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降临
影子诡被诸天生死轮镇压去部分形体，力量散失，于是苏尘让部分尸龙鳞片潜入了它的形体，成为了它的一个挥之不去的‘幻觉’。</p>
在它无法向诸天生死轮讨回那部分形体之前，它将永远保持这个‘幻觉’，永远不会破灭。</p>
“呼……”</p>
黑暗里，响起了吹气的声音。</p>
黑烛熄灭了。</p>
烛火熄灭，以至于‘乌有之地’不断消失，终归于无。</p>
苏尘被一层暗红的烛泪包裹着，烛泪之外，还有一双惨白而纤细、散发着尸臭的手掌环绕转动。</p>
徐徐流淌的烛泪中，招娣的面孔浮浮沉沉。</p>
在黑烛点燃的瞬间，猪脸诡的力量爆发，更加冲击了她的性魂，她这个寄生于猪脸诡身上的幻觉，已在破灭的边缘。</p>
“大师，大师……”</p>
招娣眼中泛起雷光，嘴里低声呢喃。</p>
到了如今这一地步，似乎无人能够走出清河集，就连苏尘都将在两只诡的绞杀下灭亡，无人能将清河集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p>
此地将会陷入永恒的黑暗。</p>
但现下的情形，对于苏尘而言，却比先前好了十倍百倍！</p>
他的尸龙鳞片与大部分影子诡的形体相互交融，使得肉壳与性魂都获得了双重的防御，哪怕清河集两只诡合力攻击于他，也无法再像先前一样，突破他的防御分毫。</p>
尤其是，影子诡的能力，不仅在于为苏尘提供一层性魂防御。</p>
哗哗！</p>
烛泪如同融化的雪糕，一层层从苏尘头顶滑落下，在他脚边堆积，又缓缓塑化出了女子身，顶着狰狞猪首的诡物形象。</p>
环绕着苏尘周围的那双纤细手掌——阿翠诡的本体，也不再试图突破苏尘的防御，它显发出了红彤彤的光，顶在猪脸诡的头顶，猪脸诡亦化作了一座烛台。</p>
巨大的蜡烛盛放赤红光芒，开始与灯像魔散发的光芒交融。</p>
蜡烛放出的红光里，招娣的形影越来越淡，已经将要消失。</p>
在二者之间，被一层遍布鳞片的黑膜包裹的苏尘默然而立。</p>
忽然，某一个刹那，灯像魔的光芒震颤开来，带动其光芒所笼罩的这片区域内一切事物都开始震颤！</p>
暗色天穹中，又一次浮现出殷红的圆圈。</p>
一双骨节嶙峋的手掌，推开了苍穹中的‘井盖’。</p>
呼呼呼！</p>
汹涌的、肉眼无法查见的诡类气息从那井口里灌注了下来，铺满灯像魔光芒笼罩之地！</p>
那种诡类气息，任何人与之接触的瞬间，立刻就能分辨出它不属于这个世界，乃是一种十足的诡气。</p>
可是此种诡气，偏偏充满了神圣、宁静、祥和的意蕴，让人对它畏惧的同时，又禁不住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向往——它是泥胎之上粉刷的金漆，它是丑陋女子脸上厚厚的一层脂粉。</p>
有它的存在，泥胎才能成为神明。</p>
有它的存在，丑陋之人才有机会成为男人追捧的美人。</p>
诡气铺天盖地般席卷，光芒映照下的‘蜡烛’无有一丝遗漏地将这种诡气吞噬，红彤彤的光与灯像魔散发出的暖光交融。</p>
光芒交相辉映下，那根‘蜡烛’的形影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p>
忽恍间，好似化作了一道门户。</p>
一个身形婀娜的影子，像是要从那道门户当中走出来。</p>
金刚亥母！</p>
即将降临真实世界！</p>
在这光芒照耀之地，一个被黑膜包裹的人形却依旧寂然不动，他身上那层黑膜如水般流动开来，从他脚下顺延而出，在大地上划过一道漆黑的影子。</p>
这影子蜿蜒迂曲，尽管在光芒照射之中，仍然呈现出了至暗的质地。</p>
它不断向前，不断依照苏尘的心意，产生种种变化。</p>
最终勾连到了光芒门户中，那道婀娜的身影。</p>
影子陡然间人立而起。</p>
贴附到了那道婀娜身影的背后，它趁着那道身影极力汲取更高位格的诡气的当口，使自身‘融化’进了婀娜身影之中。</p>
它在那副空荡荡的躯壳内蜿蜒而行，找到了一颗近乎破碎的光点。</p>
那颗光点被诡气包裹，寒意深重，但仍有一缕暖意，在与诡气做着抗争。</p>
诡影化作了一双手，托起了那个光点。</p>
它身上流转让光点熟悉的气息，于是光点上也浮现出一张面孔，正是招娣。</p>
这个光点，就是招娣的性魂。</p>
“你，可愿成为金刚亥母？”</p>
影子诡之上传出晦涩的波动，被招娣的性魂感知，她没有丝毫犹豫，亦传出波动，沟通了影子诡上寄生的苏尘神念：“我不愿意。”</p>
金刚亥母便是金刚亥母，招娣成为金刚亥母，将不再保留招娣的记忆。</p>
她宁愿性魂陨灭，也不源自己沦落到这样下场。</p>
“我可以为你保全你的性魂。”</p>
“一旦你成为金刚亥母，可以催使种种神通。”</p>
“可将此次因金刚亥母复苏而死去的同乡村民，尽数复苏，让他们与生前一般无二。”</p>
招娣的回答并未出乎苏尘的意料。</p>
他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p>
于是便拿出方法，让对方放下此种顾虑。</p>
“可以这样吗？”苏尘所言正戳中招娣，让她顿时放下了自己的顾虑，犹豫片刻后，道：“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金刚亥母。”</p>
“好。”</p>
影子诡所化的那双手掌包裹住了招娣的性魂，一刹那脱离了那道婀娜形影，而在此一瞬间，海量高位格诡气尽数为婀娜形影所用，天空中始终未有合拢的井口里，一种玄妙而浩瀚，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气息骤然而落！</p>
氤氲金光包裹着一道猪首印记，降于婀娜身影头顶！</p>
它是金刚亥母的本源。</p>
是一种类似性魂的‘东西’！</p>
诸神圣主尊立于诸气顶点，为万类苍生点化开悟，使之能通融一气，开启修行之路。然而诸神圣主尊又从何而来？</p>
他们便是凭空而生的么？</p>
眼下这一刻，苏尘自修行而来的种种疑惑，都被迎刃而解！</p>
原来，这些所谓主尊，也得受到更深奥存在的点化！</p>
是那种不可言明，不可理喻的存在，让诡成为了神！</p>
一直围绕在婀娜身影四周，并未散去的影子，在这一刻又陡然立起，如一层皮膜包裹住了婀娜身影，令那自井口降临的气息刹那落下，与它包裹着的招娣性魂完成了‘点化’！</p>
一瞬间，那个猪脸印记内蕴含的海量信息，金刚亥母的本尊位格如海啸般冲击着招娣这道似小舟一样的性魂！</p>
她在刹那之间，就要在这场海啸之中倾覆！</p>
不过，在同一时间，一道阴冷的，但带着大师气息的影子包裹住了招娣的性魂，与她的性魂相结合。</p>
使她转化成了‘诡’。</p>
或者是影子诡的一道分身、一部分。</p>
于是，倾覆的小舟变作了州陆，海啸狂涌，却难以将一片陆地摧毁。</p>
海啸渐渐平息。</p>
最终招娣完整承接了金刚亥母的性魂。</p>
同一时间，那道自光门里走出的婀娜身影化为七彩流光，包裹住了半空中化为招娣形象的影子。</p>
重塑金刚亥母的形体。</p>
婀娜身形长出了一张如明艳无双的面孔。</p>
五骷髅佛冠之下，青丝如瀑垂下。</p>
祂生有四臂，四臂尽作朱红之色。</p>
左侧肩膀上，则长出了一颗狰狞猪首。</p>
金刚亥母身着金丝衣袍，更将她的婀娜身段勾勒得浮凸有致，袈裟披覆其上，犹如最艳丽的妆点。</p>
祂周身每一处都充满难以言喻的魅力，明眸转动之间，自有佛韵流转。</p>
一双璀璨如星辰的眼眸，看向了自己一双如玉赤足，赤足下，漆黑的影子朝前蜿蜒迂曲，勾连着另一个身影。</p>
那身影浑身披覆一层黑膜，黑膜上长满了紫青鳞片。</p>
此时，那层黑膜与鳞片缓缓收缩，其脚下的阴影亦在不断从金刚亥母脚下收回，只是金刚亥母仍能感应到，有部分‘影子’永恒留在了自己体内，与自己的性魂融合。</p>
如若不是那部分影子的存在，她将无法保留性魂，会在金刚亥母印记的瞬间冲击之下，化为齑粉。</p>
是那部分影子，吞掉了金刚亥母印记，与之保持平衡。</p>
她的性魂才能趁虚而入。</p>
“自今时开始，我即金刚亥母。”</p>
祂双臂叠于腹下，双臂向上撑起，结出玄妙法印。</p>
一时间，诸色神光自其身流转而起，覆映整个清河集。</p>
与此同时，灯像魔的光芒迅速收敛，归于虚无，化作一座灯盏，环绕于‘金刚亥母’周身，成为了祂的一件法器。</p>
祂身形悬浮于半空，一只纤纤玉手拿起那座灯盏样的法器，轻轻摇动。</p>
一道道光影在大地上浮现。</p>
种种玄奥气息流转此间。</p>
玄奥气息浸润了那些模糊的光影，使他们变得清晰，变得真实，最终变作了一个个本该已经死去的清河集乡民。</p>
他们已被清除关于诡物的那部分记忆，此时看到真正的金刚亥母盘坐虚空，无处匍匐拜倒，山呼不停。</p>
“救苦救难金刚亥母！”</p>
“救苦救难金刚亥母！”</p>
金刚亥母嘴角噙笑，四臂各结法印，便有甘霖天露纷纷降下，她口中发出神音：“我于此间设立净土佛国，你等皆为佛国百姓。</p>
自此之后，百病不生，诸邪不侵！”</p>
甘露融合于诸多乡民身体内，顿时让他们觉得自己身轻体健，好似一下子强壮了许多，真正能百病不生，诸邪不侵。</p>
其实，他们早已经成为金刚亥母的诡奴，根本无所谓病痛衰亡一说。</p>
金刚亥母存在一日，他们便能跟着存在一日。</p>
一旦金刚亥母这尊神明崩陨，他们亦将跟着崩陨。</p>
只是金刚亥母不能明言他们的身份，便以此种方式，对他们的特殊稍稍做了遮掩。</p>
金刚亥母广洒甘露，显化身形的时候，苏尘已经悄然隐于人群之中，让自己变得平平无奇。</p>
他感应着身边这些诡奴的气息，内心一时心绪复杂。</p>
不知自己这样做是错是对？</p>
但他已经为此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p>
苏尘伸出右手，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右手掌纹正像是铅笔划出的痕迹被橡皮轻轻拭去，变得极淡极淡。</p>
若有活人在此时接触他，立刻便会发现，他的身体变得极其冰凉，正在丧失一个活人应有的温度。</p>
——他与影子诡融合，成为影子诡永恒的幻觉。</p>
同时亦让自身变得人不人，诡不诡起来。</p>
而‘点化’金刚亥母，让几乎就是自己本身的影子诡去承接金刚亥母印记，更是加剧了这种状况。</p>
如今，苏尘的存在极其特殊，介乎人、诡、神之间。</p>
他仍旧需要小心遮掩，否则可能会招来大祸端。</p>
好在，此间的事情终究解决了。</p>
虚净师兄最终亦未被燃烧去性魂，保全了性命。</p>
苏尘轻轻吐了一口气，看着脚边仍旧在昏睡中，对外界情况一无所觉的虚净，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p>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p>
于是扭头看去。</p>
就看到一个不过二八年岁、看起来营养不足的女子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与她对视的时候，她开口出声：“大师。”</p>
……</p>
心佛寺万佛殿内，无数菩萨、金刚、护法罗汉塑像立于此间。</p>
大殿殿门紧闭，然而此间却有光芒如海映照。</p>
诸护法神圣寂然无声，就是一幅幅石胎木雕。</p>
可是，某一刻，在靠近那副大日图的第三排塑像林中，一个由蜡泪凝成的烛台底座悄然自地面升起。</p>
烛泪无声无息向上涌动。</p>
逐渐凝聚出婀娜身形。</p>
凝聚成一个长有赤红四臂，身着金丝佛袍，披袈裟，戴五骷髅冠，青丝如瀑，肩膀上长着一颗狰狞猪首的塑像。</p>
又一尊塑像在万佛殿内诞生了……</p>
心佛寺菩提院因此而震动起来，一道道法旨自菩提院诸长老口中传出，布置向整个心佛寺。</p>
传至普通弟子耳中，就变作了简简单单一道信息：“本月将再开三场开悟正试，以弥补本月招揽修行弟子之不足。</p>
如有人能开悟‘金刚亥母’座下次觉真种，将有可能直接收入主尊真传大册之中，得受降魔法衣！”</p>
上层的意志，在向下传递的过程中，经过了多少次嬗变已无法言明。</p>
而清河集内滋生的种种波澜，落于菩提院诸位上层大能者眼里，也仅仅只精炼作一个消息：金刚亥母已由佛陀授予真印，降而为神，当入诸护法神圣之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