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命运的齿轮
对于赫尔墨斯的出现，许普诺斯一点都不诧异。
不甚恭敬地向他行礼，轻唤了声“神使大人！”，便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
赫尔墨斯知道自己此刻并不受欢迎，也无暇顾及其它，眼前如巨石般压在心口的事情只有一件——怎么才能使珀尔塞福涅吃下毒药！
看着躺在床上不醒人事的珀尔塞福涅，他慢慢有了主张。
“我奉天神陛下的命令来探望珀尔塞福涅殿下！可我看她现在情况很危及！是不是不适应冥界的生活？”边说边“心急如焚”地快步走向大床。
谁知，许普诺斯却更快一步地挡在他身前。
“珀尔塞福涅殿下一切安好！她此时不过是在睡觉而已，还望神使大人不要打扰到她！”
闻言，赫尔墨斯轻声笑了起来，“睡神殿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这里您和我一样都是客人吧？既然都是客人，那您有什么权利阻挡我的去路？喧宾夺主的事情可不是像您这样的大神应该做的！”
说罢抬手打掉许普诺斯阻拦的手臂，径直走向大床。
许普诺斯还想阻拦，却被紧随其后的赫卡忒缠住。与此同时刻瑞斯与塔纳托斯也交起手来。
混乱中，赫尔墨斯走到床前。
掀开垂落在地面的帷幔，床榻上的珀尔塞福涅印入眼帘。睡梦中的她宁静祥和，美丽的可以让世间任何一只凶猛的动物都为之驯服。
赫尔墨斯亦不由自主地恍惚了。
他与阿波罗不同，和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没有过多接触，顶多就是在众神聚会时偶尔见上一面，其他的并无过多交集，更没有感情可言。可是此刻，看着恢复成最初容貌的珀尔塞福涅，他真的狠不下心将手中的毒药放进她嘴里。
他立在床头，定定地看着她，药丸在手心中攥紧又松开，再攥紧，再松开，如此反复，却始终下不了决心。眼见着交手中的诸神有人注意到了他。他连忙收回心神，深吸口气，将药丸放到了珀尔塞福涅嘴边。
可是，看着近在咫尺的珀尔塞福涅，他又迟疑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手中的药丸却像是有了意识般慢慢融化。赫尔墨斯连忙抽回手，却已经来不及了，那融化的药水迅速滑进珀尔塞福涅的嘴里。
只见原本围绕在她周身的戾气暴涨开来，如同翻滚的乌云般将她整个人团团围住。
戾气急速聚积，以想像不到的速度蚕着珀尔塞福涅刚刚恢复的神力。随着神力的消失她的外貌也逐步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又因着戾气的进入，身体变得虚无起来。
赫尔墨斯见大局已定，想要抽身逃走。
谁知手臂却被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赫卡忒紧紧攥住。
“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我……！”
赫尔墨斯才要狡辩，忽然觉得脚下一痛。
低头一看，却是暴涨的戾气已经没了靴子边。说是迟，那是快，他连忙抽脚，却还是晚了一步，那闻名神界的飞靴已经黑糊糊的烧掉了半边。
诸神们被眼前的幕惊呆了，停止打斗，随着戾气的暴涨而退到窗边。
戾气越长越大，吞噬了所有接触到的东西，地毯、桌子、椅子，甚至连空气，都在它的包围中化成了黑色的灰烬。
此时戾气中心的珀尔塞福涅已经没有了实体。她随着戾气的流动而翻腾旋转。黑色的长发无限地生长着，与戾气混合在一起，如同触角般伸向更远的地方，把她的身体、把周围的物件、把有能接触到的东西都缠绕起来，吸食着所有能够获取的能量。
就在一片混乱的当口，不知打哪儿刮来一阵旋风，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钻入了黑色的戾气里。
瞬间，戾气团膨胀了数倍，直把赫卡忒的宫殿吞噬了。
诸神们瞬移躲开，稍微慢一点的，身上已落下了永远无法消褪的黑色疤痕。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冥界。
沉睡的冥界诸神们被这声音惊醒，惊慌失措地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到片刻便包围了戾气团。
看着这满含毁灭之力的气团，诸神都小心翼翼地立在四周，没人敢轻举妄动！就在所有人都手足无措之时，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这是出什么事了？弄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是塔尔塔罗斯的泰坦族越狱了！”
听到这个威严的声音，诸神恭敬地让开一条道路。一个身披星辰黑袍，姿态雍容的女神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一见到这个女子，许普诺斯以及在场的诸神连忙下跪行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大创世神之一，拥有能够制约凡人和神祗的强大力量的夜之女神——倪克斯。
倪克斯环视了诸神一眼，又看了看还在暴涨的戾气团，再看了眼身上挂伤、衣衫不整的儿女，便将事件猜到了几份。
“你们又惹出什么乱子来了？我不只一次地嘱咐你们不要参与宙斯与哈迪斯间的争斗，你们是不是忘了？”
面对自己的母亲，许普诺斯不敢再隐瞒，只好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听完许普诺斯的陈述，倪克斯的眼里闪过一道暧昧不明的光芒。
“没想到冥王还是个痴情人，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躲过今天这一劫！”
“母亲，求您帮帮陛下！”
“帮？怎么帮？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是……！”
许普诺斯还要再说，却被倪克斯摆手制止了。
“你告诉我这世上什么最强大？”
许普诺斯低头想了想道：“宙斯的雷霆！”
倪克斯摇了摇头，“它在我面前只是一道星星点点的火花而已！”
许普诺斯又道：“祖父卡厄斯！”
倪克斯还是摇了摇头，“他再强大也抵挡不住寂寞呀！”
边说她边走过去，温柔地扶起跪在地上的许普诺斯。
“孩子，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是孤独，它可以摧毁一个人，一个神，甚至一个世界，唯有爱情是对抗它的武器，可也是爱情使它滋生、使它强大、使它摧毁一切！”
倪克斯转头看着戾气团中的两个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许普诺斯，命远的齿轮已经转动了，定数已然开始，因果自有循环！而我们只不过是一个无足重轻的旁观者！”
————
戾气团里，飞转的气流如同锋利的刀刃，一道一道割在哈迪斯的身上，直把他黑色的法袍割得破败不堪。
洁白的皮肤露了出来。紧接着又一阵气流刮过，白肤上便划出细密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才一渗出，就被黑色的发丝吸噬干净。长长的发丝如同一条条贪婪的水蛭，顺着伤口往身体里钻。
哈迪斯没时间反抗，强忍着巨痛，一步一步顺着发丝艰难地前行。
他每走一步，就有多出数倍的发丝向他涌来，不到片刻，他便被无数的发丝贯穿了身体。
巨大的痛疼使他冒出冷汗，但这并不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最折磨人的是那些发丝的吸噬的能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在一点点被人从自己的身体里剖离。他不害怕失去生命，也不害怕力量消失，他只是害怕在死的前一刻……再也见不到她。
上一次，她在雷霆中遭受折磨，他没能及时阻止。这一次难道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无能吗？连最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他不甘心，不甘心！
“珀尔塞福涅……你能听到我吗？我为你而来，为你，我甘愿接受炙烤、刀割；为你，我甘愿灰飞烟灭，神格惧毁。为你，我愿颠覆整个神界，哪怕毁灭整个宇宙！珀尔塞福涅……我愿为你付出一切，只是求你别抛下我……珀尔塞福涅，你能听到我吗？珀尔塞福涅……！”
最后的呼唤，他几乎是撕吼而出的。
这个号称冷血、无情的男人，此刻眼角润湿，成串的眼泪喷涌而出。
如果爱情只是让他毁灭，那他也宁愿做那只冲进火海的飞蛾，如果世界上没了她，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快要没有实体了，那些贯穿他的发丝，将他完全包裹住，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周身布满黑毛的怪物。
他的力量越来越弱，最后只能无力的垂挂在发丝上，像是人类城门上悬挂着的等待风干的尸体。
可是，他不是人类，更不是尸体，他是——神！是主宰一切的——神！
如果连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他还做什么神？还做什么神？
伴着这个意识，他潜在的力量暴发了。孤注一掷地将所有的神力汇集在心口。
瞬间便有无数的光芒从他的心口处迸射出来，使他变成了透明的金黄色，巨大的光芒将他包裹在中心，使之成为了耀眼的恒星，照亮漆黑的宇宙，照亮了昏黄的冥界，亦驱散了弥漫在周围的戾气，贯穿他身体的发丝像枯叶般慢慢凋零，最后萎缩成一团。
在光芒中，他站了起来，表情威严地慢慢走向她。
扒开发丝，只见蜷缩在里面的珀尔塞福涅正静静地沉睡着。
她脸色铁青、嘴唇乌黑，一团不住游走的黑气，在她身体里蹿动着。
见状哈迪斯想也没想，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唇。
金色的光再次从他的身体里迸发，一点一点吸纳着珀尔塞福涅身上的黑气，直到她逐渐恢复正常。
黑气似乎是感知到了变化，在哈迪斯的身体里翻滚着，左冲右突，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却迟迟不愿离开珀尔塞福涅的嘴唇。
只有他知道，为这一吻他付出了多少，又等待了多久？
待光芒散尽，他赤身裸体地抱着珀尔塞福涅出现在众神面前时，再也没有人敢多言，再也没有人敢反对珀尔塞福涅成为冥后。这是他为她赢来的，应得的尊重。
许普诺斯想要上前搀扶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此时珀尔塞福涅也未着寸缕，他怎么能让别的男神看到她的模样？
还是一旁的明塔深知他的想法，急匆匆地拿来两件披风。
可他却只拿了一件，将珀尔塞福涅连同自己一起包裹在里面，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也像诸神宣布了，到底谁才是珀尔塞福涅的所有者。