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始料不及
早朝之上，一如寻常的庭议却让文武百官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p>
站在文官之首的杨太傅脸sè有些难看，今rì吏部王戎表现十分反常。方才商议几项河洛一带的空缺官职由何人填补时，受了人家重金相托的杨骏刚一开口，王戎便出言反对，而颇让人玩味的是，皇帝陛下每每都头赞同王戎的意见，随后皇帝又似随口提议了几人，王戎则反过来一股脑的支持。</p>
看着殿上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百官不由纷纷将探询的眼光投向知交官员。这是一个危险信号，向来保持中立的吏部似乎要倒向皇帝一边了，众人都从周围的眼光中肯定了这一。百官之中心存观望的众人不由心里嘀咕起来，自觉份量不够之辈不禁都缩了缩脑袋。皇帝要开始针对朝中大权在握的杨太傅了，这一来，恐怕一不留神就是血雨腥风的局面。</p>
杨骏肺都气炸了，今rì之前一预兆都没有，王家突然就翻脸攀上了皇帝的枝藤。自己对这吏部一向未曾染指，就是看这王戎为人十分识趣，之前一直两不得罪，官员任命若有争议，王戎自然会待杨骏自与皇帝争出结果来，他只负责盖章上表就是，如今……哼哼。</p>
杨骏又斜了一眼吏部左仆shè萧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就快要羽化成仙的表情，心知他是王戎夫人萧氏的弟弟，虽位列王戎之前，但吏部实则是王戎了算，看他的样子显然事先跟王家通了气。</p>
杨骏暗暗平息了一下怒气，冷眼看着皇帝和王戎的表演，他虽然为百官之首，但官员更替还是份属吏部之事，对方占了理在先，他也懒得再争，心道回头再做计较不迟。想到此，正巧皇帝假意询问他的意见：“太傅认为王卿这番安排如何？”</p>
杨骏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答道：“甚好，臣无异议。”</p>
司马衷这才微笑着扫了一眼殿下群臣，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杨氏一党脸上皆脸露忿忿之sè，而保持中立的一些世家官吏大多波澜不惊，但司马衷知道，这番动作自然会让他们明白其中的意味，从此以后，想要保持中立已无可能，他有信心这些世家贵族肯甘愿投靠外戚的必定不多。</p>
散朝之后，杨太傅匆匆赶到上书房觐见皇帝。司马衷早知他回来，不慌不忙的放下奏章，宣他进来。吩咐赐座，杨太傅便大刀金马的坐了下来，司马衷心里微微腾起一阵怒气，不过数年隐忍，他也自然不会为这事形于脸上，淡淡的问道：“太傅有何事？”</p>
杨骏怔了怔，他倒没有什么事情要上表，只是他为人脾xìng急躁，今rì吃了瘪，一向呼风唤雨的他下意识的就要来施威，被这么一问，这才省起不给他面子的是皇帝，顿时不知如何作答。</p>
司马衷心里冷笑，又道：“太傅来得正好，朕刚巧有事要与太傅商议一番。”</p>
杨骏回道：“陛下请讲。”</p>
司马衷轻描淡写的道：“朕听闻前些rì北方有胡民作乱，觉得京师守卫有必要加强，朕有意在殿卫军中增加一支亲卫军，太傅以为如何？”</p>
杨骏咻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老臣认为无此必要。臣尊先帝遗命督守中外军，自有分寸，天下jīng兵尽汇京师，老臣为守卫皇上周全，不敢有丝毫懈怠，请皇上放心。”</p>
杨骏抓住在自己权责范围之内的事情决不松口，司马衷争辩几番，语气渐渐不善，最终无法，只得气呼呼的道：“既如此，朕要亲自指定一人为朕把守宫门。”</p>
杨骏心下得意，不愿逼皇帝过甚，闻言痛快允了。</p>
看着杨骏臃肿的背影，司马衷心里冷笑一声：“蠢材，略施计便被可玩弄于股掌之上，不足为虑。”</p>
三rì后，一道圣旨传到王府，封王家二公子王兴为外殿卫军领护。</p>
太傅府里，杨骏正暴跳如雷，“快给老夫去查清楚，这个王兴跟王家是什么关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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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嘁！”王兴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咦，有人在想我吗？”</p>
不见有人应话，王兴奇怪的转过头来，发现吕承正贼眉贼眼的盯着晴儿看得目不转睛，口水都流了一地。</p>
王兴咳了一声，没有反应，又重重的咳了一声，仍旧没有反应。晴儿为吕承倒好茶，抬头看到吕承的傻样，往rì在如意馆里这般猪哥她见得多了，不禁抿嘴一笑。</p>
这一笑更加不得了，吕承忍不住喉头咕噜一声，吞了一口唾沫。王兴又大声咳了几下，结果不心弄假成真，真的呛到了肺部，晴儿赶紧上去拍他的背，吕承看她一脸焦急的服侍王兴，不由大为不满，恨恨的想：“这子有这么漂亮的丫头，肯定是纵yù过度，才咳成这般模样。”</p>
待到晴儿出了门，吕承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门口，一副sè与魂授的衰样，口齿不清的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p>
吕承猛的一转头，眼睛里闪烁着友爱的光芒，水汪汪的看着王兴道：“把这个丫鬟送给我吧，我拿妹妹跟你换，怎么样？”</p>
噗～王兴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又是一阵猛咳。看得吕承大皱眉头，道：“老兄，就算有此美眷在屋，您也要悠着儿啊，看您这模样离英年早逝也差不远了。”</p>
王兴懒得废话，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打成了猪头。于是当王兴勾肩把臂言笑甚欢的将吕承送出府门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们惊喜的发现，前来道贺的吕大公子的眼睛四周居然涂上了时下最前卫的黑sè眼影，啧啧赞叹不已。</p>
回转身来，王兴站在高高供起的圣旨下面摆了个拉风的造型，震天价的一声吼：“来人，为本将军更衣，本将军要进宫面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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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衷看着站在下面的王兴直视自己的目光，发觉他完全没有大多数人第一次进宫面圣时的那种战战兢兢，眼里也没有臣子在天子面前的敬畏，司马衷甚至有一种错觉，王兴的语气和神态似乎就象是在跟一个平等的人交谈，显得从容而自然。</p>
与杨骏在自己面前的漫不经心不同，王兴的这种态度让司马衷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司马衷脸露微笑，向王兴简单介绍了一番宿卫领护的指责所在，又补充道：“虽是武职，不过就算不通武艺谋略也不打紧，朕只要你能将这支兵马牢牢抓在手里就可以。”</p>
到这里，王兴冷不防插了一句：“就像杨太傅那样？”</p>
司马衷不禁一愣，半晌才嘿然一笑：“对，就象杨太傅那样。”在他看来，王兴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怕他镇不住那些武夫，才有这番明，他却想不到王兴一身武艺非同可。</p>
王兴身为“高手”，自然不屑解释，心里暗道：“哼哼，难道我学过如来神掌的事也要讲你听咩？”</p>
司马衷有意将王兴培养成自己的亲信，心下想考校考校他，便问道：“王卿，你可知朕要你任这一职的用意？”</p>
王兴张口就答道：“宫门内外，俱是杨贼之人，异rì陛下若要以雷霆手段锄jiān，杨贼兵马在手，倘暴起反噬，实在是心头大患，微臣自然理会得陛下的意思。”王兴已有官职在身，是以臣子自称。</p>
“好！”司马衷喜他聪明，不必自己多费唇舌，心里越加起了欣赏之意。站起身来，负手踱步，突然站定，道：“王卿，其实在朕心中，杨贼之患并不足虑，朕即位以来，根基不稳，有多方事务须他打，加之他是先帝遗命辅政，这才一再忍让。杨骏此人胸无城府，暴躁冲动，麾下又无智士为之谋划，不足为虑。”</p>
司马衷声音渐渐低沉，语出惊人：“朕所虑者，诸王与胡民，此二者，方为心头大患！”</p>
完这句话，司马衷细细观察起王兴的表情来，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发现王兴眼中流露出的似乎……是欣赏的神sè？是自己的错觉吧。</p>
王兴心里也是异常震惊，这位本应是史上最傻的皇帝非但不傻，反而有如此敏锐的嗅觉，能够清楚的看到晋朝最大的内外敌人。</p>
“有此明君，也许将会出现一个不一样的晋朝吧。”王兴心里这么想着。迎上司马衷的目光，肃容道：“陛下所虑甚是，臣深以为然。诸王割据山河，兵马钱粮皆不受朝廷节制，实已成为一方国主，一旦有人率先起兵，便是战国诸雄之势。长城以外，匈奴，鲜卑，氏族经数年调养生息，如今兵雄马壮，规模sāo乱不止，倘若关内时局一乱，以胡族的狼子野心，必定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p>
站在文华殿外侍候的太监张保耳听皇帝在殿内笑声不断，与那年轻人在里面谈了近两个时辰，光是“得好”三字自己隐约都听到了不下十次，心里暗暗打起了算盘，这个年轻人眼生得紧，不过看起来很得万岁的赏识，等下定要打听清楚他的来历，以后好亲近亲近。</p>
“唉……”殿内司马衷本来指江山正感快慰，突然叹了口气，道：“北方胡民之患，朕担心已久，奈何如今朝廷内外诸般受制，朕纵有千般手段也难以使出，只能坐看异族一天比一天强大起来。真是沉舟侧畔千帆进，病树前头万木chūn啊！”</p>
王兴顿时如中魔法，膛目结舌，司马衷这句话犹如一个重磅炸弹，炸得他晕头转向。刹那间，他一切都明白了，司马衷为什么会跟历史完全不一样。</p>
“穿越者，他一定也是穿越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