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各有所得

  闻色沉默不语,手里的念珠在手指的拨弄下转得极快。

  夏日里,峡山偶有飘雪,于山巅赏景的闻色忽闻一声惊雷,劈开了突出一截的峰尖,吓得同样上山赏景的游客几无人色。

  原本被搅合和心情,打算就此下山去,一抹异样的反光从碎开的山峰里映射了过来,让闻色心头一动,当即脱了袈裟,将念珠、佛珠压在上边,徒手爬了上去,引得反应过来的游客一阵阵惊呼。

  崖壁上的岩石不禁光滑,此时沾上了飘落的雪花儿,容易迷住眼睛,风又迅疾,很难控制身形,居然有人敢登上去,还是徒手!

  不过见到闻色爬得稳健,又都把心放了下来,好奇他上去干什么了,总不会闲着没事上去喝风看云吧。

  直到闻色上去又下来,腰上多了一块灰绿锈迹的扇形铜牌子,巴掌大小,刻写着诸多小巧古文,约莫数百字。

  能有闲心来此赏景的,不乏学识渊博之人,闻色请教众人,还真有个认识这种古字的,翻译了一段后,脸上就变了,原来是一篇上古的修行剑经。

  闻色有些后悔,这消息还不得随着围观的游客传到十里八乡去!

  后悔也无助于事,闻色只得收好了铜牌,请那位游客到闻空寺做客,顺便翻译好剑经,做好保密协议,把译文放到了藏经阁里,至于那块铜牌,由他亲自收了。

  果然,昔年走江湖遇到的老友们纷纷来信,询问此事,恭喜的自然有,不过却少,更多的是探听这一门古时无名剑经的虚实,最好能够借来一观,希望能够从中获得启发,更进一步。自然,也不是白要的,纷纷开出了相应的价格。

  闻色一一回绝了,于是外边传得愈发厉害,到现在,已经有人偷偷摸摸在藏经阁附近打量了。问题是,这一回的传闻还真就给说中了!这剑经确实不是凡品,起码和泉酒山的核心功法在一个级数。

  原本老友来访,心里边还想着吐吐苦水,没成想,却是给了自己一个大难题。

  给闻空寺添一门安身立命、走向传世大派的绝学就这般困难?

  最终,闻色脸色苦涩,砸吧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巴,说道:“老友既然能来我这里求取剑经,想必已经了解了前后缘由,那就应该知道这一门剑经的贵重程度。最近我亦是为之烦恼,这样吧,只要你能帮我解决这一桩麻烦,并且保证不将这门剑经传于血亲门人之外,我就做主,将译文转交给你。”

  李安知道闻色的难处,闻空寺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得给个交代。来之前,如闻色所说,他调阅了宗卷,摸清了因果,有了把握才会过来。当下也不卖关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解决这事说难也不难,你只要把手里头的剑经译文拓本几份,送给往日交好并且身后背景不弱的朋友,就能赚一份人情……别急着拒绝,我能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有原因的。说一句讨你厌的话,凭闻空寺的实力,根本保不住,只有把剑经变得烂大街了,才不会引起过多窥伺。现在泉酒山这些大门大派之所以还不动手,撕破脸皮,那是还没有确定值不值得动手,当他们开的价码越来越高,你还是回绝,那就离灭门惨祸不远了。”

  李安喝了口茶,见闻色已经信了五六分,若有所思,立刻放下茶盏,托着茶托后继续说道:

  “当然了,在这之前,能够挣多少人情,对剑经估价多少,都是你的本事。我也不白贪你的,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关乎你闻空寺的存亡去向。”

  闻色还未从李安的话回过味来,还在计量着呢,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疑惑道:“除了这一门剑经,我闻空寺不该有其他隐患啊,难不成还是老友以为外人比我更清楚闻空寺里外?”

  李安当不明白闻色后边那句话的意思,伸手指了指上空,说道:“你不是庙堂众人,加上闻空寺的跟脚还比不上东流馆这些传承百多年的宗门,消息自然没那么灵通。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你透露点消息吧,朝廷现在流行一个风向。”

  闻色应和道:“什么风向?”

  朝廷的风向居然影响到了我闻空寺的存亡,总不至于是那我们开刀,去警告留仙宗吧?

  李安四周看了看,闻色会意,让客堂里的其他僧众退下。

  “朝廷要放弃戈壁三州了!”

  闻色大惊,一下站了起来,碰倒了面前的茶杯,淡黄色的茶水滚了大半张桌子。

  “你说什么!赵国想要放弃戈壁三州?”

  由不得闻色惊慌得没了往日气度,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

  很难想象,一个门户般的存在,赵国那般端坐庙堂的人,居然敢说放弃就放弃了,这不是开门揖盗的放大版吗?

  李安苦笑,说道:“我刚听说的时候,也和你差差不多,或许更气愤,但是这就是事实,汴梁那边有人带着亲笔信过来了,错不了,估摸着现在已经有了结果,出行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早做打算吧,正好趁机卖人情,为日后寻觅安身之地做打算,也算是一举三得了。否则,等到草原王庭和赵国朝野达成一致,封锁了戈壁三州,你是想跑都跑不掉了。而草原王庭的大祭祀是个什么性情,如何对待外族修行宗门的,不用我给你提醒了吧。”

  闻色心神大乱,在客堂上来回走了很久才静得下来,问道:“老友,你觉得还有多长时间?”

  “快的话,大约二十天吧,镇守军已经有了动作了。”

  闻色一咬牙,先行答应了李安,怀里掏出了那块巴掌大的扇形铜牌,递给了他:

  “这留着也是个祸害,便宜了谁,还不如便宜了老友,译文的话,明日亲手奉上。恳请老友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为我闻空寺谋个安身立命的去处,感激不尽了!”

  李安收下了铜牌,仔细观量了一下,没瞧出什么门道,也不认识上边的古文,就放入了怀里,拱手道:“言重了,我与瓜州太守还算有些交情,他曾是我的门生,你捎上我的信,前去找他就是,不过……”

  闻色似了口气,说道:“老友还有什么要求,只管直说。”

  “不是什么大事,我孙儿得了一颗净幽谷的莲子,却未曾涉猎修行之事,想请大师帮忙感气,若是能够借用听松台最好不过了。”

  “都是小事,我应承下来就是,还请老友先书信一封?”闻色听后,这些小事而已,不碍事,只要李安答应,为闻空寺得来一处新的安身地即可。

  至于赵国内忽然多了一个上流门派,这一份剑经送过去,像东流馆这些大宗门都不吱声,自然无忧,不用担心那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

  李安得了想要的,心情稍佳,被闻色拥着进了禅房,书写信件去了。

  另一边,拴好了驴后,肚子有些饥饿的李淳熙拉着小和尚去了厨房,并没有去预定好的寮房。

  此时,厨房里没人,小和尚空智摸黑找到了最靠近门口的烛台,用火镰子点燃了,才多了一抹光亮。

  这是李淳熙见过的最大的厨房,比之酒肆还要阔几分,略扁长。一条长长的、砖石黄泥垒起来的台子上,摆满了菜板、锅勺、锅铲这些弄食的家伙什,十个巨大的灶台连接着两个小灶台,显得有些别扭。

  此时,只有几棵用剩的白菜、一根大白萝卜,看不到其他菜蔬。

  空智说,寺里的菜果都是一日一送,是为了保证新鲜,免得那些留宿香客挑剔。

  李淳熙有些失望,闻空寺的斋饭是出了名的,今天却没这个口福。先前那位咨客僧说准备些斋饭,问了小和尚才知道,原来就是让他当大厨,材料也就是眼前这些了,哦,还有两口大缸里的白米。

  李淳熙拿起一棵白菜,嗅了嗅,有些无奈。

  空智倒是勤快,捞起一棵就开始剥溪,动作麻利。当然了,李淳熙认为,要是自己不在这里,这个给自己套出小秘密的小和尚,肯定会在里边吐点口水。

  忽然有雄鸡啼鸣,在寂寥的夜里分外的响亮。

  李淳熙好奇,问道:“闻空寺还养鸡的吗?”

  正在和比他脑袋还大的白菜较劲,小和尚随口回了一句:“这不是寺里养的鸡,是东面寮房住的香客带的鸡,说是斗鸡,宝贝得很,有专属的小轿子呢。对了,什么是斗鸡啊?”

  李淳熙想了想,觉得不应该带坏了小孩,哪怕对方是个小和尚,就说道:“斗鸡啊,就是一种特别凶的鸡,专门养来吃肉的,很有嚼劲,很多富贵人家都会养上几只,特别的贵。听说用油加八角茴香闷了,再佐料葱姜,用酱油调色激发肉味,是人间一大享受。”

  李淳熙的耳朵很好使,尤其是在漆黑的夜里,很容易就听到了随着自己的话,一口口咽下唾沫的声音。

  “你说,这人生下来要是不尝尝斗鸡的滋味,都是白活了啊。”

  空智停了手,合在胸前,滴落的水珠沾湿了衣襟,念了一声佛号,劝解道:“施主,杀生是不对的,我们不该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漠视生命,请不要在小僧面前谈论这些了。”

  李淳熙有些可惜道:“原来是这样啊,算了,本来还打算请你吃一回的,继续洗白菜吧。”

  “咕噜。”

  “施主,小僧曾听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祖师曾言‘入了红尘,方晓红尘苦难,而跳出红尘,不惹尘埃’,小僧愿意冒着清规戒律,品尝斗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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