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林之川和宋姑娘终于交往到不得不作最后抉择了。宋姑娘已经不满足于这种情

  人兼朋友的关系，她要的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保证。为此，她三番五次找到林之川，

  先是用柔情纠缠，林之川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他想假以时日，以拖待变，宋姑娘没

  耐心的话，就会自然退出，那是最好的结局了。可宋姑娘眼见时间长了还没有进展，

  便着急起来，她改变策略，一方面继续施展柔情，一方面有意公开出入林之川的房

  间，再有，她借口送吃的经常往林之川的办公室跑。她就是有意扩大影响，想利用

  舆论逼迫林之川。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林之川已经没有回天之力，只能答应宋姑娘。

  但他没敢通知父母亲。林之川的这种心态使事情一拖再拖。

  同事们按捺不住，围着林之川纷纷询问：“林之川，听说你要结婚了？”

  “对方是来城里做保姆的？”

  “你看上她哪一点了？为什么选择她？”

  “是呀，你为什么选择和她呢？”

  “嗬，真是太奇怪了，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地方？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要旧的，

  也不要新的。”

  同事们一连串发问像冰冷的刀片。唉，怎么办？哼，算了吧，纵然有千万条理

  由林之川也没有勇气说出来。

  林之川脸色不好，同事们知趣地缄默了，一个个低下头做自己的工作，不时偷

  偷窥视一眼林之川。

  林之川心烦意乱，把手头上的事做完走出大门，他来到顶楼的休息室，一个人

  坐在那里沉思。

  他越想越沮丧，原来准备好的防线崩溃了，他这才体验到世俗的可怕。那刀子

  一般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表达一种赤裸裸的轻蔑，这让他感到了奇耻大辱，对命运的

  埋怨又一次袭上心头，他用手抱着脑袋直叹气。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脚步走近

  自己的身边，他不情愿地松开胳膊，抬起头来一看，眼前站着好朋友小陶，只见他

  关切地注视着自己。他掩饰道：“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一直在关注你。”

  “为什么？想嘲笑我吗？”林之川犹如惊弓之鸟似的，是的，这时候的他真的是

  反应过度了。

  “草木皆兵，我们是好朋友。”小陶在林之川的身旁坐下，掏出烟盒抽出两支，

  把一支叼在嘴上，另一支扔给林之川。

  林之川接过烟，踌躇地：“我不会。”

  “抽吧。”小陶在裤兜里找到打火机，“你也真是，管那么多干嘛？值得跑到这里

  唉声叹气的？”

  “我没有唉声叹气。”

  “没有？我明明看到你有了。”小陶把烟给点着了，给林之川也点上了，“男子汉

  怎么能被几个人说了风凉话就难过呢？你还是男人吗？”

  小陶是刚从农学院毕业出来的高材生，由于政府的工作重点历来放在农村，所

  以急需像他这样的专业人才，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林之川的部门工作。他年约

  二十三，中等个子，一张长脸，平淡的五官，一头浓密的短发。由于工作的缘故，

  他和林之川经常一起下乡支农，也经常在一起喝酒，所以两人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

  好朋友。前些日子，他下乡指导农民搞蔬菜种植，所以不知道林之川的情况，现在

  听到大家的风言风语也免不了有些震惊，出于朋友的一片好心，他觉得有必要了解

  一下对方的情况，以便对症下药，看看能不能为林之川排忧解难。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是她不愿意和你结婚吗？我看不像。就她这种女

  人能和你结婚已经交了好运了。”

  林之川苦笑了一下，他暗暗想：“唉，我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心里的

  事情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这表情？”

  “我的表情怎么啦？”

  “怎么啦？你的表情就好像是吃了苦瓜似地，哪有快要结婚的人应该有的喜

  悦？”小陶的眼睛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子直刺林之川的心脏：“你是不是不愿意和她结

  婚，又摆脱不了她呀？”

  “没有。”

  “没有？没有，你就应该高兴啊。”

  林之川低头故意吸了一口烟，但他拙劣的表演显得很不自然：“我不高兴吗？我

  现在高兴得很。”

  “好吧，既然不承认那就算了。”小陶又吸了一口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请喜酒

  呀？在什么地方请？”

  “还没决定。”

  “没决定？”小陶吐了口烟，透过烟雾看了林之川一眼，问，“你父母亲知道你

  们结婚吗？”

  “不知道。”

  小陶吃惊地睁大眼睛：“嗬，没和父母亲商量就结婚吗？”

  林之川掐灭了烟，垂头丧气地：“不是这个意思，春节回家的时候已经和父母亲

  说过了。”

  “你父母同意？”

  “不知道，父母尊重我的选择。”林之川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唉，生米已经

  煮成熟饭了。

  “嗬，你真奇怪。”小陶扔掉烟蒂，双手搓了搓，“也不明白你的父母。”

  林之川缄默不语。

  小陶觉得不能这样袖手旁观，他郑重地说：“结婚意味要开始新的人生，人生能

  不能幸福？是真的爱她才要结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才结婚的？”

  “唉，说这么复杂干什么？结婚就是结婚。”虽然话是这么说，林之川已经为即

  将到来的新生活忧虑了。

  小陶吐了一口唾沫：“你太过轻率了。”

  “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这么做？难道有不得已的苦衷？被她绑架了？”小陶恍然大悟，

  既心痛地又无奈地，“唉，就算那样又怎么样？这种事情见多了！谁还为这种事情

  负责？你也太把它当真了。”

  是呀，结了婚的都能离，现在还没结婚就不能分手么？难道一发生那种事就一

  定得结婚么？都什么年代了？这些日子上级正对林之川进行考查呢，上级有意提拔

  他。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了能够当上一官半职，他是朝思暮想，下了多少工夫呀！

  过去一直埋怨钟馨不会来事，不配合他编织关系密网，坏了他升迁仕途的路。现在

  机会终于来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害怕宋姑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再说他

  想结婚就结婚，这样先稳住宋姑娘，过不下去大不了再离一次，有了一次还怕第二

  次么？不是有人离了三次婚么？美国有个女电影明星还离了七次婚呢。

  “女人能成就男人也能毁了男人，男女问题一定要小心谨慎，小心一失足造成

  千古恨。”小陶不谙林之川的心思，竭尽全力想说服林之川，“这门婚姻不会给你带

  来幸福，不幸福的婚姻就是地狱啊。”

  “不，我会幸福的，她很爱我。”嘴上这样说着，林之川心里却想，唉，现在就

  是跳进火海我也没退路了。

  “是，没错。”小陶忍不住嘲讽地说，“她当然爱你了，你有这么好的职业和这么

  好的房子，她当然爱你了。”

  “好了，你别说了。”林之川被深深刺痛了，但他又能说什么呢，“现在说什么都

  已经晚了。”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不见棺材不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