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停薪留职
阿斌是河南洛阳人，随父亲修建铁路来到了青州定居，人不仅长得帅气，而且有灵气，模仿歌星，做节目主持人是一绝，特别是学唱广东粤语歌简直就是神似。阿斌普通话讲得好，青州话说得也地道，刚认识时，我们让他说两句河南话，他竟然给大家唱了一段“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乡亲们才有这吃喝穿”因而，特受女生们的欢迎和青睐。
阿斌胆子大，有魄力，重义气，益羊铁路上有一恶棍，自恃负责着某个部门，又是青岛孩子，就以权谋私，欺善逞恶，为所欲为，我早就想教训教训这个恶棍了。约了几次练功夫时的两个师哥都不敢伸招，也许是胆怯没有胜算的把握，缺乏相应的自信，也许就是不想帮这个忙。而阿斌从来没有练过功夫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下来，并且机智勇敢的主动上去搭讪，趁其不备，我们俩迅速下手，痛打一番，吓得恶棍一边大喊“娘啊！救命”，一边迅速逃命，而我们俩则安然无恙的迅速撤离现场，一时被传为美谈。阿斌也是我们新员工中第一个辞职下海经商的人，我很佩服他的勇气，因为在当时工人这份职业还是“铁饭碗”，有了“铁饭碗”就能旱涝保收的按月发工资，就能找个捧“铁饭碗”的对象，还能享受到单位里分配的住房以及医保，社保等好处，就像进了人生保险柜一样安全和稳定，因而是许多农村人羡慕的职业，也是父母们最大的心愿，所以辞职是一件很冒风险的大事，然而阿斌还是毅然做出了自己的决定。阿斌辞职后便被一家生产原子印章的公司所录用，工作是跑业务，推销原子印章。一开始，阿斌的干劲十足，省内省外，天南海北的跑来跑去，别看年龄小，业绩还真不少，为公司拉来了不少业务，客户们也都纷纷把30％定金打进了公司的账户里，然而公司却迟迟给客户们提供不了产品。后来才得知生产设备是进口的，还没有调节好，也没有称职的技术人员来操作，也就是说生产不出产品来。这可怎么办？客户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是催要产品的，或是要退定金的。急的阿斌与其他业务员们天天跑经理室询问情况，得到的答复都是“快了，马上就能生产了”，最后的答复却是“能推就推，能拖就拖，时间长了，他们就不要了，不就是些定金嘛，又不是些什么大钱”！总经理巧舌如簧，夸夸其谈，除了大谈人生哲理以外，就是在畅想公司美好的未来。业务经理是一个愤青，除了厌世，就是发牢骚。而董事长整天除了坐在自己那巨大的，铺着羊毛地毯的办公室喝茶，绘画以外，就是去花棚里摆弄花草，再就是领着总经理，办公室主任等一干人马天天去吃酒店，住宾馆，出入坐着当时最高级的桑塔纳小轿车，煞是威风，一个半大老头子了为了满足自己的非分所想，还把酒店里一个美丽小服务员请到公司里来干贴身秘书……
这时，阿斌才渐渐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科技公司啊？这简直就是一伙骗子，打着中外合资的幌子，让业务员们出去跑业务收定金，自己却在公司里买车，买楼，吃喝玩乐，花天酒地的逍遥快活。要知道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资金啊！是自己和其他业务员们跑了好几个省市才收回来的定金钱啊！气得阿斌一甩袖子不干了。这时的我也正在郁闷，自从临淄二化检修阀门回到青州后，我们小修组的工作任务就多了起来，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六七点钟才下班，（正常下班时间是四点半）特别是新铸钢车间的行车安装任务格外繁重，每天都要爬到六七米高的圈梁上安装导轨，组装整车。一次坐在圈梁上紧螺丝时犯迷糊，又忘了系安全带，差一点栽下来，幸亏身边的段师傅眼疾手快，一把採住了我这才没有酿成苦果，要不然就驾云了，谢天谢地，感谢段师傅的救命之恩。
后来在维修车间里干活时又被阀体砸伤了脚指头，这可真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因而这时的我也逐渐思考起自己的人生之路来，也确实体会到了辛弃疾词句《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中的含义：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下班之后就喜欢闷在房间里听张行的歌曲《人生的车站》和《一条路》：
一条路落叶无际，走过我走过你，
我想问你的足迹，山无言水无语，
走过春天走过四季，走过春天走过我自己。
悄悄地我从过去，走到了这里，
我双肩驮着风雨，想知道我的目的，
走过春天走过四季，走过春天走过我自己……
那时候国家已经实行改革开放好几年了，然而整个社会上依然商品奇缺，物质匮乏，经济体制僵化，人浮于事，国家还是大力提倡闲散人员自主创业，鼓励上班人员下岗搞活经济，因而做生意却是潮流，是国策，是大势所趋。
同时最早一批自主创业的闲散人员也富起来了，他们用赚来的钱开商店，录像厅，饭店，小工厂。他们穿西装，夹克衫，牛仔裤，下饭店，骑摩托车，玩对讲机。玩的人们眼花缭乱，朝思暮想。渐渐的，西装，夹克衫代替了国防服和中山装，连衣裙，牛仔裤代替了军裤和喇叭裤。摩托车，面包车，小轿车更是代替了毛驴车，自行车和拖拉机，甚至都能看到走私二手的honda400，yaaha600等专业比赛摩托车来回穿梭的身影。饭店，酒楼，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的多起来，鸡鸭鱼肉也摆上了家庭的饭桌，电影院里，电视屏幕上的节目几乎全被港台影片，好莱坞大片所霸占，每天还能全天候的观看凤凰卫视中文台，观看时事评论以及《东京爱情故事》。
成龙，周润发，张国荣，施瓦辛格等港台美国影星，录像更是铺天盖地。齐秦，王杰，姜育恒，张雨生，小虎队等港台歌星也是漫山遍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等歌声响彻大街小巷……一天，阿斌得知我在家休养便来探望，闲谈之中扯起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于是便决定到祖国的首都北京去看看，恰好我砸伤的脚指头也好的差不多了，另外有十几天的休假条还没休，于是我们又约上兵哥坐着火车来到了北京。那时候的北京才刚刚开完亚运会，一切都还朝气蓬勃，活力四射。我们首先去了亚运村，然后又去了故宫，颐和园，圆明园遗址，香山，亚运村，西单，东单……首都的一切的确与众不同，就连路上的行人都让我们觉得气质非凡，大开眼界，全社会在改革开放洪流的推动下，已经进入到了日新月异的瞬息万变中，特别是祖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你说这样的情景又怎能让人平下心来去上班和工作，有谁不想加入到这股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去见识见识这个“精彩而又无奈的世界”？因而维修车间虽然不错，钳工也很吃香，但却不是我想要的工作环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年龄小，经历少，阅历浅，正处在是非不分，不知好歹的状态中，又怎能理性的去对比这份工作的轻松和舒适呢？因而回到青州后不久我便鼓起勇气来到了厂长唐振方的家，听人说唐厂长做事很有原则，下班后谢绝工作来访，因而除了亲朋好友以外家里很少开门待客，不过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唐厂长开了门问明来意便要求我把礼品放在门口方可以进屋，否则闭门谢客。没办法我只得把手里拎得一箱青州春王，一箱青岛啤酒放在门口的过道上，这才走进客厅见到了唐厂长的妻子，也是我们厂财务科的王科长。王科长正在看电视，见到我进来后便热情的让座，倒水，嘘寒问暖，让人煞是感动。王科长是青岛的老知青，六十年代响应政府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了青州，后来又进入阀门厂工作，与唐厂长成了家就没有再回青岛。据说像她这样情况的青岛知青在青州有很多，都是1964年，1968年，1970年三次分配来的，总共有4000多人，起初都去了各公社的农村下田种地，除草，挑水，干农活，有的还分配到了杨集林场植树，护林，守荒山。后来有的回了青岛，有的进了青州县城到工厂里做了工人，因为是大城市里来的知识青年，有文化，素质高，又都长得英姿飒爽，人高马大，所以都工作在各个行业，各条战线的重要岗位上，像我们阀门厂就有青岛知青几十人，大多都是车间主任，科长或是副厂长等，其它的不是在化验室就是在医务室里工作。唐厂长是北城村满族人，属于正白旗籍，也是唐宁的亲三叔，自从机械中专毕业后已经在阀门战线上工作了二十多年，因而通情达理，善解人意，闻听我要去销售科做业务员很是高兴，不过劝慰我要等待机会，要有耐心。而我年轻，又是个急性子，一听说要等待机会便很失望，就又提出来要“停薪留职”自己下海去闯闯，唐厂长考虑了一下也同意了，便让我第二天去劳资科办理相关手续，这可是阀门厂里第一个获准“停薪留职”的名额，我非常高兴立马站起身来告辞，唐厂长送客到门口嘱托我拿走过道上的礼品，不然既办理不了相关手续，并且还会派人给我送到维修车间里去，望着唐厂长坚定而又爱惜的目光我没有了办法，只得再次拎起了青州春王和青岛啤酒离开了唐厂长的家。于是，我离开了维修车间，离开了阀门厂，来到西阳河村的一家预制件厂里跑起了业务。半年以后，阀门厂内部改革调整，从各个车间里招聘选拔有志年轻人到全国各地去跑市场推销阀门，于是几十个生龙活虎的帅哥美女被抽调到了销售科，随后划分区域和任务撒向全国。年轻人拼搏能干，不负众望，再加上“益”字牌阀门质量过硬，是省优，部优产品，工厂又多次被评为省级出口先进企业，最先被国家经贸委授予进出口自营权。因而产品大受欢迎，时间不长用户就遍布国内29个省市，甚至远销南美，北美，欧洲，非洲，中东和东南亚等38个国家和地区。后来在唐厂长的带领下，阀门厂还成功的进行了股份制改革，使大家伙们更有了归属感和责任心，自然而然唐厂长也成为了山东益都阀门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后来又成为了高级经济师，中国阀门协会理事，华东阀门联合公司副董事长，省政协委员，机械优秀企业家，潍坊市模范党员，带领着职工们走上了致富的道路。再后来，唐厂长得知我又卖起了空调，便嘱托供应科，只要厂里采购空调就买我的，因为我也是阀门厂的职工，只是“停薪留职”在外创业，这一点确实大爱，义薄云天，让人非常感动，非常难忘。阿斌从北京回到青州后恰逢“侨联商场”新开业对外招商，便借了父母三千元钱进商场卖起了服装。这是一家上海人开的专业服装商场，其中的商户大多数都是上海人，服装也多是从淮海路，九江路上拿来的，因而款式新，面料好，正符合了那时人们的追求，阿斌掺杂在其中也卖的很好，同时也了解到了全国许多的服装批发市场，为以后的经营打下了基础。这一季，阿斌挣钱了，从开业到春节仅仅三，四个月的时间，阿斌就挣了一万多块钱，相当于那时一个普通工人十几年的工资，这一年是1991年，阿斌才20岁。阿斌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邀请我们几个哥们去花卉楼歌舞厅，城里中华歌舞厅唱歌，还邀请我们下馆子喝酒，有时还去“青城快餐厅”吃快餐，那可是青州市当时的一大特色，也是许多青州人抹不去的回忆。青城快餐厅位于老火车站对面，是青州市饮食服务公司下属的一个企业，据说是总经理李芳琴到南方考察学习“大排档”以及“早茶”后形成的创意。快餐厅位于青城宾馆的二楼，一上楼梯就是入口，人走进去宽阔而又悠长，西边是顾客就餐区，餐桌餐椅摆列整齐，有四个人的，也有六个人，八个人的，根据同去的人数自由选择。东边是炒菜区，煲汤区，小凉菜区，面点区，粥区等各种各样的点菜区，都分门别类，排成一溜，其中有各种各样的炒菜，煲汤，小凉菜，面点，粥与稀饭等，早晨则是油条，豆汁，煎包，煎饺，肉火烧，豆腐脑，煎鸡蛋等等，既有北方特色的，也有江南风味的，确都是人们喜爱吃的，也有些名气的食品，所有的厨师都是饮食服务公司从下属各个部门抽调上来的老厨师，老面点师，个个都经验丰富，各有绝活，因而菜品一流，食而不厌，每每想去。后来饮食服务公司在城里洗澡堂北邻又开了一家，也叫“青城快餐厅”，也是人气爆棚，络绎不绝。在这其间，阿斌几次邀请我去参加他的创业团队，因为阿斌一个人出去进货也不安全，曾经遇到过几个东北人劫他的道，致使后来都是让他舅舅陪同去进的货，但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因而阿斌考虑到了我这个业余拳击手，考虑到了我们的志同道合。这时的我还在西阳河村的预制件厂里跑业务，却没有挣到钱，只挣了一肚子吃喝，只看到有些人把一辆一辆崭新的走私汽车开进厂里的仓库里，再一辆一辆开出去的情景。自己也正是前途渺茫最落魄的时候，于是便接受了他的邀请，回到家里死乞白赖的跟父母借了三千元钱给了阿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