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夏庄斜街

  学校大门的外边就是夏庄斜街,也是当年县城中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整个街上几乎都是做服装生意的,既有本地人在做零售,也有江浙一带的南方人在搞加工,制作和批发。(就是这些南方人,最早来到这里做服装生意,带动起了斜街的经济繁荣,后来又被招商去了淄川,造就了淄川服装批发城)的富强和庞大。

  街上还有卖烤地瓜的,卖冰棍的,卖杏干,柿子皮以及小卖部,火烧铺,录像厅等。虽然零零散散的不成气候,但是生意都好的出奇,只要是课间操或放学后,许多学生们都围绕着不肯离去,仿佛要把那些小玩意都看到眼珠子里这才放心,把肉火烧中的肉香和葱香味都吸到肚子里这才罢休,特别是学校南院墙处有一老婆婆做的三角子饼也叫烤架子饼外酥里嫩,还散发着一股椒盐味,特别好吃,据说老婆婆是日本人,抗战结束后没来得及跑便留下来嫁给了当地夏庄街人为妻,因而从来只笑不说话,颇有几分神秘感。

  录像厅里播放的都是港台的一些武打片,虽然不如电影《少林寺》播放时那么轰动,可是也吸引着放学后的同学们去观看。没有钱去购买这些物品和门票,就只能回家去找粮票,父母单位里的饭票甚至是银元,古币等来兑换,而老板们却高兴的合不拢嘴,因为他们总是要赚点便宜才会兑换的,兑换成功后的学生立即拿着冰糕或肉火烧就跑到马路对面与几个要好的同学你一口,我一口的品尝起来,那场景简直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当时的物资非常缺乏,因此在每年的春节前,县里都会召集起所有的商业单位来开一次物资交流会。最初的地点就选择在斜街上,因而一到那几天,斜街上总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学校门口附近更是挤满了前来赶会的人们。因而上学和放学也成了学生们的难题,好在我们人小敏捷,只要找空子钻,就能快速的脱身。那时候也没有人贩子拐卖小孩之类的事情,上学和放学都是我们自己的走,所以还能在路上打个宝,弹个弹,摔个跤什么的。

  记得就是在那一年的物资交流会上,母亲领着我们姊妹兄弟转悠了半天,才相中了几块布料买下来为我们每个人做了一身新衣服,还给我买了一双纳底的松紧口布鞋,算是过年的新衣服和新鞋子,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身的新衣服,以前都是穿哥哥倒下来的旧衣服,做的那个款式叫将军服,四个明口袋上还有两条竖线,至今我都记忆犹新。斜街的最南头是尧王山路与玲珑山路的交叉路口,也是原先主席像塔的所在地,记忆中像塔在交叉路口的最中央,下面还有个卖烟酒糖茶的门市部,南边是玲珑山路南路,散落着工人俱乐部,工人电影院,人民医院等一些重要场所。东边是尧王山东路,过去叫市场前街,南边还有一条街叫市场后街,主要是居民在居住,市场前街上有土产杂品公司,医药公司,蔬菜公司,果品公司等众多公司的门市部,并且大多还是前边商店后边是家属院的格局,我们班就有一个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住在医药公司后边的家属院里,而住在市场后街上的同学就太多了。只要是从蔬菜公司门市部前经过就会被门口摆放的各种咸菜所吸引,酱嘎达油光锃亮,有的还被加工成一条一条的萝卜钱状,榨菜翠绿洒满了红红的辣椒面,酱黄瓜个大饱满,包瓜被包扎的圆咕噜有的……都盛在脸盆或是铁筲里,大气而诱人。每逢腊月二十以后主席像塔以及周边都挤满了赶集买年货的人群,当然卖年货的人也不在少数,像卖服装的,卖春联,年画,萝卜钱的,陶瓷碗盆的,土产杂品的,酱菜调味品的……有的坐在交叉上摆地摊,有的摆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有的拖着地排子车,有的开着拖拉机,总之是应有尽有,人山人海。

  最牛逼,最热闹,最壮观的当数是卖烟花爆竹的了,这些人大多是开着货车而来,当然也有拖着地排子车的,都是一辆紧挨着一辆的停在路边,车上装满了他们自己卷的爆仗,二踢脚,大力花等。这些人只要把车一停稳就会爬上车厢扯开嗓子的吆喝:老少爷们们,大家伙听着,泰山不是垒的,黄河不是尿的,牛逼不是吹的,今天就让你们听听响声,听听响声,然后便点响了一挂挑在竹杆子上的爆仗,立马就吓得围观群众散开了去。

  那时候的成品鞭炮很少,也就是河南浏阳生产的大地红,牡丹花炮,滴滴金等。而大多数都是青州本地人自己卷的爆仗,既有废报纸,本子,书本卷的,也有白纸,牛皮纸卷的,都大拇指头粗,一指多长,爆仗中夹杂着电光和灰药,一响一个火蛋,既震耳欲聋,又硝烟弥漫,犹如放炮弹一般。一旦放完后获得了群众的认可,就如同潮水般的涌了上去,这个人要五支,那个人要十支,有的还要一箱……车上的几个人一边数钱,一边继续吆喝道:怎么那么响啊!就那么响啊!怎么那么好啊!就那么好啊!顿时就把邻车上的人给急坏了,于是也赶忙点上一支让大家伙听听响声,一会儿功夫,十几辆车上的人们就杠起劲来,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不认输。有一年他们忙于各自燃放爆仗,没注意把其中一辆货车上的爆仗全引燃了,结果车毁人亡,损失惨重。后来管理部门也严禁此类情况的销售,才刹住了这股风气。生活变化越来越快,许多家庭都买上了电视机,甚至还是彩色电视机。在当时电视机,电冰箱,自行车等大件都是紧俏物资,购买是需要凭票的,记得80年左右,父亲工作单位上的彩色电视机都是到北京购买的,据说还找了一个给华主席做秘书的青州老乡才搞到的电视机票。因而在那个物资奇缺,精神生活奇缺的年代里,别说是坐在自己家里看个电视节目,就是去人山人海的电影院里看个电影都是一种享受。那时县城里只有“城里”“工人俱乐部”“青州”等四个电影院,其中一个还是露天的,一到傍晚每个电影院的售票口处都排满了购票的人群,调皮的年轻人实在忍受不了排队的等待了,就爬到前面人们的肩膀和头顶上去挤,闹得双方大打出手,最后电影也看不成了,只能到派出所里去接受处罚了。因而,对于小孩子来讲,看电影只能是偶尔跟着大人们才能去的专利,还是看电视最实惠。

  每天晚上,父亲工作单位里都会安排专人把彩色电视机搬到院子里播放,电视机是日本原装“日立”牌的,因而一开机就会唱“日立牌是一大鸡”,然后才播放正常节目,后来听人说东芝牌的是唱“偷西瓜,偷西瓜,新时代的东芝”。而电视频道就只有中央电视台一个,既没有综艺节目,也没有广告,就是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然后再播放电视剧。几十年过去了,回顾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新闻联播还是那个时间段,还是那个片头曲和片尾曲,天气预报也同样还是跟在新闻联播以后播放,也还是那个片头曲《渔舟晚唱》。

  那时候播放的电视剧大多是单剧,后来才有了连续剧,还多是国外的片子,像《大西洋底来的人》《加里森敢死队》《排球女将》《血疑》等等,甚至就连《西游记》都是日本版的。国产片有《敌营十八年》《武松》等。一直到了85年左右,东营等地方电视台才开始播放《射雕英雄传》等香港连续剧。

  无论什么片子都是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因而总是被吸引的牵肠挂肚,住在家属院里的孩子们都会匆匆忙忙的做完作业,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就火急火燎的拖着小板凳来抢占位置,周围村庄的人们更是早早就站在单位的侧门旁边等待着开门,实在不开就翻墙而入。那时候没有闭路天线,电视信号全靠架在室外高处的自制天线来接收,因而信号弱,清晰度差,一旦遇上干扰就会只闻其音,不见其人,甚至是一片雪花,这时就会急的观众们一片骚乱,最后还是胆子大的爬到天线处转动半天方位这才好了许多,然而下来就有人递上香烟以示慰劳。

  无论电视节目好坏,人们都会全部看完为止,直到电视屏幕上出现多彩方块并且打出字幕“祝您晚安”这才各自散去,有的甚至还留下讨论一番明天的情节走向方才过瘾。有时候运气不好,等了半天才得知管理员有事来不了,电视机也无法搬到院子里播放了,人们便只能在一片遗憾声中散去。有的去传达室打扑克,下象棋,有的干脆回家洗衣服,干家务,而我们这些小孩子便玩起了“藏人”游戏,也叫送电报,具体玩法就是剪子,包袱,锤决出旯客(输者)做找人者,其他头客(赢者)都是藏人者。然后在地上画一个圆圈,找一个力气大者把一块砖头扔出去老远,趁着找人者去捡砖头时,大家伙们随即散去,各自找个地方隐蔽起来让他找,找人者则要把砖头捡回圆圈内才能去找到所有的藏人者为止。那时候整个大院里也没有几盏灯,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因而随便找个地方就很隐蔽,使得找人者从自己身边经过好几回都没有发现,藏人者也是紧张的尿出尿来,有些年龄的大的孩子心眼多,不是去厕所里大便就是回家喝水歇息够了再回到大院里去藏匿,害的找人者跑遍了所有的地方,甚至是厕所才找齐了所有的藏人者,而这时候也该都回家睡觉去了。那时候的厕所都是老式公用厕所,什么人都能去,而且尿的满地都是,又没有专职人员打扫,因而卫生条件极差,经常是要垫上砖头才能走得进去,另外又是蹲坑,而且还不通下水道,一旦时间长了没人掏粪就会被尿成水桶,只要一不留神就会砰一身,因而只要是夜晚去厕所,其他小伙伴就会在外边唱:“半夜三更,黑咕隆咚,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毛屎坑,哎毛屎坑”。有时候我们也去王兴春叔叔的宿舍里听他讲鬼的故事,什么“白挡,黑挡”的一大堆,一直讲到谁也不敢独自回家为止,就是结伴同行也总是感觉到背后有人似的,最后各自撒开腿跑回家完事。还有一次看完电视后已是深夜,大家伙都已回家上床休息,突然传来抓小偷的声音,父亲第一个披上衣服冲出了屋外,随即我也跟随着母亲,哥哥来到大院里,这才得知电视机被人偷走了。这可是大家伙们的精神世界和宝贝啊!怎么能叫人偷走呢?气的我们拿上棍子,树枝子就加入到了搜寻,堵截的行列中。还好在大家伙的合围追捕下,小偷无处可逃,束手就擒,当场就被几个壮汉捆起来并且狠狠的暴打了一顿,据说这小子已经“一进宫”了,这次又想发个财,不成想却落到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自然也就难逃法网了。后来,录音机也进入了人们的家庭,从最初只能放音的半头砖到后来的双卡录放两用机都成为了人们的抢手货,而邓丽君,张帝,刘文正,高凌风等许多禁止播放的港台磁带也都悄悄摆上了桌面。一些年轻人也开始穿起了大喇叭裤,留起了大分头,模仿着港台明星的样子提着双卡录放机招摇过市,甚至找地方跳起了摇摆舞。渐渐的,学校里高年级的同学也有敢穿喇叭裤,留大分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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