜子小声道。
“葱姜蒜小料都切了吗？”
“都准备完了，范师傅。”小杜子眼睛转了一下，又系上围裙说：“范师傅，杂活我都干完了，我这阵也没事，帮张郡改改刀行不？”小杜子站在那里，看着范师傅的脸色。
范师傅眼珠也转了一下，拉下长音道：“恩——切吧，切吧，和你爹说一声，年底给我留个猪后臀，你在这也多学点手艺，以后好有个出路，知道不？”
“恩，知道，知道！”小杜子搬个菜墩过来答应着。张郡抬头看了下范师傅，看着他叼烟的样子，忽然记起前几天看见老妈上班时候，车筐里放了两条银杉香烟。心里这时想：“范师傅抽的烟是不是老妈送的……”
大家忙了一会，把中午宴席的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老范，老范呢！”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男子踱着步走进了厨房。
“呀！岳经理啊，你们都来了啊！”范师傅迎上前去说道。
“老范啊，今天外地厂家来几个客户，这都到了，我们先去后屋餐室喝点水唠一会，一会十二点准时上菜！我看看菜单，都准备的啥菜！”
岳经理接过了范师傅递过来的菜单，用手指点着，念叨着：“凉菜是三荤三素，五香牛肉、水晶肘花、芥末牛肚丝、海米炝芹菜、酸辣瓜条、香拌三丝。热菜是四荤两素，肉片烧海参、红烧梅花筋、燕尾虾球、干烧黄鱼、清炒蕨菜、烧南北。”
“咋样，岳经理，这桌菜是一百五十元标准的，搭配的可以吧？”范师傅道。
“啊！可以，不错，不错！老范，那就十二点准时上菜吧！”岳经理会意的看了范师傅一眼，把菜单给了范师傅。“老范，我去后屋了，你一会辛苦辛苦，菜好好整整，我这让人给你送两盒好烟来。”
“没事，都是老关系户了，客气啥，嘿嘿！”范师傅咧着嘴笑道。
张郡听着心里念道：“一百五十元一桌，我三个月工资都不够，真奢侈啊！”
那时饭店成桌的宴席都是套菜，一共有：一百五十元、二百元、三百元，这三种标准。来订桌的多数都是这个华兴商场的，还有银行啦，房产啦，治安队这些单位。他们来常了，和灶房师傅们混的都挺熟，现在来了也不按菜谱的套菜订桌。想吃啥，订啥标准的都是让大师傅们随意掂对，而且餐室宴席的菜灶房带班长可以随意调换，有时菜款超出些也就那么算了。
“师傅！”后面传来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正在收拾案子的张郡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神态天真，容色秀美的一个小女孩正在对着他说话。“师，呀！小师傅，问一下，范师傅在吗？”
“小师傅？这是在叫我？我还成师傅了，真难听这称呼！你这丫头许有我大？还叫我小师傅！”张郡心里想着接着道：“啊，范师傅在屋里呢。”张郡对女孩指了指凉拼间。
女孩进了屋，只听女孩说道：“范叔，我爸让我给你送两盒石林烟来。”
“啊，文静，和你爸说一声，谢谢他了啊！嘿嘿！”范师傅乐着把烟接了过去。
“恩，我爸说，可以上菜了，范叔。”女孩说道。
“好了，人呢，开工了！”范师傅喊了一嗓子。
张郡把灶台边案子上摞着的盘子都一一展开。叫文静的女孩在凉拼间出来还不走，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了张郡一会说道：“小师傅啊，你也会炒菜吗？”
张郡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女孩注视着他，他顿了下答道：“恩，会，会……点。”张郡说的那个“点”字几乎他自己都听不到。
“你能教教我吗？我就在对面商场上班，我上班也没啥事，以后我没事就来学学，学会了，回家好给我老爸做……”这个女孩到挺大方，盯着张郡眼都不眨，一句一句的说着。张郡倒是让女孩看的不好意思了，低着头稀里糊涂的应付着：“恩，啊，行……”
“那说好了啊，等我来的时候，你教我啊，我去吃饭了。”女孩说完蹦跶着去了后院。
“恩。”张郡嘴答应着，心里嘀咕道：“还教你？还不知道谁教我呢！”
“嘿嘿！你这小子倒挺有女人缘啊，哈哈！”范师傅不是好笑的看着张郡。
餐室的服务员这时已把凉菜上完，范师傅也开始炒热菜，只见他熟练的左手翻着马勺，右手炒勺均匀的扒拉着马勺里的菜，时不时响起有节奏的碰击声。
宴席的菜因为一般都是提前备好了料，所以上起来很快。不一会就剩下热菜“烧南北”这道素菜了。
“烧南北”这道菜，原料是南方的竹笋，和北方的口蘑。炒菜有句行话“逢烧必过油”所以把竹笋和口蘑切成片之后，下到六成热的油锅里炸透，但颜色不能炸黄。捞出后把油沥净，马勺里舀上底油，放进葱姜蒜炝香，随着把竹笋口蘑放进马勺翻炒，加入调料和老汤，烧开淋上淀粉勾芡，点明油出勺。
“这老师傅，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菜来！”张郡看着这道色泽洁白，清香四溢的“烧南北”平时有点看不惯范师傅的他，这时倒对他起了稍许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