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颗

  第六章

  燎烈的日光将水雾般缥缈的云层撕裂,露出湛蓝的苍穹,蝉声聒噪,大片蓊郁的林木层叠辉映,高低错落的建筑堆砌地跟童话镇的城堡一般。

  练习生们前后脚熙攘着迈入城堡,雀跃的心境掩藏不住,惊呼此起彼伏——

  “天呢这也太好看了吧。”

  “真不愧是霸霸,有钱。”

  大厅全然以粉色为基调,格调精致奢华。

  天花板悬挂的琉璃灯粲然夺目,像是一弯揉碎的星河,走廊上挂满壁画,厅廊的扶手处摆放着娇艳欲滴的白玫瑰,廊柱中央围堆着一座小型的音乐喷泉,溪流似银铃般欢愉。

  处处彰显壕气。

  这季节目真是下了血本,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装潢,温阮还以为自己置身某时装秀会场。

  房间是按照初评级划分的,温阮的房间在十八层,跟她一同挤进电梯的除了几个练习生之外,还有跟拍的vj和编导,熙熙攘攘堵了一堆人。

  电梯陆续停了好几次才到达她房间的楼层,走廊装修地像是时空隧道,宿舍门是纯白色的,四人一间,温阮找到贴有她姓名的标识,推门走了进去。

  其余三人已经到了,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声响后不约而同地抬眼。

  气氛沉寂了几秒。

  几道目光在空气中噼里啪啦地交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

  温阮心里咯噔一声。

  该不会都是很难相处的舍友吧。

  脑海里一时闪过舍友在水杯投樟脑丸的新闻。

  冷静。

  她人还没迈进来,扣在拉杆上的掌心收紧半分,踟蹰着开口:“那个——”

  与此同时,正窝在床上的马尾少女一脸惊喜地扑过来,整个人像树袋熊似的挂到温阮身上,边蹭她的脸边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终于来了我炒鸡喜欢你的!!!”

  “?????”

  突如其来的反转令她懵了片刻,手臂抬在半空中,怔忪着说:“你…你好。”

  等到两人脸上的粉底都差不多蹭掉了,女孩才松开手,眼睛弯成月牙:“我们之前打过招呼,我是苏纯,你还记得吗?”

  温阮点点头。

  a班只有七个人,她对每个都印象深刻。

  氛围融洽开来,橱柜旁整理衣架的女生长叹了一声,走过来一手拎起苏纯的领口,一手拉过温阮手里的箱子,笑道:“你们不要站在门口说话了,先进来吧。”

  陈佩妮,昨晚第一个被c班battle的女生,性感与美貌并存的实力舞担。

  苏纯个子矮,此时被当成小鸡崽般拎了起来,挥着手臂抗议说:“佩妮坏!表白的话就要第一时间说出口!”

  “未来还有三个月,你细水长流的说也来得及。”陈佩妮将温阮的行李推到床边,“先放这儿可以吗?”

  “谢谢。”

  “没事。”

  关门的空隙,温阮无意间瞥到她胸前难以忽视的波涛汹涌,眨了眨眼睛。

  是她望尘莫及的境界。

  卧室格外宽敞,不仅放置了四张单人床,还给每人配置了梳妆台和落地镜,地板是木质的,搭配舒适粉嫩的毛绒地毯,墙面挂着暖橘色的灯盏,拐角处是独立的卫浴和阳台。

  幽青的藤蔓在窗边摇晃,微风拂过,薄纱窗帘被卷成流动的波浪,空气湿润清凉。

  简直是度假胜地。

  温阮将把李拆开,将樱桃小丸子的闹钟拿出来摆在床头柜边。

  这时她注意到橱柜上放置了一株盆栽,淡紫色的花团簇拥着,娇嫩的瓣上还沾着水珠。

  “好漂亮。”

  她偏着头观察了一下,隔壁床的女孩见她感兴趣,解释说:“这是夕雾花,花语是一往情深。”

  “诶?”温阮看向她,“是你带来的吗?”

  “嗯。”对方笑道。

  女孩叫盛以茉,人如其名,不仅长相清丽温婉,谈吐和气质也温柔似水。

  她是队内的大vocal,昨晚的表演占据高光,而且舞蹈功底也不错,综合实力较强,被导师们一直划分到a等级。

  那边苏纯一口气将衣服塞进橱柜里,然后整个人咸鱼似的瘫成一条倒在床上,蔫儿道:“你们吃早餐了吗?我好饿。”

  陈珊妮转头看她:“我带了家乡的特产,你要不要尝尝。”

  温阮:“我行李箱里装了一些零食。”

  盛以茉:“我早上多买了几个灌汤包…不过现在有点凉了。”

  听她们一说,苏纯感觉舌尖开始疯狂分泌唾液,一个鲤鱼打挺:“没事!都好想吃!”

  谈到吃的,几个女孩子的话匣子跟水龙头似的打开了,围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分享零食,气氛格外轻松。

  “哎你们觉得哪个导师更帅一点呀?”苏纯咔嚓咔嚓地咬着薯片,视线从三个女孩面上兜转了一圈。

  陈佩妮倚在床沿边上,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我喜欢酷一点的,谈洺老师。”

  苏纯立马提起精神:“是吧是吧?我也喜欢他,唱rap的时候简直帅死了。”

  “温阮你呢?”

  “我……”温阮默了默,想起自己坚决不能暴露追星的事情,稳重道,“我觉得都挺帅的。”

  “不要端水嘛,说一个你最喜欢的。”

  她打算打太极:“的确都——”

  “阮妹应该喜欢会纪言之那种类型的吧?”一旁的盛以茉猝不及防地插话。

  温阮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盛以茉笑了下,眯起眼来,摇着食指神神秘秘地说:“女人的直觉。”

  温阮似懂非懂地眨了下眼。

  苏纯一脸八卦兮兮地凑过来:“所以是吗是吗?”

  她有点慌乱:“我——”

  “各位学员上午好——”

  与此同时,宿舍楼里的广播声响了起来。

  温阮看了眼重新坐回去认真听广播的苏纯,在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

  环绕在宿舍楼的播音声格外优美:“恭喜大家入住宿舍,今天是你们在百日造星的第一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们将会在这儿度过艰苦难熬,却又美好宝贵的三个月,在此期间……”

  百造的淘汰制一向是极其残酷的,在这里,除了要付出努力和汗水之外,能被观众喜欢的运气也很重要。

  虽然初舞台拿到了a,但接下来的主题曲测评、公演舞台,都将是严厉的考验。

  “现在请诸位练习生拿着学员证去宿舍大厅领取队服。”

  一阵嗡鸣的“滴”声过后,广播停止。

  “领队服诶!我们a班应该是粉色的。”盛以茉边说边从衣架上摘下外套,掏出学员证来。

  苏纯:“哇我喜欢粉色,那我要一直拿a!”

  温阮将嘴里含的硬糖嚼碎了,跑到衣架上去找来时穿的那件兔耳外套,手探到口袋里摸索了几下。

  没有。

  她愣了下,又伸到另一个口袋里。

  还是没有。

  ???

  她记得早上分明塞进口袋里了,难不成掉在出租车上了?

  不应该啊,她下车的时候明明转身检查过的。

  陈佩妮见她面露疑惑,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学员证找不到了。”

  “诶?你看看行李箱里有没有?是不是记错了。”

  “我再找找……”她抬头看了眼早已收拾好的三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笑道,“你们先去吧,等会我去找你们。”

  听到宿舍楼道里传来骚动,只能应道:“那好吧,我们先去占位置。”

  她软软地应了句:“好。”

  等她们走了之后,温阮直接翻箱倒柜将行李扒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看到学员证。

  完了,看来这下是真的丢了。

  她失落地皱了下鼻子,长叹一声,将目光落到橱沿的资料袋上。

  就算补办一时半会也来不及,先拿其他证明去试试看吧。

  温阮向楼下分发队服的宿管阿姨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报名表,宿舍钥匙,贴在腰间的等级牌,甚至参赛练习生的微信群,都被一一否决。

  死板地就像是高中时期不穿校服不让进校门,哪怕她是全校第一。

  眼看周围的练习生都陆续走光了,温阮忧郁地叹息一声,眼巴巴地看着宿管阿姨,欲哭无泪:“漂亮姐姐,你就行行好吧,等我补了学员证就会拿给你看的。”

  眼前年逾半百的阿姨高傲地睨了她一眼,口音尖酸刻薄:“你们这些小姑娘整天丢三落四,早知现在会这么为难,怎么不好好保管东西呢,丢掉证件轻轻松松一句补办就解决了,要是丢掉钱财,丢掉你自己呢,知道你父母会多伤心多难过的呀。”

  温阮心里咯噔一声,震惊她的联想力,小声辩解:“这……也没那么严重吧?”

  阿姨在这儿站了一上午,正愁无聊呢,忍不住跟她瞎掰扯:“怎么没有,历史上多少罪过都是不良习惯造成的呀,今日犯点小错,明天犯点小错,不加以反省痛改前非,日积月累就会酿成大错,晓得不啦?”

  “……”

  您这也太哲学了。

  温阮被教育地一愣一愣的,老实巴交地点头。

  纪言之刚到楼下,就看到温阮背着手跟小学生似的站在那儿,卷翘的长睫被日光烫得扑簌不停。

  他本来是想等明天导师授课的时候再把学员证还给她,但听说今天要领队服办饭卡,怕她急哭,跟导演聊完事情就赶过来了。

  小姑娘白嫩的脸蛋被晒得通红,眼眸黝黑透亮。

  她轻蹙着眸,唇瓣微微翕动,一脸想要打断阿姨又担心不礼貌的苦恼。

  纪言之挑眉,单手插着裤兜信步上前。

  “在找这个?”

  对话被打断,温阮下意识地低头,顿了几秒,一脸疑惑地仰起脑袋——

  男人薄唇微勾,眉眼间一副散漫的模样。

  小臂处的衬衫被翻折上去,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张粉嫩的证件。

  ???

  温阮的大脑开始短路。

  她的学员证怎么会在纪言之那里啊?

  “是、是我的。”

  一见到纪言之,她就条件反射地脸红心跳,肾上腺素跟血压一同飙升,舌尖跟吃了海鲜过敏似的止不住地打结。

  她慌忙伸过手去,指尖抓住卡沿抽了下。

  没抽动。

  她愣了下,又使劲了几分,还是没动。

  看到她小鹿一样受惊的眼神,始作俑者轻笑了下,半戏谑道:“没有谢礼?”

  小姑娘眨巴了几下眼睛,软绵绵地“啊”了声,不解。

  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轻佻,语速缓慢地解释:“帮你捡学员证的谢礼。”

  温阮听完,苦恼地皱了下眉,然后伸手把全身的兜里掏了个遍,最后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颗西柚味的奶糖来。

  漆黑明亮的杏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只有这个,可以吗?”

  “但不是甜的。”

  “有点酸。”

  纪言之垂下眼睫,小姑娘洁白圆润的耳廓染上了一层粉,干净细腻的掌心在阳光下白的发光。

  他的目光在那颗奶糖上兜了两圈,刚想伸手,小姑娘又觉得不妥,攥起掌心,语气饱含歉意:“你应该不喜欢酸的,要不我还是请你喝咖啡吧。”

  纪言之嗤笑了声:“你还知道这儿有咖啡厅?”

  她点点头:“我知道的,编导带我们进来的时候在中途遇到了。”

  “你能找到路?”

  “能……”温阮拖着长腔回忆了下路径,又察觉到他的话有些不对劲,微微瞪大了点眼,“嗯?”

  她总觉得对方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纪言之俯低身子与她平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路痴吗?小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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